第3章 關于“注意力”的幾個故事(1)
- 思考,非理性:你的大腦真的理性又可靠嗎?
- (美)約瑟夫·卡迪羅
- 4899字
- 2016-03-31 15:14:17
很明顯,如果我們可以增強自己的注意力,我們的生活就會得到巨大改善。
——B.艾倫·華萊士(B.Alan Wallace),《注意力革命:釋放專注意志的力量》
伊莎貝拉和《麥田里的守望者》
我決定進行一次小小的實驗,于是很愉快地問道:“那為什么不可能把注意力轉移過來,聽聽我說的話呢?”
“因為,”她低聲說道,好像在告訴我一個天大的秘密,“我的注意力是我的,所以我不能把它給任何人。”
不久之前的一天早晨,大約六點鐘,我正在廚房準備咖啡,我三歲的女兒伊莎貝拉蹦蹦跳跳地進了廚房。她穿著粉紅色的芭蕾舞短裙,踮起腳尖站在地板上,開始旋轉起來。
看到她高興的樣子,我感到很開心,便停下手頭的活兒,向她道了聲“早上好”。我贊揚她舞步靈活,并提醒她小心一些,別碰到她妹妹扔在地板上的大玩具車。但我發現她似乎有點兒“沒注意”我說的話,因為她并沒有回答我,只是對我說,她正在“用心靈跳舞”。
我又贊揚了她,并再次警告她,小心地板上的玩具車。但很顯然,我的話還是沒有引起她注意。我有點兒著急了,于是就對她說道:“伊莎貝拉,請把注意力轉過來,聽我說話,好嗎?”
她答道:“不,爸爸,那不可能。”
還好,她總算聽到我說的話了,并不是真的沒留意我說的是什么。在那一刻,一套播出已久的電視節目《童言無忌》(Kids Say the Darnest things)浮現在我腦海中。我決定進行一次小小的實驗,于是很愉快地問道:“那為什么不可能把注意力轉移過來,聽聽我說的話呢?”
“因為,”她低聲說道,好像在告訴我一個天大的秘密,“我的注意力是我的,所以我不能把它給任何人。”
我想了想她這話中的意思,覺得她說的有一定道理。身為作家和人父,我不禁為女兒的語言表達能力感到驕傲。我想起了一本名叫《那些人生中最重要的道理我在幼兒園里都學過了》(All I Really Needed to know I Learned in Kindergarten)的書。我身體里那個浪漫的我認為,女兒關于注意力那漫不經心的宣言,是孩童特有的靈光一現,是神靈放在銀盤中賜予我的禮物。巧合的是,當時我正在寫一本書,談的正是如何改善思維,怎樣提高注意力。
毫無疑問,如今很多的流行文化都順應了伊莎貝拉說的那句話,盡管她自己肯定不知道。我的意識屬于自己,不屬于其他任何人,這句話就像圣歌般到處流傳,從搖滾樂到兒童卡通片插曲,都能聽到這樣的話。J.D.塞林格(J. D. Salinger)在他的經典小說《麥田里的守望者》(The Catcher in the Rye)中就表明了這一態度。小說中充滿了這樣的問題:在降臨人世之際,我們的注意力不都是白板一塊嗎?你的注意力不是僅僅屬于你一個人的嗎?難道不應該如此嗎?你“白板”似的注意力難道沒有被歲月污染嗎?你此生的任務難道不是讓意識重歸純凈、原始的狀態嗎?還是我們注定要飛離那道眾所周知的懸崖,并失去自己僅存的精神控制力,就像《麥田里的守望者》一書主人公霍頓·考爾菲德(Holden Caulfield)所說的那樣,在我們成長過程中必然會經歷這一切?
當然,讓思想始終年輕這一說法不算新鮮了。讓你的意識屬于自己,這一觀念也不算新鮮。那這種說法呢?把雜質從你的思想中去除,能讓你的思維隨著年齡增長變得更迅捷、更敏銳,甚至更真實嗎?如果是這樣的話,你會如何做?女兒天馬行空的回答讓我產生了各種各樣的想法。
我體內作為教育者的那部分身份則提醒我,不要過早得出結論。在大學當了28年的老師,我已經習慣使用科學方法求證。我常常提出很多尖銳的問題,尋求更多的證據。我在學習武術中得到的訓練,也促使我不急于得出結論。事實上,武術中有一條重要的原則就是,你一生的任務便是擁有年輕的身體和一百歲的思想。這顯然與保持“年輕的思想”恰恰相反。盡管女兒有關注意力的宣言只能說是詞語上的巧合,但我還是從中發現了一些有意思的東西。
我把這件事告訴了大學里的幾位同事。他們對此事的回應顯得熱心而又愉快,他們認為,伊莎貝拉這隨意的話語還蘊含著更深層次的意義。
幾天后,我開始了進一步的探索研究……
“無心”,讓思維像流水
師父描述的是一種思維境界,在日語中稱為“無心(mushin)”,意思是“沒有任何思想活動”[1]。古代的大師說,當一個人的注意力從某一活動轉移到另一活動時,無心就在運行,此時沒有任何思維產生。你的思維就像高度警覺的流水,填充著你所處環境中的每一處空隙。
25年前,在我剛開始學習武術不久,就對注意力的作用機制產生了興趣,并把它與高速、縝密的思考聯系在一起。當時,我學武術的初衷是強身健體。像其他習武者一樣,我把時間大都花在學習與改進復雜的身體技巧與動作上,師父只是偶爾提示說還有其他的功課需要掌握。
一天,我師父看見我正努力記住一套看似舞蹈的武術動作。我想把這套動作表演得既虎虎生威,又姿態優美。但我發現,在做每個動作之前,自己都必須停下來考慮一下這個動作該怎么做。是先出左手呢還是先出右手?是向前邁出一步呢還是邁出兩步?
“別思考,只集中注意力。”師父對我說。
就是這個詞:注意力。我一直以為自己理解這個詞,但卻不知道這個詞和其中的奧秘會成為決定我生活中很多方面能否成功的關鍵。直到那時,我都一直以為注意力就等于集中精神或思考,可師父改變了我的想法。
我點點頭,但幾秒鐘后,我想了想他所說的話,便困惑起來。是我聽錯了嗎?如果不思考,怎么可能對任何東西集中注意力?
那天下午回家時,我仍在回想師父說的話。于是我決定遵照他的建議試試看。當時正是美麗的深秋時分,空氣中彌漫著蘋果的清香,天際遼闊,第一場雪似乎很快就要飄落下來了。我掃視了一眼房子背后的院子,那里有我堆放了幾個星期的繩索和木頭,落葉已開始在它們周圍堆積。我決定用耙子清理一下落葉,于是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這項工作上。我記著師父說的關于注意力的話,并盡可能回憶起每一處細節。但我仍舊沒有想明白,怎么可能不思考卻集中注意力,可我還是愿意嘗試一番。我的精神越來越集中。然而,我不但沒有排空思緒,反而感覺腦海里像是打開了某個開關,想得更多了。事實上,我深深陷入對葉子、顏色、形狀等東西的思考,渾然不覺自己正在耙樹葉。這次實驗的結果是,我被家里的狗叼出來的防燙墊絆倒了。我想,既然如此,這次小實驗就到此結束吧。我轉而又想,像這樣集中注意力又有什么用處呢?
“沒多大用。”聽了我這個故事后,師父這樣評論道。
他察覺到我心里有困惑,便大笑起來:“這就好比打網球,球以比汽車還快的速度飛向你,也好比某人以比閃電還快的速度轉身回旋踢向你的頭。你保持警覺狀態,看著迎面過來的物體,立刻做決定,迅速做出回應。你看過冬季奧運會賽場上滑雪運動員飛馳下山時調整動作嗎?看過職業網球選手比賽時滿場跑動,做出非同尋常的擊球動作嗎?他們那樣表現,純粹是因為全身心投入其中,一切都是自發行為。”
師父描述的是一種思維境界,在日語中稱為“無心(mushin)”,意思是“沒有任何思想活動”。古代的大師說,當一個人的注意力從某一活動轉移到另一活動時,無心就在運行,此時沒有任何思維產生。你的思維就像高度警覺的流水,填充著你所處環境中的每一處空隙。無心是令人無限向往的思維境界,每位習武之人都在努力企及。
師父深深吸了口氣,然后看著我:“我不是讓你完全停止思考,不是讓你永遠不再思考。”他補充道。
他只是想讓我比以前少思考一些。他解釋道,這樣的話,在我真正思考的時候,思維就會更迅速,更高效,不會被其他想法束縛住。
他看出我仍舊很困惑,又說道:“當你‘迷失’在自己喜愛的電影中,你并沒有真正地‘迷失’,對吧?你的思維反而大大敞開,實際上你的意識活動也很強烈。你會很放松,你會注意熒幕上出現的一切。那個時候,你就在那兒,但并沒有去思考它。偶爾當你想去思考時,你的思維反而停止了。此時,你腦中想著事情,卻會漏看屏幕上所發生的事情。明白了嗎?”
“這樣會很糟糕嗎?”我問道。
“會,又不會,”他答道,“這得看你放棄的是什么。”
宮本武藏的故事
一個劍客與敵人正面交鋒之際,不要想敵人,也不可想自身或劍法,必須什么都不想,只讓潛意識浮現出來,并主控一切。
——宮本武藏
為了讓我更好地理解怎樣運用無心來提高我的思維能力,師父給我講了日本著名劍客宮本武藏的故事。宮本說過,一個人的注意力必須時刻保持流動狀態,一旦它在某處停留,這種流動狀態就會中斷。一旦中斷,你的注意力就會分散。對于劍客來說,注意力分散就意味著死亡。
好萊塢電影《最后的武士》(The Last Samurai)就反映了武藏這一無心觀念。這部影片重點刻畫了劍客森勝元領導的一群日本武士。湯姆·克魯斯扮演納森·阿爾格林,這是一位在戰爭中被日本武士俘獲的美國人。隨著時間流逝,阿爾格林不知不覺地被那些武士強大的精神力量所吸引,同時也迷戀上他們令人嘆為觀止的劍術。不久之后,他開始努力擺脫自己的過去,與武士越來越親近。在提到“無心”的那個場景中,阿爾格林正在學習劍法。在一次決斗時,他又一次被森勝元的兒子信忠打敗。阿爾格林躺在地上,信忠走近他。
信忠試著向阿爾格林解釋他屢次戰敗的原因:“恕我直言,”他說道,“你想得太多了。”
“想得太多了?”阿爾格林不懂信忠的話是什么意思。
信忠再次解釋:“你心中想著劍,想著觀看的人,還想著敵人,心思太多了。必須什么都不想才行。”
信忠的話讓阿爾格林茅塞頓開,盡管理解得還不夠透徹,但他明白了一個很重要的道理。他重復了一遍對方的話:“什么都不想。”
經歷隨后一次次的決斗,阿爾格林的劍術長進很大,他對無心和注意力的理解也漸漸深入,他不再去想那么多,最終成功擊敗了信忠。
從“著相”到“無心”
早在1951年,著名物理學家大衛·玻姆就將注意力定義為一種控制技巧。我們都需要這種技巧,用以處理自己生活中的各種情況。玻姆強調說,與所有技巧一樣,注意力可以逐漸發展,可以伴隨我們一生。鑒于此,你的注意力永遠不可能完美無瑕。他還認為,在追尋日常生活的目標時,我們常常會遇到某種無法確定的情形,讓自己無法集中注意力。
問題在于,這種不確定會讓我們感到猶豫,而猶豫則會讓我們產生各種想法,為的是努力解決困惑。玻姆的看法與武術師父說的話很相似,他解釋道:一旦你專注于任何一種想法,那么你全部的注意力就開始衰減。如此一來,你就再也不能把自己的思想和最多的選項聯系起來。如果此刻你已經確定了最好的選擇,那么,這也挺好。例如,有一天你很口渴,你知道哪里有甘洌的泉水,因為你以前喝過,于是你就想“我要喝那里的泉水”,這種解決方式很不錯。然而,假如哪天你驅車來到一座完全陌生的城市,準備找一家好餐廳吃飯。最后你終于發現了一家餐廳,雖然不盡如人意,但也還能接受。問題是它在高速公路外面,而你又不能確定如何抵達那里,于是你開始集中精力尋找正確的岔路出口,幾經波折之后終于到那兒飽餐了一頓。
可是第二天你看到了另一家餐廳,本來這家餐廳才應該是你的第一選擇,因為昨天你就把車停在它旁邊,但你當時沒看到,那會兒只望向對面,只看到了那家需要費一番周折才能到達的餐廳。如果你當時轉換一下注意力,即使只是片刻工夫,你本來就會發現這家餐廳的。雖然你忙活了好一陣子才吃到了晚餐,但這并不是最佳選擇。
學生在考試的時候也會遇到同樣的情形:他們用一種方法解出了一道題,后來經過一番思考,才發現本來還有幾種更好的方法,而自己卻沒有運用。不僅如此,還有更糟糕的情況,想想這種情形吧:有一條小狗想要馬路對面的某樣東西,便橫穿馬路,由于太專注于自己選定的目標,結果沒有看到呼嘯而至的汽車。在這種情況下,注意力衰減便會導致災難性的結果。
自然似乎總是在強迫我們做出選擇:是從宏觀上全面考慮,還是在微觀上深入挖掘?但這本身又似乎算不得什么選擇。試想這樣的場景:高峰時段,你駕車在州際公路上行駛,當準備變道的時候,就不得不做出選擇——是只盯著旁邊的車而忽略別處其他的車,還是只注意別處其他車而忽略自己旁邊的車?同樣,這也算不得什么選擇。完成變道之類的操作需要進行大量的精神活動,但令人驚奇的是,我們不僅能順利完成這些動作,通常還完成得十分出色。但不要忘了,你第一次這樣做的時候可沒有那么輕松,必定有很多不確定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