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關于“注意力”的幾個故事(2)
- 思考,非理性:你的大腦真的理性又可靠嗎?
- (美)約瑟夫·卡迪羅
- 4924字
- 2016-03-31 15:14:17
通過學習武術我們了解到,人們把注意力從宏觀轉向微觀,根本不成問題,這個過程很自然,也很有必要。武術訓練中,我們常常使用注意或完成這類術語來描述一個正確的過程:注意某個特定目標,完成它,接著進行“清除”(騰空大腦),繼續下一個目標。這樣,我們的大腦慢慢地就能學會從宏觀到微觀的轉換,再加上充分的練習,最終我們就能自發地完成這一過程。如果不加練習,武士會在錯誤的時間給出重重一擊,結果摔得仰面朝天,或者直接摔出墊子;你也會因沒把握好變道的機會,結果與旁邊的汽車發生擦掛。這便是無心發揮作用的地方。
無心就像發條裝置一樣,幫助我們在注意或完成這種場景中來回切換狀態,其間我們不會產生猶豫和困惑。無心能增強我們的天賦能力,以阻止腦海中接收到的數據迅速堆積成過量的信息,也能阻止我們的大腦過于專注于其中任何一種信息。它讓我們注意力穩定,頭腦清晰,從而順利完成任務。
怎樣做到“無心”
我問師父:“你是怎樣做到無心的?”
“這是一個重要問題。”他答道。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示意我走到房間的中央,這是他回答我問題的一貫方式。
我將自己調整到戰斗狀態,然后我們開始進行一場小小的搏擊。從一開始,我就很難集中注意力。我的注意力總是從一件事跳到另一件事上,這讓我十分緊張。有一種強烈的愿望驅使我去做些什么,任何事情都行。于是我開始發動攻擊,使盡了渾身解數,但十分諷刺的是,我師父幾乎紋絲兒不動,然后在他出手時,卻一擊成功。我為自己找借口說,這是因為他平時就訓練有素,所以反應才會如此靈敏。但是后來我發現,我倆之間懸殊如此之大,真正原因在于,他在不斷訓練自己的思維,使之更加敏捷。這讓我明白,我還有很多需要學習的東西。
在早期習武的那些日子里,我腦海中常常糾結著各種想法。后來,我終于明白了,真正的速度來自頭腦處理信息的方法及做出的正確決定,而不是急于求成的愿望。
有一次,我與一位水平較高的學生搏擊時,看見師父正站在道場的另一邊觀看。我滿腦子就想著如何快速擊敗對手,給師父留下深刻印象。我竭盡全力,以一記華麗的回旋腿掃向對方,希望一擊成功,沒想到她輕易地就避開了,然后又橫掃我的雙腳,讓我面部著地,狠狠地摔在了墊子上。
我們的搏擊沒有給師父留下什么深刻印象,至少我的表現沒有給他留下什么印象。我吃敗仗之后,他只是與我的對手交換一下位置,并叫我一直站在墊子上。“我想讓你看點兒東西。”他說道。
我們走向屋子中央,這堂課開始了。他的每一個動作都十分輕松柔和,他二目圓睜,目光深邃,就像貓的眼睛一樣,仿如鏡子,十分專注但不含任何思緒。這就是被許多人稱為“武者凝視”的那種目光。而我要做的,就是在這樣的鏡子中暢游,學習集中注意力的方法。
我總感覺師父能夠預測到我的每一步行動。以后那幾年,我了解到,科學研究表明,我們每個人都擁有這種預測能力。事實上,我們的大腦是連線網絡,正因如此,我們才能進行讓人難以置信的快速思考。但是對我而言,理解這種能力還需要下許多工夫,更別說是運用這種能力了。
“這就是你想要的那種精神高度集中的狀態。”師父說道。
在之前的搏擊中,我精神高度集中時的表現形式,類似于人們砍木頭時發出的咕嚕聲和咆哮聲。那種精力集中純粹只是意愿而已。師父想讓我看到的則是對應的那一面:注意力。
“耐心一點。”他說,“試著去觀察你的對手,不是多想他。”
我開始意識到,一直以來我都弄錯了真正的目標。我恍然大悟,沒有良好的注意力,意愿就有可能是十分危險的東西。
“即使是一點點想法,都有可能讓你的動作產生間隔,不連貫。那樣的話,你就很可能會出錯,而且根本來不及及時糾正。”他補充道。
日本人稱這種危險的間隔或思想干擾為疏漏。如果發生疏漏,最好的方法就是接受它,不論你做什么,千萬不要抵制它,否則這種間隔只會增強,造成思想的混亂以及玻姆所說的那種不確定性。
為了讓我更好地理解它,師父給我打了個比方。“讓你的思想像水一樣流動。”他說,“一旦你有了某種思想,就讓它像倒影一般在你的頭腦表面漂浮,不要停頓。只要你持續不斷地這樣練習,大腦就會變得十分靈敏,形成一種自發反應。”
他沒對我提起任何物理學觀點,但顯然他和戴維·玻姆的觀點不謀而合。
“現在你明白了嗎?”他問道。
在理論層面,我明白了它的意義,但這距離我真正掌握它還有一段時日。
在此后的幾個月里,他再未跟我談論過注意力。他知道,道場里的實踐會證明給我看的。之后又經過了幾個月的訓練,一個段位比我高的學生和我進行了一場搏擊,師父站在一旁觀戰。我的對手使用連環踢腿動作緊逼著我,接著又是一記快速沖拳,直直地朝我頭上蓋過來。我想都沒想,抬起胳膊擋住了這一擊,一轉身,做了一記漂亮的反擊。所有這一切都是瞬間完成的。
“棒極了!”師父夸道,“太完美了!你想都沒想就做到了!”這也許是我第一次體驗到無心的境界。我開始試著讓自己的思想漂浮,不去想我該做什么,不該做什么,不干擾思想的流動。我的刻苦訓練終于取得了回報。
注意力的奧秘
兩百年以后,如果科學技術已經相當發達,你腦中的某個神經元可以用一模一樣的晶體管神經元來替代,你的思想還仍然是你的嗎?與尼爾博士的談話
當我走出武術世界,暢游在科學王國時,我去川姆·尼爾(Tram Neill)博士的辦公室拜訪了他。尼爾是美國奧爾巴尼大學的頂尖心理學家。我在《麥格勞·希爾科技年鑒》(McGraw-Hill Yearbook of Science,and Technology)一書中第一次了解到尼爾的研究工作,書中關于理解力的那一章就是他寫的。接著,我又發現他在這方面開展了大量研究,似乎各個地方研究注意力的科學家都會引用他的觀點。
對他所從事的工作,我最關注的是他在選擇性注意方面取得的研究成果。選擇性注意是大腦的一種選擇能力,面對各種情形時,這種能力可以讓你確定哪些信息與你眼前的目標有關,哪些無關。我希望在他的研究中發現更為詳細的分析,可以充分解釋一個人停止思考卻又能專注于某件事情時大腦的內部活動。這樣的話,我就能夠對幾十年前師父教我的注意力技能系統做出微調。
“我們從哪兒開始談呢?”他問到。
尼爾博士在椅子上坐了下來。在這樣的冬季,他身上就穿著一件法蘭絨襯衫和牛仔褲。他語氣溫和,神色放松,一看就知道是個很隨和的人。他的研究為破解人類注意力的難題提供了許多線索,為此我欽佩不已。
我從伊莎貝拉的“腦科學”觀點開始了我們的談話,他的臉上綻放出燦爛的笑容。我注意到墻邊的一個書柜里面擺放著他孩子的幾張照片。我想,也許是伊莎貝拉的言論讓他想起了自己孩子曾經說過的某些話吧。
他用一句提問作為對我的回應:“兩百年以后,如果科學技術已經相當發達,你腦中的某個神經元可以用一模一樣的晶體管神經元來替代,你的思想還仍然是你的嗎?”
“我想是的。”我回答道,“我們頭腦中還是存在同樣的信息,自己的記憶和情感仍然存在,不是嗎?”
“是的。”但他又問道,“那如果你所有的神經元都用晶體管神經元替代呢?你的思想還仍然是你的嗎?”
尼爾把大腦分為形式(構成大腦的細胞)和內容(大腦接收與輸出的信息),認為這兩者是不同的。“內容就是你的思想。”他說道。
這種差異,就是理解注意力并對其加以有效運用的關鍵所在,這也是伊莎貝拉決心讓注意力屬于自己的關鍵原因。
尼爾主張,人的思想就是接收數據以及處理數據的復合體。他的觀點與玻姆的相似,注意力在這一過程中起到一定的作用。
他解釋說,在那一刻,我們的部分思想在某種程度上是一樣的,即我們共享相同的信息。我立即聯想到這樣的情形,兩臺電腦同時下載同樣的數據,但我們會采用不同的方法處理這些數據;或者就像我們在商店里購買了同樣的原料,但回家后做的菜點各有不同。重點在于,即便你和其他人(其他思想)接受的信息相同,但最后你處理信息的方式卻是獨一無二的,這就如同你的指紋一樣。
這樣看來,我們便有趣地發現,伊莎貝拉隨口說的注意力屬于“她自己”的這一觀點,其實是非常準確的說法。很多與我交流過的學者都認為伊薩貝拉的觀點值得關注,這尤其對我們成年后如何保持良好的注意力很有啟發。
占有欲和控制欲
尼爾的同事弗蘭克·范倫蒂諾(Frank Vellutino)是美國奧爾巴尼大學兒童發展所的主席,我與他也做過交流。他指出,伊莎貝拉所處的這種階段是所有人的必經過程。聽他這么說,我不禁有些失望。我們都聽說過愛因斯坦的大腦異于常人的,比一般人的要多一個部分,而這至少是他成為天才的部分原因。我內心一直為女兒感到驕傲,希望可以聽他說出我女兒腦中可能也存在多于常人的灰白質。但是范倫蒂諾博士解釋道:“我們都要經歷這樣一個階段,對事物有著強烈的占有欲,覺得它們真的屬于我們一樣。”
“甚至包括我們的思想?”我問道。
“對,包括我們的思想。”他答道,“一切都源于控制欲和占有欲。”
但這卻是好現象,而且在我們走向成年的過程中至關重要。對自己思想的占有欲,促使你有意識地控制自己的生活。尼爾解釋說,占有欲帶給人自信,并且有助于人們建立起積極的世界觀。同樣地,一旦你覺得不能掌控自己的思想,就會喪失信心,而且這種情緒甚至會引發其他問題,例如意志消沉。這兩種情況都有可能讓你的思維進一步變慢,甚至使你感到拘謹不安。還是在《麥田里的守望者》一書中,塞林格一直在努力說服我們,他想讓我們明白,掌控自己的思想并不容易,但如果要想讓自己的思想真切地發揮效用,就必須做到這一點。然而,這說起來容易,做起來要難得多吧?
同理心
塑造強烈的自我意識,發展感知和擁有自己思想的能力,可以是很好的開端。接下來則是培養同情心,也就是你對別人的思想感同身受的能力。
“同情心與獲得及保持控制力有很大關聯。”范倫蒂諾解釋道。
用心去體驗他人的感受,你就會考慮自己的行為對他人造成的影響。同情心能讓你預測自己行為的后果。這是成長過程中至關重要的一步,因為它提供給你更多的信息,讓你在日常生活中可以估計到事情的后果。例如,無論何時,只要你提高嗓門說話(盡管你這樣說話只是為了強調),你的搭檔就對你不理不睬,如果你知道會有這種后果發生,就可以選擇雙方都能接受的方式來達到強調的效果。
我們都是普通人,不像愛因斯坦那樣擁有“多出的腦物質”。我們在生活中的特別之處,就是處理自己所收集信息的方式,也就是我們在日常生活中創建和處理信息的獨特步驟。就是在這一方面,占有欲和同情心才可以真正融合在一起。
托德·維伊索斯克是我的同事,也是朋友,他認為伊莎貝拉話中的占有欲不能僅從字面上去理解,還“涉及自我,反映出真實的自我以及內心的真實感受”。維伊索斯克認為,一旦你和他人在思想上產生聯系,分享思想內容,你就能預測自己的行為會對他人產生什么影響,反之亦然。自我意識會有助于你把注意力發揮到最佳狀態,讓你的需求和行為以及他人的需求和反應保持一致。人的自我意識越強,行為就會變得越有效,越發符合人的本性。真實的感覺會讓你覺得自己能更好地掌控生活,自信心和積極性也就隨之而來。而注意力也會像身體一樣,逐漸成熟起來。
另一方面,自我意識薄弱則相當危險。我們來看一個有趣的例子,這來自新行為主義心理學家B.F.斯金納(B. F. Skinner)關于圖像符號的研究工作。在著名的“斯金納箱(Skinner box)”實驗中,他對動物的行為進行了研究。他把一只小動物放置在特殊的箱子里,箱子中間有一根橫桿,前方有一盞綠色小燈。在實驗過程中,小動物明白了一件事,只要在綠燈亮起時推動橫桿,它就會獲得一次獎勵。
尼爾解釋道:“這樣說吧,我把你和一只老鼠都放進同一個斯金納箱中,每次綠燈一亮,你就推橫桿,然后可以得到1美元,每次老鼠推橫桿,它就會得到一份食物作為獎賞。”
我們都笑起來。這項實驗的重點是,我們可以進行上千次這樣的實驗,直到動物的反應完全符合要求。我想象了一下那種情形,那只老鼠肯定會牢牢抓住橫桿不放,不讓我去推橫桿。我感到很有趣,便插了一句:“到那時候,老鼠的行為就會相當固定了。”
尼爾揚了揚眉,靠向椅背,說道:“假設我把你叫到一邊,告訴你我將在箱子里安一盞紅燈,一旦紅燈亮起時你去推杠子,就會遭到致命的電擊,那么你就不會去推杠子了。”
然而,那只老鼠就沒有那么幸運了,它會去推杠子的。尼爾說道:“但不要太為老鼠著急,由于條件反射作用,它們通常是可以活下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