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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刀疤豺母(1)

山峁一片野金盞花叢中,鉆出大大小小七八十只豺,迎面朝我和藏族向導強巴搭建在樹丫的觀察所走來。這是高黎貢山特有的金背豺,我喜出望外,連忙舉起最新裝備的小型攝像機來拍攝。豺是犬科動物,故又稱豺狗,是一種中型食肉猛獸。普通山豺皮毛為褐紅色,所以許多地方又把豺叫作紅毛狗或紅狼。北美洲有一種豺,脊背上覆蓋著一層銀白色的毛,學名叫銀背豺。幾十年前,有一位名叫懷特·福桑的法國博物學家徒步考察高黎貢山峽谷,說是發現一種背毛為金色的豺,定名為金背豺。遺憾的是,這種豺數量稀少,又是在人跡杳然的雪線一帶活動,省動物研究所雖然屢次派人進山尋找,都未能找到它們的蹤跡。

我的運氣太好了,天上掉下個金元寶,路邊撿著個大錢包。

金背豺確實與眾不同,脊背鋪著厚厚一層金色絨毛,就像穿著一件華麗的毛背心;鼻梁、眉瞼和耳郭之間勾勒著兩條粗粗的黑線,臉頰輪廓分明,看上去很威嚴;四只足踵間生有白色毛叢,就像踩著冰雪在走路一樣。更讓我感興趣的是,據懷特·福桑介紹,金背豺是一種以一只年長雌性為首領的群居動物,這也與其他種類的豺完全不同,其他種類的豺都是以小家庭為單位生活,一般由年富力強的公豺擔當家長。這就像人類里頭的母系社會,肯定藏有許多鮮為人知的奧妙,是我考察研究的好課題。

透過攝像機的變焦鏡頭,我看得清清楚楚,走在豺群最前面的果真是一只雌豺,身材比其他母豺更細長些,腹部吊著十幾只乳頭,隨著走路的姿勢像小風鈴似的晃來蕩去??吹贸鰜?,它已經有一把年紀了,脊背上的絨毛色澤凝重,由金黃變得金紅,下巴頦兒和脖頸之間的絨毛被歲月的風塵染成黑色,飽經風霜的臉上有一道深深的傷疤,從耳根拖到嘴角,使這張豺臉看起來蒼涼悲苦。

我給它起名叫刀疤豺母。豺母者,女中豪杰粉黛魁首的意思。

刀疤豺母走到離我們躲藏的大樹約有一百公尺的地方,突然間停了下來,揚起脖子呦地發出一聲輕嘯。就像訓練有素的士兵得到長官命令一般,所有的豺,包括那幾只半大的幼豺,全都停了下來,有的擺出轉身欲逃的姿勢,有的擺開朝前躥撲的架勢,齊刷刷地望著刀疤豺母,等候下一個指令。刀疤豺母聳動鼻翼轉動耳郭,捕捉讓它生疑的氣味和聲音。我有點緊張,以為是刀疤豺母聽到攝像機馬達輕微的旋轉聲了,立刻將攝像機關閉。就在這時,我聽到背后傳來濁重的呼吸聲,扭頭一看,大吃一驚,藏族向導強巴脖子上青筋暴跳,面帶慍色,牙齒咬得咯咯響,胸脯猛烈起伏,活像一頭發怒的山豹。他手里端著那支打一槍就要裝填一次火藥鐵砂的老式獵槍,黑洞洞的槍口對著豺群,手指扣著扳機……

我是個動物學家,不能聽任他獵殺珍貴的金背豺。我來不及多想,一把抓住槍管往上擎舉。砰!一聲巨響,霰彈射向天空,打在樹冠上,碎葉紛飛。刀疤豺母長嘯一聲,帶著豺群飛也似的逃進小樹林,不一會兒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你這是在干什么?你怎么能亂開槍?”我生氣地質問。

“惡豺,這幫惡豺,我……我要砸碎它們的頭,剝下它們的皮,為我的雪嬌報仇!”強巴眼睛里閃著淚光,咬牙切齒地說。

當天夜里,營地的帳篷內,強巴大口喝著青稞酒,用悲憤的語調述說著他和他的愛犬雪嬌與金背豺的那次殊死搏殺。

“這是我從小養大的獵狗,一身白毛,亮得就像高黎貢山上終年不化的積雪,所以給它起名叫雪嬌。這是一條純種藏獒。唔,你曉得什么是藏獒嗎?是世界上最勇猛的獵犬。雪嬌跟我闖蕩山林,攆山狩獵,陪伴了我七八年。有一次我喝醉了酒,躺在木屋里,不知怎么搞的房子著了火,我還爛醉如泥地躺在床上,是雪嬌沖進火海叼著我的衣裳把我拖出木屋的。我沒有兒女,把它當自己的女兒看待。

“三年前,青稞揚花雄鹿長茸的季節,我帶著雪嬌進山打獵。走到殘雪還沒有融化的半山腰,前面亂石灘突然躥出兩只豺,我開了一槍,炸飛了雌豺的半只腦袋,雪嬌閃電般地沖上去,齊根咬掉了那只公豺的尾巴。斷尾公豺哀號著逃走了。我將雌豺挑在獵槍上,將公豺那條蓬松的大尾巴圍在脖子上,繼續往有梅花鹿出沒的云杉坪走去。

“才走出半里遠,進到一片灌木林,就發現一大群豺從四面八方把我和雪嬌包圍了。顯然,是斷尾公豺帶著豺群前來報復。

“雪嬌很勇敢,沖進豺群東咬西撲想把惡豺驅散,但豺太多,我怕它寡不敵眾,會吃虧,就吹了聲呼哨把它喚回我的身邊。

“俗話說,擒賊先擒王,打蛇打七寸。我尋找著領頭的豺王,按我的經驗,只要一槍擊斃了豺王,豺群就會變成一盤散沙。不然的話,你打翻再多的豺,豺群也不會退卻,非要纏著你和你拼到底不可。

“我很快弄清楚,率領這群豺的竟然是一只母豺!唔,就是你白天看到的那只臉上有刀疤的母豺,那時候它臉上還沒有刀疤,看上去比現在要年輕些。它在灌木叢里一會兒長嘯一會兒短嚎,指揮豺群向我撲咬。我接連朝它開了好幾槍,可它十分狡猾,東跳西閃,連一根毫毛也沒傷著。

“我帶的火藥不多,很快就消耗得差不多了,沒辦法,我只好朝兩百米開外的一棵羅漢松轉移。豺雖然兇猛,但不會爬樹,我只要爬到樹上就安全了。至于雪嬌,在我爬上樹后,便可讓它跑回卡扎寨去報警。藏獒身強力壯,奔跑的速度比豺快,是能擺脫豺群追咬的。

“我一面朝灌木叢里隱約可見的豺群胡亂射擊,一面撒腿朝羅漢松奔跑。幾分鐘后,我就來到樹下了。我將獵槍斜挎在肩上,將那只被炸掉半爿腦袋的雌豺用繩子綁在背上,手腳并用往上爬。雪嬌則朝豺群狂吠亂吼,以防惡豺趁我爬樹之際向我偷襲。

“雪嬌是條對主人十分忠誠的好獵狗,在我沒有脫險前,是不會離開我的。

“那棵羅漢松有一圍粗,我肩負十幾斤重的獵槍,又背著二三十斤重的一只雌豺,爬得很吃力,爬得很緩慢。

“豺們大概也知道一旦讓我爬上樹去,它們就奈何不了我,許多豺都呦呦哀嘯起來,聲音難聽得就像一群餓鬼在哭鼻子。

“就在這時,領頭的母豺和那只斷尾公豺一起從一條土坎下躥出來,直奔到羅漢松前。雪嬌撲上去攔截,斷尾公豺纏住雪嬌撕咬,領頭的母豺則繞了個彎躥到樹下,拼命撲跳,想咬我的腳桿,把我從樹上拽下來。我剛剛爬到樹腰,兩只腳離地約有兩米高,豺是能撲咬到的。我急忙一只手抱緊樹,一只手抽出腰刀,亂砍一氣,正好砍在母豺的臉上,它就變成你現在看到的這副模樣了。

“刀疤豺母負了傷,哀嘯一聲退了下去,我趁機又往上爬了幾步,翻上樹杈,騎坐在一根橫枝上。

“這時,我聽到雪嬌在嗥叫,扭頭一看,那只斷尾公豺咬住了它的脖頸。要是一對一較量,我的雪嬌決不會輸給斷尾公豺。一條藏獒可以同時對付兩只豺狗??墒?,有五六只豺團團圍住我的雪嬌,有的咬腿,有的咬尾,使它無法動彈。斷尾公豺像個劊子手一樣,尖利的牙齒緊緊咬住雪嬌的頸側,拼命蹦跶,用力撕扯。雪嬌雖然是狗族中的英雄豪杰,但也寡不敵眾啊。我曉得豺的厲害,在獵食時,一旦咬住獵物的致命部位,死也不會松口的。豺有這么一個特點,所以連山豹和老虎都畏懼豺幾分。

“我想開槍打翻兩只惡豺,把雪嬌救出來,可是一搖火藥葫蘆,發現火藥已經用光了。光憑一把兩尺長的腰刀,我即使有三頭六臂,也對付不了這幫惡豺。

“我在樹上,眼睜睜地看著我的雪嬌被斷尾公豺撕裂了頸側的動脈,倒在血泊中。我永遠也不會忘記,雪嬌求救的眼光和呼救的吠叫聲。我坐在樹杈上心如刀割,可又無可奈何。

“幾分鐘后,我的雪嬌就變成了一堆白骨。

“三年來,我到處找這群豺,但它們很狡猾,搬家挪窩,我沒能找到它們。冤家路窄,今天總算讓我碰上了。

“剛才我看得清清楚楚,該死的斷尾公豺還在豺群里,我以獵手的名義起誓,非剁下它的腦殼不可。不,我要把這群惡豺統統消滅,祭奠我的雪嬌?!?

強巴說這番話時,指關節捏得嘎嘎響,眼睛里燃燒著復仇的火焰。

強巴回卡扎寨取來了那根豺尾,長約兩尺,斷茬處的豺毛被硝煙燒得焦黑,布滿灰白色的霉斑,僵硬變形,看上去就像一根攪屎棍。

他是個經驗豐富的獵手,順著豺的足跡來到一個荒山溝,把那根豺尾掛在山道邊的一棵歪脖子小樹上。從濕地上留下的豺的腳印看,豺群經常在這條山溝出沒。那豺尾吊在樹杈上,離地面約三公尺高,這個高度超過豺躥跳的極限,既顯眼,能被豺一眼就看到,又不會被豺拉扯下來叼走。

“我要讓這些惡豺知道,冤有頭,債有主,我是來討取它們三年前欠下的那筆血債的!”強巴面帶一種冷酷的表情說道。

我無法阻止他。沒在高黎貢山與獵手一起生活過的人,很難想象他們和獵狗的感情有多深厚。他們完全把獵狗看成是自己的家庭成員,獵狗年老體衰后,決不會一根繩子吊死剝下狗皮做褥子剁碎狗肉做餃子,也不會遺棄虐待讓它們流浪街頭,而是一如既往地善待它們,給它們養老送終。曾發生過這樣的事情,一個老獵人豢養的愛犬病死了,他也悲傷過度一病不起,臨終時留下遺言,要和自己的愛犬葬在一個墓穴里。強巴是看著他的雪嬌被豺群撕成碎片的,對一個自尊心很強的血性漢子來說,這情景就像一條毒蛇盤踞在胸腔,時時刻刻噬咬他的心。對一個視榮譽為生命的獵人來說,失犬之痛痛徹肺腑,刻骨銘心,一輩子也不會淡忘的。

豺狼虎豹,豺是公認的罪魁禍首,它們殘忍地撕碎了強巴的愛犬雪嬌,還差一點傷害到他,受到報復和嚴懲,也是咎由自取。

當然,假如換一個角度來審視問題,一對豺夫妻在山野散步,突然一聲巨響,飛來橫禍,妻子被獵槍掀去半個腦袋,丈夫被獵狗咬掉一條尾巴,冤不冤?慘不慘?以牙還牙,以血還血,也在情理之中,談不上什么過分??!

可我是人類的一分子,我不能站在豺的立場上想問題。自古以來,人對待野生動物的態度就是橫蠻不講理的,只許人類血腥獵殺,不許動物絲毫反抗,如果動物膽敢還人以顏色,便是大逆不道,冠以食人獸的惡名,圍剿誅殺,毫不留情。

那天下午,強巴回卡扎寨去拉大米,我獨自到山溪采捉一種名叫紅蛙的兩棲類動物做標本。正忙著,突然聽到荒山溝隱隱約約傳來豺嘯聲。我趕緊跑過去,趴在山腰一塊磐石背后,用高倍望遠鏡看下去,嚯,就是刀疤豺母率領的那群金背豺,聚集在那棵懸吊著豺尾的歪脖子小樹下。刀疤豺母翹首凝望著頭頂那條被山風吹得悠悠晃晃的豺尾,眼神充滿憂慮和恐懼;其他豺像熱鍋上的螞蟻,在樹下團團轉;斷尾公豺像個苦練本領的跳高運動員,一次又一次起跳躥高,想把那條豺尾從樹上叼下來,可它不是什么超豺飛豺,怎么使勁也無法達到目的。

顯然,豺們已經認出懸掛在歪脖子小樹上的豺尾就是三年前被獵狗咬下來的斷尾公豺的尾巴。在動物界,豺的智商是比較高的,它們也一定知道這條豺尾突然出現在它們經常行走的荒山溝,并且像招魂幡似的吊在小樹上,意味著什么。

大禍臨頭的預兆,圍剿追殺的密令。

按常規,當生命受到威脅時,動物的第一個反應就是轉移逃遁,特別是在和人類發生沖突時,無條件地逃跑是動物們的第一選擇。但我知道,這群金背豺起碼在一兩個月之內是不會離開這條荒山溝的,原因很簡單,正值春夏交際,按照豺的繁殖規律,現在正是豺崽出生的時候,豺群中肯定有一些母豺已產下幼崽,犬科動物不像貓科動物那樣能叼起幼崽轉移窩巢。根據野外觀察記錄,豺的育幼習慣是,在隱秘的地穴或山洞里產下幼崽,不再挪窩,一直要等到豺崽長到三四個月,能跟著成年豺外出觀摩打獵,豺群才會離開原有的領地。

豺群惶惶然無所適從,刀疤豺母長嘯數聲,混亂的豺群才算鎮定下來,邁著滯重的步伐,離開那棵對它們來說很不吉利的歪脖子小樹。

天快黑了,強巴說要到樹林里去打只山雉來改善生活,離開我們的野外觀察營地。翌日清晨,他背著一只鼓鼓囊囊的羊皮袋,踩著露珠回來了??邕M帳篷,他將羊皮袋往地上一扔,國字形的臉上洋溢著疲倦的笑容,很得意地說:

“嘿嘿,看我弄到了什么!”

羊皮袋里,有活的東西在蠕動。我拉開繩扣一看,嚯,是八只還在吃奶的豺崽。小家伙們身上已長出密密的絨毛,背部一片柔和的金黃,足趾間有幾點白毛,毫無疑問,是一群小金背豺。

“奶奶的,這些豺真狡猾,窩藏得好嚴實,在灌木林的盡頭,亂石灘背后,我摸黑找了整整一夜才找到。天剛麻麻亮,刀疤豺母就帶著豺群外出獵食了,我在洞穴外開了一槍,把留在窩里照看這些豺崽的兩只老豺攆走,摸進洞去,就像撿蘑菇一樣把它們撿回來了。”強巴簡要地敘說了他捕捉這些幼豺的過程。

只身夜闖豺窩,需要何等的勇氣和膽量?。?

“你把這些豺崽弄來,想干什么呀?”我問。

“有它們在手里,就不愁刀疤豺母和斷尾公豺不前來送死!”強巴說這話時,目光凜然,堅毅的下巴扭向一邊,透出一股殺氣。

我明白了,他是把這些幼豺當人質做誘餌設圈套,實施可怕的報復計劃。這手段很高明,也很卑鄙。

“不行,金背豺是國家保護動物,你不能這么做的?!蔽页鲇谝粋€動物學家的良知和責任心,口氣很堅決地進行勸阻。

上架時間:2018-05-23 15:46:21
出版社:浙江少年兒童出版社
上海閱文信息技術有限公司已經獲得合法授權,并進行制作發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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