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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 1評論第1章
消毒水的氣味,濃烈得像是浸透了骨髓,每一次呼吸都扯著肺管子,帶來一陣鐵銹味的腥甜。我費力地轉動渾濁的眼球,病房角落里那臺老舊的彩電正嘶嘶啦啦地播放著新聞。
“……我市著名企業家,蔬菜大王林建軍先生,因肝癌晚期醫治無效,于今晨六點零八分在仁和醫院逝世,享年五十五歲……”
屏幕右上角,是我去年意氣風發接受采訪時的照片,西裝革履,紅光滿面。可那鏡頭的反光,似乎都帶著點冰冷的嘲諷。走馬燈一樣的畫面在眼前急速旋轉:從泥腿子起家,在泥地里刨食,到后來把小小的菜攤開成了覆蓋幾個省的大型蔬菜公司,再然后,就是無休止的應酬,一杯杯灌下去的酒精,堆積如山的文件,還有……那些在利益面前變得模糊不清的面孔。最后定格在醫生那張毫無波瀾的臉上:“晚期,擴散了,家屬準備后事吧。”
真他媽……憋屈!
意識像斷線的風箏,猛地向下沉墜,被無邊無際的黑暗吞噬。身體像是被扔進了冰冷的滾筒洗衣機,天旋地轉,骨頭縫里都透著被拆散重組的劇痛。
“咳咳……咳咳咳……”
劇烈的咳嗽聲撕破了黑暗,像破風箱在耳邊拉扯。緊接著,是壓抑的、細碎的啜泣。
我猛地睜開眼。
不是醫院那慘白得刺眼的天花板。入眼是糊著舊報紙、被油煙熏得發黃的房梁,一根粗壯的原木橫梁上,還掛著幾縷灰撲撲的蜘蛛網。身下是硬邦邦的土炕,硌得骨頭生疼,身上蓋著的薄被,一股子陳年棉絮和汗味混合的、難以形容的氣息直往鼻子里鉆。
這是……老家?老屋的房梁?
“咳……建軍啊,醒了沒?”一個嘶啞、疲憊又帶著濃濃擔憂的女聲在耳邊響起,帶著濃重的鄉音,“你爹出去……出去想法子了……咳咳……”
我僵硬地扭過頭。
炕沿邊,坐著一個瘦小的婦人。頭發花白了大半,胡亂地用一根黑皮筋扎在腦后,露出枯黃干瘦的側臉。她身上那件洗得發白、袖口磨破的藍布罩衫,空蕩蕩地掛在身上,更顯得嶙峋。此刻,她正低著頭,手里緊緊攥著一小塊洗得發白的手帕,肩膀隨著壓抑的咳嗽和啜泣不住地顫抖。
媽?
我喉嚨發緊,像被砂紙磨過,一個字也吐不出來。記憶的碎片如同被洪水沖垮的堤壩,洶涌地倒灌進來。1988年!對,就是這一年!爹在鎮上打零工時摔斷了腿,家里那點微薄的積蓄全填進了衛生所,還欠了生產隊五塊錢的藥費。為了還債,我偷偷跟著村里的二流子去鄰縣倒騰點小東西,結果被人騙了個精光,還挨了頓狠揍,在床上躺了好幾天……
就在這當口,村里的刺頭張二狗帶著人堵上了門,逼那五塊錢的債!家里砸鍋賣鐵也湊不齊啊!
“媽……”我喉嚨里滾出一個沙啞的音節,帶著自己都陌生的顫抖。一股巨大的、混雜著狂喜和悲愴的洪流瞬間沖垮了我,身體不受控制地抽搐起來,眼淚決堤般涌出,滾燙地砸在粗糙的土布枕頭上。回來了!真的回來了!不是夢!那消毒水的絕望,那病床的冰冷,都遠去了!
“建軍!建軍!莫哭,莫哭啊!”母親被我的反應嚇住了,慌忙丟開手帕,冰涼粗糙、布滿老繭的手慌亂地抹著我臉上的淚,“頭疼得厲害是不?媽再去給你熬點姜湯……沒事的,錢的事……你爹會想辦法的,張二狗他們……咳……他們不敢真把我們咋樣的……”她語無倫次地安慰著,自己的眼淚卻掉得更兇了,手帕上洇開一小片更深的濕痕。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一陣粗暴的拍門聲,木板門被砸得哐哐作響,灰塵簌簌地從門框上落下來。
“林瘸子!林瘸子!開門!躲屋里頭裝死就能賴賬了?開門!”一個公鴨嗓子在外面嚎叫,是張二狗手下的小嘍啰,叫黑皮。
“還有那病秧子小崽子,死了沒?沒死滾出來!五塊錢!今天見不到錢,老子把你家這破門板卸了當柴火燒!”另一個更兇狠的聲音響起,正是張二狗本人。
母親的臉瞬間煞白,身體抖得像秋風里的枯葉,猛地攥緊了我的胳膊,指甲幾乎掐進我的肉里。她眼神里充滿了驚惶和無助,下意識地就想把我往炕里推:“別……別出去!建軍,你躺著,媽去……去跟他們說……”
恐懼像冰冷的藤蔓,瞬間纏緊了我的心臟。前世,就是這一天!張二狗帶人沖進來,推搡著哀求的母親,砸了家里唯一一個暖水瓶,還把我從炕上拖下來,又踹了幾腳,搶走了家里僅剩的半袋口糧!父親拖著斷腿回來,看到一片狼藉和奄奄一息的我,氣得當場吐了血……那是噩夢的開端!
不行!絕對不能再這樣!
一股狠勁猛地從胸腔里炸開,壓倒了那瞬間的本能恐懼。我深吸一口氣,那濃重的土腥味和柴火味混合的空氣涌入肺腑,帶著一種劫后余生的真實感。我用力反握住母親冰冷顫抖的手,聲音嘶啞卻帶著一種連自己都驚訝的鎮定:“媽,別怕。我出去看看。”
“建軍!不行……”母親死死拉住我。
我輕輕卻堅定地掰開她的手,掀開那床散發著霉味的薄被,雙腳踩在冰冷、凹凸不平的泥地上。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頭頂,讓我打了個激靈,腦子卻異常清醒起來。身體還很虛弱,前世的傷痛和今生的病痛疊加在一起,每走一步都牽扯著酸疼,但一股比這具年輕身體更堅韌、更狠戾的東西支撐著我——那是前世在商海沉浮、無數次絕地反擊磨出來的意志。
門外,張二狗的咆哮和砸門聲越來越響,夾雜著不堪入耳的污言穢語。
“林建軍!你個慫包崽子!再不開門老子放火了!”張二狗的聲音帶著十足的戾氣。
就在我邁步走向門口時,胸口突然傳來一陣難以形容的灼熱感!像是一塊燒紅的烙鐵猛地按在了心口皮膚上!
“呃!”我倒抽一口冷氣,下意識地捂住胸口。指尖觸碰到的,是粗布汗衫下、鎖骨下方那塊熟悉的皮膚。前世,那里一直掛著一塊祖傳的、拇指大小的翡翠白菜掛墜,據說是太爺爺那輩傳下來的,水頭很一般,雕工也粗糙,但因為是“祖傳”的,一直貼身戴著,直到死在病床上也沒摘下來。
可現在……掛墜沒了!
那灼熱感來得快,去得也快,只留下一片皮膚異樣的滾燙。我猛地低頭,借著昏暗的光線,扯開汗衫的領口。
鎖骨下方,原本掛墜貼著的地方,赫然出現了一個淺淺的印記!那形狀……像一片極其細微、脈絡清晰的葉子!是那翡翠白菜的輪廓!它像是融化在了我的皮肉里!
怎么回事?這……
就在我心神劇震,指尖無意識地觸碰著那片殘留著灼熱的葉脈印記時,一種難以言喻的沖動,或者說是一種冥冥中的指引,猛地攫住了我!我的目光,穿透昏暗的堂屋,死死盯住了院子角落——那片用破竹篾勉強圍起來、此刻卻蔫頭耷腦、一片枯黃的小菜地!
前世臨死前,那些昂貴的特效藥、進口針劑沒能挽回的生命,此刻卻因為一個詭異的印記,指向了那片快要枯死的菜苗?
鬼使神差地,我甚至沒顧上門口越來越急促的砸門聲和母親驚恐的呼喚,踉蹌著沖出堂屋,撲到那片小小的菜畦邊。
幾壟稀疏的小白菜,蔫得像被開水燙過,葉片枯黃卷曲,毫無生氣地耷拉在干裂的土坷垃上。眼看就要徹底死絕了。絕望的氣息彌漫在這小小的方寸之地,一如這個破敗的家。
心臟在胸腔里狂跳,擂鼓一樣撞擊著肋骨。那葉脈印記又開始微微發燙。一個近乎荒謬的念頭,帶著孤注一擲的瘋狂,在我腦子里炸開!
管不了那么多了!賭一把!
我猛地伸出右手,掌心朝下,帶著一種近乎虔誠又無比忐忑的心情,輕輕覆蓋在一棵看起來最蔫巴、葉子都快掉光的小白菜上方。指尖距離那枯黃的葉片,只有幾寸。
心念瘋狂地集中在那片發燙的葉脈印記上:活過來!給我活過來!
嗡——!
掌心猛地一熱!一股微弱卻極其清晰的暖流,像初春解凍的溪水,瞬間從印記處涌出,流過手臂,匯聚在掌心!
緊接著,一點極其微弱、只有我自己能清晰感知到的柔和的綠光,在我掌心下方倏然亮起!那光芒像是有生命般,溫柔地籠罩了下方的菜苗。
奇跡發生了!
就在那綠光觸及菜苗的瞬間,那棵蔫得不成樣子的小白菜,像是久旱逢甘霖的沙漠旅人,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猛地“支棱”了起來!
枯黃的葉片像是被注入了最純粹的生機,從邊緣開始,以驚人的速度褪去死氣沉沉的黃,暈染開一種鮮嫩欲滴、水靈靈的翠綠!葉片舒展,莖稈挺立,仿佛剛剛從最肥沃濕潤的土壤中被采摘出來。原本卷曲的葉片邊緣,此刻飽滿得像嬰兒的唇瓣,掛著幾滴晶瑩的露珠(實際上并沒有露水),在昏暗的光線下,竟折射出寶石般的光澤!
一股難以形容的、混合著泥土芬芳和極致清甜的氣息,猛地從這棵菜上散發出來,霸道地沖散了院子里原本的衰敗氣息,直鉆鼻孔!
成功了?!這……這金手指是真的?!
巨大的狂喜瞬間淹沒了我,身體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我立刻如法炮制,掌心帶著那微弱的綠光,迅速拂過旁邊的兩棵同樣蔫巴的小白菜。
綠光微閃,同樣的奇跡再次上演!枯黃褪去,生機勃發!三棵小白菜,如同被施了仙法,亭亭玉立在這片灰敗的菜畦里,翠綠欲滴,飽滿水靈得不像凡間之物,散發出沁人心脾的清香!
“哐當——!”
一聲巨響,伴隨著木屑飛濺!
本就搖搖欲墜的破木板門,終于承受不住外面的暴力沖擊,門軸斷裂,整扇門板轟然向內倒塌,重重砸在堂屋的地面上,揚起一片嗆人的塵土。
刺眼的陽光一下子涌了進來,光柱里飛舞著無數細小的塵埃。
門口,堵著三個流里流氣的青年。為首一人,二十出頭,剃著貼頭皮的青皮,穿著一件洗得發灰的舊軍綠褂子,敞著懷,露出里面同樣發黃的背心。他嘴里斜叼著一根劣質香煙,瞇縫著的三角眼透著十足的兇悍和痞氣,正是村里有名的混子頭頭——張二狗。他身后跟著兩個跟班,黑皮和一個叫黃毛的,同樣一臉不善。
堂屋里的母親被這突如其來的巨響嚇得尖叫一聲,臉色慘白如紙,渾身篩糠似的抖著,下意識地想沖過來護住我,卻被那兇悍的氣勢嚇得釘在原地,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
張二狗的目光像毒蛇一樣掃過破敗的堂屋,最后落在我身上,嘴角咧開一個充滿惡意的獰笑:“喲呵!林建軍,你小子命挺硬啊?躺了幾天還沒死透?正好!省得老子去找閻王爺要賬!五塊錢!麻溜的拿出來!少一個子兒,今天老子讓你這破家變成豬窩!”
他身后的黑皮和黃毛也跟著起哄,擼胳膊挽袖子,作勢就要往里沖。
院子里揚起的灰塵還未完全落下,嗆得人喉嚨發癢。我站在倒塌的門板旁邊,逆著門口涌入的刺眼陽光,身影顯得有些模糊。面對張二狗那撲面而來的兇戾氣息和污言穢語,我臉上沒有任何預想中的驚慌或憤怒,反而是一種近乎麻木的平靜。
這平靜,讓張二狗和他那兩個跟班都愣了一下,兇悍的氣勢微微一滯。
我沒有說話,甚至沒看他們一眼,只是默默地轉過身,走向院子角落那片小小的菜畦。我的動作很慢,腳步虛浮,似乎隨時會倒下,但每一步都異常堅定。
在張二狗狐疑又帶著點被無視的惱怒目光中,我蹲下身,動作輕柔得近乎小心翼翼,避開了根部,手指掐斷那三棵剛剛被奇跡點化的小白菜的嫩莖。
三棵菜被我握在手中。它們太水靈了,翠綠的葉片飽滿得像是要滴出水來,在陽光下泛著一層溫潤的光澤,仿佛不是泥土里長出來的,而是用上好的翡翠精心雕琢而成。那股清新到極致的、混合著淡淡甘甜的菜香,隨著我的動作,更加濃郁地彌漫開來,瞬間壓倒了院子里的塵土味,甚至蓋過了張二狗身上劣質的煙草味。
我拿著菜,走回倒塌的門板前,站在門檻的陰影里,平靜地伸出手,將那三棵水靈靈、翠生生的小白菜遞到張二狗眼前。
“抵債。”我的聲音不高,甚至有些沙啞,卻清晰地穿透了院子里短暫的死寂,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意味。
院子里靜得可怕。只有幾只受驚的麻雀撲棱著翅膀從屋檐下飛走的聲音。
張二狗臉上的獰笑徹底僵住了,三角眼瞪得溜圓,難以置信地看著我,又看看我手里那三棵在陽光下仿佛自帶圣光的小白菜。他身后的黑皮和黃毛也傻了眼,張著嘴,像兩條離了水的魚。
“哈?”張二狗像是聽到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話,足足愣了好幾秒,才猛地爆發出一陣夸張到變形的狂笑,“哈哈哈哈!抵債?林建軍!你他媽躺了幾天把腦子躺壞了?還是被老子嚇傻了?拿三棵破菜抵五塊錢?你當老子是要飯的?!”
他笑得前仰后合,眼淚都快飆出來了,指著我的手都在抖:“就你這破菜地,老子撒泡尿都比你這菜長得精神!想糊弄老子?我看你是皮癢了找抽!”
狂笑聲中,張二狗猛地止住笑聲,臉上戾氣暴漲,三角眼里兇光畢露。他一步上前,劈手就向我手里的小白菜抓來,看那架勢,分明是想把菜奪過去狠狠摔在地上踩爛!
“給臉不要臉!老子……”
就在他的手指即將碰到那翠綠欲滴的葉片時,動作卻詭異地頓住了。
那撲面而來的、無法忽視的、純凈到極致的清香,像一只無形的手,猛地攥住了他的呼吸。這味道……太他媽邪門了!比他去年在城里大飯店聞到的那些擺盤用的高級菜蔬還要誘人百倍!那水靈飽滿、仿佛蘊含著生命精華的葉片,在近在咫尺的距離下,更是散發著一股難以言喻的魔力。
張二狗的眼神變了。從純粹的暴怒和輕蔑,瞬間變成了極度的驚疑和一種被本能驅使的貪婪。他伸出的手沒有收回,反而鬼使神差地,一把從我手里奪過了一棵小白菜。
動作粗暴。
他捏著那棵小白菜,舉到眼前,像審視一件稀世珍寶,又像是在看一個天大的笑話。粗糲的手指用力搓了搓那飽滿翠綠的葉片,仿佛要戳破這虛假的幻象。葉片柔韌異常,非但沒有破損,反而滲出更加濃郁、更加清冽的汁液香氣,沾了他一手。
“媽的!裝神弄鬼!”張二狗似乎被這香氣刺激得更加煩躁,也可能是為了掩飾心頭那絲莫名的悸動,他低罵一聲,臉上戾氣更重。他看也不看,張開嘴,對著那棵小白菜最粗壯的菜梗,狠狠地一口咬了下去!
咔嚓!
一聲極其清脆、水潤的脆響,在寂靜的院子里炸開,清晰得刺耳!
那聲音,飽滿得如同咬破一顆最新鮮的葡萄,汁水四濺!
張二狗的動作瞬間定格!
他臉上的猙獰、兇狠、嘲弄……所有表情如同被按下了暫停鍵,瞬間凝固!緊接著,那雙三角眼猛地瞪到了極限,眼珠子幾乎要從眼眶里凸出來!里面充滿了極致的、無法理解的震驚!
一股難以形容的、爆炸般的清甜滋味,混合著純凈到極點的菜蔬鮮香,如同洶涌的洪流,猛地沖垮了他的味蕾,勢不可擋地灌滿了他的口腔,直沖天靈蓋!那甘冽的汁水順著喉嚨滑下,所過之處,仿佛連肺腑都被洗滌了一遍,帶來一種前所未有的、源自生命本源的舒暢感!
這不是菜!這……這他媽是仙丹吧?!
張二狗保持著那個咬菜梗的姿勢,一動不動,像一尊驟然石化的雕像。只有他那雙瞪得溜圓、充滿極度震驚和茫然的眼睛,證明他還是個活物。
他身后的黑皮和黃毛徹底懵了,看看僵住的老大,又看看老大手里被咬了一口、缺口處滲出晶瑩汁水的小白菜,完全搞不清狀況。老大這是……氣瘋了?還是被施了定身法?
堂屋門口,我母親也嚇得捂住了嘴,大氣不敢出。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拉得無限漫長。
終于,張二狗那僵硬的喉結,極其艱難地上下滾動了一下,發出“咕咚”一聲清晰的吞咽聲。
他緩緩地、極其緩慢地放下了舉著小白菜的手,動作僵硬得像生了銹的機器人。那雙充滿血絲、依舊殘留著巨大震驚的三角眼,死死地、一眨不眨地盯在了我的臉上。
那眼神,復雜到了極點。有驚駭,有貪婪,有難以置信,還有一種剛剛品嘗過極致美味后、靈魂深處迸發出的、無法抑制的占有欲!像一頭餓狼突然發現了世間最肥美的羔羊!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張二狗猛地動了!
他沒有咆哮,沒有動手,甚至沒有再看那棵被他咬了一口的小白菜一眼。他那只沾著菜汁的手,帶著一種近乎粗暴的急切,猛地插進了自己那條洗得發白、沾著油污的軍綠褲子口袋里!
一陣嘩啦啦的金屬碰撞和紙張摩擦的刺耳聲響。
下一秒,他的手從口袋里抽了出來,指間赫然夾著一張皺巴巴、邊緣磨損的……五元紙幣!那綠色的票面,在陽光下格外刺眼。
張二狗看也沒看,兩根手指夾著那張五塊錢,手臂猛地向前一伸,紙幣幾乎要戳到我的鼻尖!他的聲音嘶啞得厲害,帶著一種剛剛從極度震撼中強行掙脫出來的顫抖,卻又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狠厲:
“林建軍!”
他喘著粗氣,三角眼里的兇光褪去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瘋狂的熾熱,死死鎖定我身后那片破敗菜畦里剩下的、蔫黃中點綴著幾點新翠的小白菜。
“這五塊錢,不用還了!”他幾乎是吼出來的,夾著鈔票的手指用力晃了晃,唾沫星子都噴了出來,“剩下的菜!地里那些!老子全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