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打算
書名: 重生1988:我的菜成精了作者名: 珩沭葑菲本章字數: 3942字更新時間: 2025-07-15 17:40:28
粘稠的黑暗像凝固的瀝青,死死裹挾著意識。沒有光,沒有聲音,只有一種永恒的、令人窒息的墜落感。身體像是被拆成了無數碎片,在虛無中飄蕩,感受不到任何存在。只有那源自靈魂深處的、被強行撕裂的劇痛余韻,如同附骨之疽,提醒著我那場瘋狂的反噬掠奪。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只是一瞬,也許已是永恒。
一絲微弱的光感,刺破了厚重的黑暗。伴隨著的,是耳朵里尖銳的嗡鳴,像無數只蟬在顱腔內瘋狂嘶叫。然后是聲音,遙遠、模糊,帶著哭腔的呼喚,一聲聲,執著地穿透嗡鳴的屏障:
“建軍…建軍啊…醒醒…我的兒啊…”
是母親。
沉重的眼皮像是被焊住,每一次試圖掀開都耗費著巨大的力氣。終于,一絲縫隙艱難地裂開。昏黃、搖曳的光暈刺入瞳孔,帶來一陣尖銳的刺痛,淚水瞬間涌出。
視線模糊了好一陣,才勉強聚焦。
依舊是那糊著舊報紙、被油煙熏黑的房梁。身下是硬邦邦的土炕,鼻尖縈繞著濃重的血腥味、汗味、土腥味,還有一種……難以言喻的、仿佛新翻泥土混合著某種微弱草木腐朽的氣息。
我艱難地轉動眼珠。
母親那張枯黃憔悴、布滿淚痕的臉,在油燈搖曳的光暈下,占據了我幾乎全部的視野。她的眼睛紅腫得像核桃,里面布滿了血絲,但此刻,那深不見底的絕望和驚惶,似乎被另一種巨大的、劫后余生的茫然和一絲微弱的、不敢置信的希冀所取代。
“建軍?建軍!你醒了!老天爺啊!你終于醒了!”母親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哭腔的狂喜,冰涼粗糙的手顫抖著撫摸上我的臉頰,“嚇死媽了…嚇死媽了…你吐了那么多血…”
吐…血?
破碎的記憶碎片瞬間涌入腦海!野豬溝…父親扭曲的斷腿…掌心墨綠色的漩渦…強行掠奪的冰冷生機…最后那噴涌而出的血霧…
爹!
一股巨大的恐慌瞬間攫住了我!我猛地想掙扎起身,身體卻如同被碾碎重組過,每一寸肌肉、每一根骨頭都在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和劇痛!胸口那片葉脈印記的位置,更是傳來一種深入骨髓的空虛和冰冷,仿佛那里被徹底挖空了!
“別動!別動啊建軍!”母親慌忙按住我,力道大得驚人,帶著后怕的顫抖,“你爹…你爹他…”
我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母親的目光轉向炕的另一邊,聲音帶著一種做夢般的恍惚:“…他…他沒事了…老天爺保佑…真是老天爺保佑啊…”
我艱難地側過頭,順著母親的目光看去。
父親就躺在我旁邊不遠的地方,蓋著那床同樣破舊的薄被。他依舊閉著眼,臉色蒼白得嚇人,額角那駭人的青紫腫脹似乎消退了一些,但還殘留著烏黑的淤痕。最讓我心臟幾乎停跳的是他的腿——那條扭曲斷裂、骨茬刺出的腿!
此刻,那條腿被幾根粗糙但相對筆直的木棍(像是從柴火堆里臨時劈出來的)緊緊固定著,外面纏滿了洗得發白的舊布條,雖然依舊能看到腫脹的輪廓,但至少……不再是那種觸目驚心的扭曲角度了!斷裂處刺破皮肉的白骨茬子不見了!雖然布條上還洇著暗紅的血跡,證明傷口的存在,但比起之前那地獄般的景象,簡直如同神跡!
我死死地盯著那條被簡陋固定的腿,幾乎不敢呼吸。
成功了?那瘋狂的反噬掠奪…那冰冷刺骨的野草生機…真的…奏效了?
就在這時,父親的眼皮極其輕微地顫動了一下。緊接著,一聲極其微弱、如同游絲般的呻吟,從他干裂的嘴唇里逸了出來:“…水…”
雖然微弱,卻清晰無比!
“哎!哎!當家的!你醒了?!水!水來了!”母親像是被這聲呻吟點燃了所有的力氣,猛地從炕沿彈起來,手忙腳亂地去端旁邊一個豁了口的粗瓷碗,里面是半碗渾濁的涼水。
她小心翼翼地扶起父親的頭,用勺子一點點地往他干裂的嘴唇里喂水。父親本能地吞咽著,喉結微弱地滾動。
看著這一幕,一股巨大的、混雜著劫后余生和極致疲憊的洪流,猛地沖垮了我緊繃的神經。身體里那股強撐的力氣瞬間泄去,眼前陣陣發黑,意識再次沉入無邊的黑暗,只留下母親喜極而泣的啜泣聲,斷斷續續地縈繞在耳邊。
再次醒來,是被窗外刺眼的陽光晃醒的。
身體依舊像是被拆過一遍,酸痛無力,但至少那種深入骨髓的冰冷空虛感減輕了一些。胸口那葉脈印記,依舊沉寂冰冷,淡得幾乎無法感知,像一道快要愈合的舊傷疤。我試著動了動手指,還好,能動。只是每一次細微的動作,都牽扯著全身的神經,帶來一陣陣鈍痛。
我慢慢轉過頭。
父親還在昏睡,但呼吸比昨天平穩了許多,臉上也恢復了一絲極其微弱的血色。那條被簡陋固定的腿,腫脹似乎又消褪了一點。
母親趴在炕沿睡著了,花白的頭發凌亂地散在臉上,即使在睡夢中,眉頭也緊緊鎖著,手里還攥著那塊濕漉漉的手帕。那張皺巴巴的五塊錢,被她用一塊破布包著,小心地壓在枕頭最底下,露出一角綠色的邊。
劫后余生。但隨之而來的,是更現實的冰冷。
張二狗的五塊錢,解了張二狗的債,但爹的傷呢?家里的口糧呢?倒塌的門板呢?還有……三天后張二狗要的菜呢?
目光掃過窗外那片小小的菜畦。那三棵被我催生過的“仙菜”早已被張二狗拿走,剩下的菜苗依舊蔫黃一片,在陽光下無精打采。催生它們?用命去換?我下意識地捂住了胸口那冰冷的位置。那種靈魂被撕裂、生命被抽空的痛苦,一次就夠了!再來一次,恐怕不用等張二狗上門,我自己就先交代了。
金手指?這玩意兒就是個同歸于盡的炸彈!不到生死絕境,碰都不能碰!
必須靠自己!靠這雙手,靠這片地,在這1988年的夾縫里,活下去!
一個清晰的、務實的念頭,取代了之前的狂亂和絕望,在我心中生根發芽。
第一步,活下去。第二步,賺錢!賺干凈的錢!賺能細水長流的錢!
“媽…”我輕輕喚了一聲,聲音依舊沙啞干澀。
母親猛地驚醒,看到我睜著眼,憔悴的臉上立刻涌上驚喜:“建軍!你醒了!感覺咋樣?還疼不?餓不餓?”她一連串地問著,手忙腳亂地想去弄吃的。
“媽,我沒事。”我搖搖頭,掙扎著撐起一點身子,靠坐在冰冷的土墻上,每動一下都牽扯得渾身酸痛,“爹…咋樣了?”
“醒了!早上醒了一回,喝了點糊糊,又睡了!”母親的語氣帶著劫后余生的激動,“老天爺開眼啊!你爹那條腿…那骨頭…王叔他們早上又來看過,說…說像是…像是接上了?雖然腫得厲害,但摸著…摸著沒那么嚇人了!真是祖宗保佑啊!”她雙手合十,朝著房梁拜了拜,眼角又滲出淚花。顯然,她把這一切都歸功于虛無縹緲的神佛,而非我那場瘋狂的反噬。
這樣也好。我暗自松了口氣。
“媽,”我打斷她的激動,目光看向窗外那片蔫黃的菜地,聲音帶著刻意的平靜和虛弱,“張二狗…三天后要菜。”
母親臉上的激動瞬間凝固,被巨大的憂慮取代:“啊!這…這可咋辦啊建軍!地里的菜…你看那樣子…”她急得直搓手。
“我知道。”我深吸一口氣,壓下身體的酸痛,“靠這些不行。得重新種。種點…長得快的。”
“重新種?”母親愣住了,“可…可家里哪還有錢買種子?就…就剩這點…”她下意識地摸了摸枕頭底下那五塊錢的布包,臉上露出割肉般的心疼,“這錢…這錢得留著給你爹抓藥啊!衛生所的錢…還欠著呢…”
“不用動那錢。”我搖搖頭,目光掃過堂屋角落,“我記得…去年收的蘿卜,是不是還剩幾個小的、抽薹的,當種子留著的?”
母親順著我的目光看去,墻角一個破竹筐里,確實躺著幾個干癟發黑、頂端抽出長長花薹的老蘿卜。
“有…是有幾個…可那都是留種子的,又老又干…能種出啥好菜?”母親一臉茫然。
“能種小白菜。”我肯定地說。前世經驗告訴我,這種老蘿卜抽薹后結的種子,雖然質量差些,發芽率低,但撒下去,精心伺候,一樣能長成小白菜,只是長得慢點、小點。“就用那個。地…也得翻翻,松松土。”我指了指那片被張二狗踩踏過的菜畦。
“翻地?可…可你爹這樣,你也…”母親看著我和炕上昏睡的父親,愁容滿面。
“我緩兩天就行。”我咬咬牙,“這點活,累不死。”比起被金手指吸命,這點體力活算什么?
接下來的兩天,我像一個剛剛從重病中爬出來的幽靈,在院子里緩慢地移動。
身體依舊虛弱,胸口那片印記沉寂冰冷,每一次彎腰,每一次揮動鋤頭,都牽扯著全身酸痛,眼前陣陣發黑,汗水如同小溪般流淌。但我咬著牙,一聲不吭。
先是用缺了口的破瓦盆,小心翼翼地把那幾個干癟老蘿卜頂端那細細長長的花薹上結的、比芝麻粒還小的種子,一顆顆搓下來。種子又小又癟,顏色發暗,一看就不是好種。但我把它們當成寶貝,用一塊干凈的破布包好。
然后,是翻地。
那片小小的菜畦,土板結得厲害,又被張二狗他們踩踏過,硬得像石頭。我拖著虛弱的身體,揮動家里那把豁了口的舊鋤頭。每一下都沉重無比,鋤頭砸下去,只能翻起一小塊板結的土坷垃。手臂酸軟得幾乎抬不起來,胸口悶得喘不過氣。汗水流進眼睛,又澀又痛。但我沒停。累了,就撐著鋤頭歇口氣,看著母親在旁邊用破瓦罐給我端來的涼水,狠狠灌上幾口,然后繼續。
母親幾次想過來幫忙,都被我攔住了。她身體本就不好,這兩天又驚又怕,熬得眼窩深陷。她只能坐在門檻上,一邊守著昏睡的父親,一邊憂心忡忡地看著我像一頭瀕死的老牛,在那一小片地里艱難地掙扎。
整整兩天,才把那片不到半分的小菜地勉強翻了一遍,把大塊的土坷垃敲碎,撿出里面的碎石瓦礫。土地依舊貧瘠板結,散發著灰敗的氣息。
第三天清晨,天色剛蒙蒙亮。
我蹲在菜畦邊,小心翼翼地攤開那塊包著種子的破布。看著掌心那一點點可憐巴巴、又小又癟的蘿卜種子,深吸了一口帶著涼意的空氣。
沒有金手指的綠光,沒有奇跡。
只有這雙虛弱但還活著的手,和這點微末的希望。
我按照前世模糊的記憶,用手指在松過的土里劃出淺淺的溝,然后,極其珍重地、一粒一粒,將這些干癟的種子,稀疏地撒了下去。再用鋤頭背,輕輕地把土覆上,拍平。
做完這一切,我撐著酸痛的腰,慢慢直起身。
晨光熹微,照在這片剛剛播下種子的貧瘠土地上,也照在我蒼白虛弱的臉上。
菜種下了。三天后張二狗要的菜,地里自然長不出來。得想辦法拖一拖,或者…用別的法子先應付過去。
看著那片覆著薄土、依舊荒涼的菜畦,我知道,真正的考驗,才剛剛開始。
錢。
這個字眼,從未如此清晰地、沉重地壓在心頭。
買好種子,買肥料,請人幫忙……這些都需要錢。
而家里唯一的五塊錢,是爹的救命錢,是欠衛生所的債,是絕對不能動的。
我抬頭望向通往村外的小路,眼神沉靜而堅定。
得想辦法,盡快賺到第一筆能周轉的活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