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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 2評論第1章 剮刑臺上的外科醫生
寒光在眼前晃動,像一片片被磨薄的冰。陳衍被鐵鏈死死按在傾斜的木臺上,鼻腔里灌滿了木頭朽爛的酸氣和濃得化不開的血腥味。每一次呼吸都扯得肺葉生疼——那是詔獄水牢里落下的病根。
“時辰到!”監刑官的聲音像生銹的鐵片刮過石頭。
人群的嗡鳴瞬間拔高,無數張扭曲的面孔在刑臺下攢動,唾沫星子混著咒罵噴濺上來:“殺千刀的庸醫!”“還我兒命來!”“剮了他!”
冰冷的觸感貼上臉頰。陳衍眼珠向下轉動,看見一柄形狀怪異的薄刃——頭刀,專剮人皮肉的開場兇器。劊子手老張溝壑縱橫的臉上毫無波瀾,手指在刀背上隨意一抹,動作熟練得像屠夫掂量豬肉。
要死在這了?這個念頭第一次無比清晰又無比荒謬地撞進腦海。三小時前,他還是三甲醫院急診科主任陳衍,剛完成一臺顱腦清創手術;三小時后,他成了洪武十五年應天府刑場上待剮的死囚“陳三郎”,罪名是治死了縣令獨子。
記憶碎片混合著原主的恐懼在顱腔里翻攪——那孩子不過是急性闌尾炎,原主一帖虎狼藥下去,人當晚就沒了。庸醫害命,天理難容。
“陳三郎!”監刑官的聲音劈開喧鬧,“臨刑可有話說?”
陳衍喉結滾動,干裂的嘴唇翕張,鐵銹味彌漫口腔。說什么?喊冤?原主記憶里,藥方確是他親手開的。求饒?凌遲之刑,求饒是最無用的哀鳴。
他閉上眼,認命般繃緊肌肉。也好,死透了,說不定就能回去……
“讓開!八百里加急!擋駕者死!”一聲嘶啞的咆哮撕裂了刑場的喧囂!
馬蹄如雷,由遠及近,人群像被劈開的海浪般驚惶退避。一匹口吐白沫的駿馬狂飆而至,馬背上的宦官滾鞍落地,踉蹌著高舉一卷明黃帛書,聲音帶著哭腔:“皇后娘娘…娘娘急癥昏死!太醫院…束手無策!萬歲口諭,召天下名醫!”
死寂。監刑官的臉瞬間慘白,高舉的令箭僵在半空。
陳衍的心臟猛地一縮,血液轟然沖上頭頂!馬皇后!洪武大帝朱元璋的結發妻子!那個在原本歷史里,明年就該死于背疽的女人!
等等……昏死?背疽不該是癰瘡潰爛高燒嗎?顱內壓升高導致的昏迷?腦瘤?中風?*急診醫生的本能瞬間壓倒了恐懼,無數診斷名詞在腦中飛旋。時間!癥狀!體征!原主陳三郎那點可憐的郎中醫術記憶被粗暴推開,屬于陳衍的專業知識如洪水決堤!
“我能救!”一聲嘶吼破喉而出,帶著血沫,卻壓過了全場死寂!
陳衍猛地昂起被鐵鏈鎖死的頭顱,脖頸青筋暴起,雙目赤紅地死死盯住那傳旨太監:“娘娘非尋常急癥!是顱內生了惡物!壓住了腦髓!唯有開顱取出,方有一線生機!”
“嘩——!”人群炸開了鍋。
“瘋子!”“開顱?那是殺頭的妖法!”“妖言惑眾!剮了他!”
監刑官又驚又怒,一腳踹在陳衍肩頭:“住口!妖孽!死到臨頭還敢……”
“給他!”一個低沉、冰冷、仿佛淬了寒鐵的聲音陡然響起。
人群像被無形的刀劈開,死寂無聲。一個穿著玄色常服的男人策馬立于刑臺之下,面容剛硬如鐵鑄,眼窩深陷,目光卻像兩道冰冷的探針,直刺陳衍眼底。他沒有帶儀仗,但那身翻涌的龍涎暗香和周身凝如實質的恐怖威壓,讓所有看清他面容的人都駭然匍匐下去!
朱元璋!
陳衍的呼吸幾乎停滯,全身血液都凍住了。他看過無數史料畫像,但沒有任何一幅能描繪出眼前這人萬分之一的氣勢——那是尸山血海里趟出來的煞氣,是掌握億兆生殺予奪的皇權,是連空氣都能凍結的冰冷意志!
朱元璋的目光掃過陳衍血肉模糊的手腕——那是掙扎鐵鏈留下的,又落在他布滿血絲卻異常清亮的眼睛上。沒有哀求,沒有癲狂,只有一種近乎冷酷的、屬于醫者的決斷。
“你要何物?”朱元璋的聲音不高,卻字字如錘,砸在每個人心上。
陳衍舔了舔干裂滲血的嘴唇,每一個字都像從肺腑里擠出來:“精鋼所鑄薄刃三把!形似柳葉,刃口需利!煮沸的清水!最烈的燒酒!細如發絲之線,馬尾毛或羊腸皆可!還要干凈的白布數匹!快!娘娘拖不起!”
“備!”朱元璋只吐出一個字,目光卻轉向刑臺邊面無人色的太醫院院判張文啟,“張院判,你帶人協助于他。”
張文啟撲通跪倒,聲音發顫:“陛下!萬萬不可啊!顱乃元神之所,六陽魁首!豈可輕動刀斧?此乃上古邪術,巫蠱之道!娘娘鳳體……”
“朕說,”朱元璋打斷他,聲音里淬著冰碴,“備!”他的目光再次鎖死陳衍,那雙深陷的龍目里翻涌著最暴戾的猜忌和最孤注一擲的瘋狂,一字一頓,如同九幽寒風吹過刑場:
“若皇后有半分差池…朕誅你九族!挫骨揚灰!”
陳衍迎上那雙能吞噬一切生機的眼睛,嘴角卻扯出一個近乎瘋狂的笑。九族?原主陳三郎,不過是個父母雙亡、流落街頭的游方郎中。他的九族,早就只剩這刑臺上的一縷孤魂了。
“好。”陳衍的聲音異常平靜,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若救不回娘娘,不用陛下動手,草民自己把這一身骨頭,一寸寸碾碎了喂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