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圣手還是妖人?
- 大明:開局給朱元璋開顱
- 南有嘉木辭
- 3708字
- 2025-06-16 11:58:33
乾清宮里的血腥氣還未散盡,混合著烈酒的辛辣,沉甸甸地壓在每個人的肺葉上。陳衍癱坐在冰冷刺骨的金磚地上,背靠著那張承載過一場生死搏殺的臨時手術臺,右臂傷口被烈酒澆淋過的灼痛一陣陣襲來,提醒他方才的瘋狂并非幻夢。汗水浸透了他襤褸的囚衣,緊貼在皮膚上,帶來一片黏膩的冰涼。疲憊如同沉重的鉛塊,從骨髓深處向外蔓延,幾乎要將他拖入黑暗。可朱元璋那雙深不見底、翻涌著復雜情緒的眼睛,像兩把懸在他頭頂的利刃,逼得他不敢有絲毫松懈。
“陳卿…”朱元璋的聲音打破了死寂,那稱呼里聽不出多少溫度,更像是一種冰冷的試探。他目光掃過陳衍染血的雙手和蒼白的面容,“救后有功,朕,不吝封賞。即日起,授爾太醫院副使,秩正五品。”
“陛下!”院判張文啟幾乎是撲跪著上前一步,額頭重重磕在金磚上,發出沉悶的響聲,“陛下三思啊!此人雖僥幸…雖施術暫緩娘娘之厄,然其術法詭譎,剖尸取物,實乃上古邪佞巫醫之道!非我煌煌大明正統!若令其位列太醫,執掌醫政,豈非…豈非玷污圣學,動搖國本?臣懇請陛下收回成命,將此…此人交予有司詳查!”他聲音悲憤,字字泣血,仿佛陳衍的存在本身就是對太醫院、對大明禮法的褻瀆。
朱元璋沒有立刻回應,他深陷的眼窩里,目光在陳衍的疲憊和張文啟的激憤之間緩緩移動,如同在掂量兩塊砝碼。帝王的權衡,無聲無息,卻重若千鈞。
陳衍掙扎著想站起來,雙腿卻軟得如同棉花。他索性靠著臺案,抬起沉重的眼皮,看向張文啟,聲音嘶啞卻清晰:“張院判口口聲聲說草民是邪術,敢問院判,何為醫者正道?是看著娘娘在病榻上香消玉殞,束手無策,謂之正道?還是用金針草藥,明知無效卻依舊裝模作樣,謂之正道?”他喘了口氣,目光掃過那些跪伏在地、噤若寒蟬的其他太醫,“草民剖開病灶,取出致死的惡物,救人性命,何邪之有?難道非要學那諱疾忌醫的蔡桓公,等病入膏肓,才叫正道嗎?”
“強詞奪理!”張文啟猛地抬頭,老臉漲得通紅,“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此乃圣人之訓!顱乃元神所居,六陽魁首!你擅動刀斧,已是逆天!更兼你所用之物,烈酒污穢,生絲不潔,焉知不會遺毒娘娘鳳體?此等行徑,與剖尸取心的妖巫何異!”他越說越激動,轉向朱元璋,再次叩首,“陛下!臣非為一己私利!實為天下醫道正源計,為大明國運計啊!若開此先河,天下邪魔外道必群起效仿,以開膛破肚為能事,綱常崩壞,禮樂淪喪,禍不遠矣!臣懇請陛下,命此子當眾演示其‘神術’!剖尸示教,以正視聽,亦驗其真偽!若其真有回春之能,臣…臣甘愿退位讓賢!”
“剖尸示教”四個字,如同冰錐刺入陳衍耳中。他瞬間明白了張文啟的毒計。在這個時代,解剖尸體是比殺人更重的褻瀆之罪!若他真敢當眾剖尸,無論成功與否,一個“褻瀆遺體、驚擾亡靈”的罪名足以將他重新打入地獄,甚至株連九族!張文啟這是要借禮法這把無形的刀,將他置于死地!
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竄頭頂。陳衍看向朱元璋,這位洪武大帝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那雙眼睛深得像古井寒潭,讓人無法揣測其心意。他在等,等陳衍的反應,也在權衡這步棋的價值。
殿內的空氣仿佛凝固了,沉重的壓力讓每個人都喘不過氣。就在這時,殿門外傳來一陣沉重而略帶踉蹌的腳步聲,伴隨著一股濃烈的、混合著汗臭、血腥和某種腐壞氣息的味道。
“陛下!”一個洪亮卻壓抑著痛苦的聲音響起。眾人循聲望去,只見一個身材魁梧、身著染血戰袍的將領,在兩名親兵的攙扶下,正艱難地跨過殿門。他臉色蠟黃,嘴唇干裂,額頭上布滿豆大的冷汗,正是侍衛親軍統領、永昌侯藍玉!他右肩處的戰袍被血浸透了一大片,暗紅色已經發黑,散發出一股令人作嘔的甜腥惡臭。他的目光銳利如鷹,掠過跪地的太醫和癱坐的陳衍,最終落在朱元璋身上。
“臣…藍玉,叩見陛下!”他掙扎著想要行禮,身體卻猛地一晃,傷口處傳來的劇痛讓他悶哼一聲,幾乎站立不穩。
“藍卿?”朱元璋眉頭微皺,“你這是?”
“回陛下,”藍玉咬著牙,聲音從齒縫里擠出,“前日追剿北元殘部,中了埋伏,肩上挨了一箭。軍中醫士剜肉取箭,敷了金瘡藥…本以為無事,誰知今日傷口劇痛,腫脹流膿,高燒不退…聽聞陛下召得神醫入宮,特來…特來求陛下恩典,請這位…陳先生,為臣一觀!”他的目光,帶著軍人特有的審視和一絲孤注一擲的希冀,牢牢鎖定了陳衍。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在陳衍身上。張文啟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陰冷和幸災樂禍。藍玉的傷,一看就是嚴重感染,在這個沒有抗生素的年代,幾乎是必死之局!這小子若治不好,正好坐實他“妖術無效”的罪名;若他敢治,藍玉死在當場,他更是萬劫不復!
朱元璋的目光在藍玉痛苦的面容和陳衍蒼白的臉上掃過,沉默了片刻,緩緩道:“陳卿,藍卿乃國之柱石,他的傷,你且看看。”
這是一道不容拒絕的命令,也是一個新的試煉場。
陳衍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疲憊和手臂的疼痛,扶著手術臺慢慢站了起來。他走到藍玉面前,那股腐肉的惡臭更加濃烈。他沒有說話,只是示意攙扶的親兵讓藍玉坐在一張搬來的椅子上。
“刀。”陳衍嘶啞地開口。
旁邊一個侍衛猶豫了一下,看向朱元璋。朱元璋微微頷首。侍衛拔出腰間的佩刀,遞了過去。
陳衍沒有接那寒光閃閃的戰刀,他走到自己帶來的工具前,拿起那柄最薄、最鋒利的柳葉刀,又拿起一塊浸泡在烈酒中的白布,仔細擦拭著刀身。然后,他走到藍玉面前,在所有人屏息的注視下,用刀尖小心翼翼地挑開藍玉肩頭粘連著血污膿痂的戰袍。
嗤啦!布料被膿血粘住,撕開的瞬間,一股更加濃烈的惡臭噴涌而出!周圍的宮女太監忍不住捂住了口鼻。
傷口暴露出來,觸目驚心。箭頭已被剜去,留下一個深可見骨的窟窿,周圍的皮肉呈現出一種可怕的紫黑色,高高腫脹,如同發酵的面團。黃綠色的膿液正從傷口深處緩緩滲出,一些地方甚至能看到壞死的筋膜和肌腱。傷口邊緣的皮膚滾燙,微微跳動著。
陳衍眉頭緊鎖,這感染比他預想的還要嚴重,已經出現壞疽跡象。他伸出左手食指,沒有觸碰傷口,只是在傷口上方一寸左右的地方懸停片刻,感受著那股灼人的熱浪。然后,他用柳葉刀的刀尖,極其輕微地撥開傷口邊緣腫脹的皮肉。
“嘶——”藍玉倒抽一口冷氣,牙關緊咬,額頭的青筋瞬間暴起,豆大的汗珠滾滾而下,但他硬是沒吭一聲,只是死死地盯著陳衍的動作。
陳衍仔細觀察著傷口深處的情況,腐爛的筋膜,渾濁的膿液,甚至能看到深處骨骼的顏色都有些不對。他心中有了判斷。他直起身,目光迎上藍玉痛苦卻銳利的眼神,聲音平靜,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將軍勇武,威震漠北,卻不知傷口沾了穢物,必潰爛至死嗎?”他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回蕩在寂靜的大殿里,像一記耳光抽在那些自詡正統的太醫臉上。
“穢物?”藍玉喘息著,從牙縫里擠出疑問。
“箭簇所帶泥土、污血,甚至剜箭時軍醫未凈的手、不潔的布帛、敷上的草藥…皆是穢物!正是這些肉眼難見的穢物侵入血肉,才使將軍傷口腫脹流膿,高燒不退!若不及時清除腐肉膿毒,將軍…命不久矣!”
“清除腐肉?”藍玉眼中閃過一絲狠厲,“如何清除?”
陳衍舉起了手中那柄薄如柳葉、寒光閃閃的刀。
“剜掉它!剜掉所有發黑、腫脹、流膿的爛肉!直到露出鮮紅、干凈的血肉為止!”他的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一種外科醫生特有的冷酷決斷,“然后,以沸煮過的烈酒反復沖洗傷口深處!再以沸煮過的干凈布帛包扎!期間若有高燒,需以冰敷降溫,輔以湯藥!”
“剜肉?!”張文啟失聲尖叫,像是抓住了天大的把柄,“陛下!您聽聽!此獠又要行那剖割肢解的邪術!藍將軍乃國之棟梁,豈能容他如此戕害!此乃斷送將軍性命啊!”
藍玉沒有理會張文啟的聒噪,他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陳衍手中那柄細小的刀,又看向自己肩頭那散發著死亡氣息的傷口。剜肉剔骨,這痛苦可想而知。但陳衍那平靜眼神里蘊含的篤定,和方才他創造的開顱奇跡,讓這位在尸山血海里滾出來的悍將,心中那點對未知的恐懼被更強烈的求生欲和對力量的渴求壓了下去。
“你…有幾成把握?”藍玉的聲音低沉沙啞,帶著金屬摩擦般的質感。
“剜凈腐肉,清創徹底,再輔以草民之法護理,七成把握可活!”陳衍迎著他的目光,毫不退縮,“若任其惡化…將軍,怕是熬不過三日!”
“好!”藍玉猛地低喝一聲,如同金鐵交鳴,“剜!現在就剜!老子這條命,交給你了!”他猛地挺直腰背,對攙扶的親兵吼道:“扶穩了!”
陳衍不再多言,他拿起另一塊酒浸布,仔細擦拭自己的雙手。然后,他走到那盆尚有余溫的沸水前,將柳葉刀再次浸入其中。蒸汽升騰,模糊了他蒼白而專注的側臉。他重新站到藍玉面前,示意親兵死死按住藍玉的身體和右臂。
冰冷的刀尖,再次對準了血肉之軀。
這一次,對準的是一位當世名將,一個未來將攪動大明風云的人物。
就在陳衍全神貫注,準備下刀剜除腐肉的瞬間,他的目光不經意間掃過站在朱元璋身后不遠處的太子朱標。朱標似乎被藍玉傷口的慘狀和即將到來的酷刑所驚,臉色蒼白,下意識地用手帕掩著口鼻,身體微微后傾。
就在那方素白的手帕抬起又放下的瞬間,陳衍的瞳孔驟然一縮!
朱標那月白色錦袍的袖口內側,靠近手腕的地方,赫然沾染著幾點極其細微的、淡黃色的粉末!那粉末的顏色、質地,與他之前在法場驚魂一瞥時看到的一模一樣!而此刻,朱標那只掩著口鼻的手,拇指的指甲縫里,似乎也殘留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同樣的淡黃痕跡!
一股比面對朱元璋殺意時更冰冷、更刺骨的寒意,瞬間攫住了陳衍的心臟,讓他握著柳葉刀的手指,不易察覺地顫抖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