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北伐前夜
- 大明:開局給朱元璋開顱
- 南有嘉木辭
- 4730字
- 2025-06-25 10:21:19
藍玉當眾痛飲大蒜汁的豪烈氣息,仿佛還灼燒著五軍都督府議事廳內沉悶的空氣。但那股混合著生蒜的辛辣與陳衍話語中不容置疑的決斷,并未能真正驅散彌漫在軍帳間、如同鐵銹般頑固的阻力。
紫金山南麓,大明北伐軍前營駐地。連綿的營帳如同灰褐色的浪潮,覆蓋了蕭瑟的秋野。空氣中彌漫著馬糞、皮革、鐵銹和即將遠行的躁動氣息。中軍大帳內,氣氛卻沉凝得如同灌了鉛。巨大的北境輿圖懸掛主位,標注著元廷殘部盤踞的漠北要沖。炭盆噼啪作響,映照著分坐兩側的五軍都督府幾位實權都督——馮勝、傅友德、湯和等人陰沉的臉。
陳衍換上了一身干凈但依舊顯得單薄的棉布袍子,右臂的傷被寬袖遮掩,唯有蒼白的臉色和眼底深處的疲憊,無聲訴說著連日的驚濤駭浪。他站在輿圖下,面前長案上擺放著十幾個粗陶大碗,碗中盛滿了渾濁的、散發著濃烈刺鼻氣味的暗黃色汁液——正是他力主推廣的“大蒜素”提取液。
“諸位都督,”陳衍的聲音因疲憊而微啞,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打破了帳內的死寂,“此物氣味雖烈,但其效非凡。軍中將士,無論行軍宿營、刀箭創傷,抑或風寒侵體、疫氣纏身,內服可清臟腑,外敷可祛腐生肌。北伐在即,漠北苦寒,疫病橫行,此物足可令軍中傷病折損,銳減三成以上!懇請諸位下令,將此物配發各營,務必令將士每日服用少許,若有外傷,更需以此汁清洗創口!”
話音落下,帳內卻是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幾位都督互相交換著眼神,眉頭緊鎖,臉上寫滿了不加掩飾的疑慮與排斥。
“陳先生,”坐在左首、資歷最老的宋國公馮勝終于開口,聲音帶著武勛特有的沙啞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輕慢,他捻著花白的胡須,目光掃過那些散發著怪味的陶碗,如同看著一堆穢物,“你救治皇后、永昌侯,甚至…為太子施法續命,老夫等亦有耳聞。然,軍中之事,非比宮闈。”他頓了頓,加重了語氣,“數十萬將士,國之干城!你所說‘銳減三成傷病’,空口無憑!僅憑這…這氣味刺鼻、狀若穢水之物,便要強令三軍服用?豈非兒戲!”
坐在馮勝下首的穎國公傅友德,面容剛毅,聞言微微頷首,接口道:“馮公所言甚是。兵卒操練廝殺,靠的是一口血勇之氣!此物氣味如此不堪,若強令服用,恐動搖軍心,反惹士卒怨懟,以為上官苛待!再者,”他銳利的目光落在陳衍身上,“此物制作,耗費大蒜幾何?需多少民夫搗制?北伐糧秣轉運本就艱難,豈能再為此等…未經驗證之物,徒增負擔?”他刻意避開了“大蒜素”之名,只用“此物”替代,輕視之意溢于言表。
信國公湯和相對沉默,但緊鎖的眉頭和微微搖頭的動作,也表明了他的態度。
阻力如山!陳衍心頭冰冷。他知道推廣新事物艱難,卻沒想到這些身經百戰的宿將,對底層兵卒性命的漠視竟如此根深蒂固!在他們眼中,兵卒的血勇之氣,遠比可能挽救他們性命的藥物重要!或者說,他們根本不信這氣味難聞的汁水能有此神效!
“馮公、傅公、湯公,”陳衍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怒意,目光掃過在座諸將,聲音拔高了幾分,“兵卒性命,難道就不是性命?漠北苦寒,傷口潰爛化膿,高燒不退,輾轉哀嚎數日而亡者,諸位難道見得還少?此物雖氣味濃烈,但效用確鑿!永昌侯箭瘡潰爛,若非以此法清創,早已壞疽入骨,性命難保!此乃活生生之例證!至于耗費…”他指向帳外連綿的營盤,“北伐耗費何止千萬?若此物真能減少三成非戰之損,省下的撫恤、糧草、因傷病減員而需額外征調的民夫,豈是區區大蒜耗費可比?此乃一本萬利之事!”
“荒謬!”馮勝猛地一拍桌案,震得陶碗中的渾濁汁液一陣晃蕩,“藍玉是藍玉,他是大將!自然可用非常之法!然則普通兵卒,何須如此?金瘡藥、艾草湯足矣!至于你說減少三成損耗?哼!無憑無據,不過是危言聳聽,嘩眾取寵!老夫統領大軍數十載,深知士卒所需乃飽食、厚餉、鋒銳刀兵!而非這等污穢異味之物!”他直接將“大蒜素”定性為“污穢異味之物”,徹底堵死了陳衍的話頭。
帳內氣氛瞬間降至冰點。幾位都督臉上都寫滿了不以為然,顯然認同馮勝之言。陳衍孤立無援,如同置身寒潭。推廣大蒜素,不僅僅是為了完成朱元璋的任務,更是他改變這個時代醫療觀念、挽救無數底層性命的第一步!若連軍中都無法推行,何談天下?
就在這令人絕望的僵持時刻!
“砰——!”
一聲巨響!
中軍大帳那厚重的氈簾被一只穿著牛皮戰靴的腳猛地踹開!寒風裹挾著塵土和一股濃烈的血腥氣瞬間灌入帳內!
一個高大魁梧、披著玄色大氅的身影,如同裹挾著北境風雪的戰神,大步踏入!正是永昌侯藍玉!他右肩處裹著厚厚的白布,隱隱有暗紅血漬滲出,但整個人的氣勢卻如同出鞘的利刃,銳不可當!那張剛毅如鐵鑄的臉上,此刻布滿了壓抑不住的怒火和一種近乎瘋狂的戾氣!他顯然是快馬加鞭、不顧傷勢從京營趕來的!
“馮勝!傅友德!湯和!”藍玉的聲音如同炸雷,帶著金鐵摩擦般的嘶啞和滔天的怒意,瞬間蓋過了帳內所有的聲音!他目光如電,直刺坐在上首的馮勝,“你們幾個老匹夫!在這里放什么狗臭屁?!”
帳內所有都督,包括馮勝在內,都被藍玉這突如其來的狂暴登場和毫不留情的叱罵驚得臉色一變!
“藍玉!你放肆!”馮勝老臉漲紅,拍案而起。
“放肆?!”藍玉猛地踏前一步,巨大的壓迫感讓帳內溫度驟降!他根本不理馮勝,目光如同噬人的猛獸,掃過案上那些散發著刺鼻氣味的陶碗,又猛地盯住陳衍蒼白卻倔強的臉。
“陳先生!”藍玉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和瘋狂的賭性,“把你那‘大蒜素’!給老子端一碗過來!”
陳衍心頭一震,立刻示意旁邊的啞仆。啞仆連忙端起一碗渾濁的汁液,小心翼翼遞到藍玉面前。濃烈刺鼻的氣味撲面而來。
藍玉看也不看,伸出那只未受傷的左手,一把奪過粗陶大碗!在所有人驚駭欲絕的目光注視下,他仰起脖子,如同痛飲烈酒般,“咕咚!咕咚!咕咚!”將一整碗散發著濃烈惡臭的暗黃色大蒜素汁液,一口氣灌了下去!
辛辣、苦澀、難以言喻的怪異氣味瞬間充斥口腔、鼻腔!藍玉的眉頭死死擰在一起,脖頸上的青筋根根暴起,胃里翻江倒海!但他硬是梗著脖子,喉結劇烈滾動,將那令人作嘔的汁液一滴不剩地咽了下去!
“哐當!”空碗被他狠狠摜在地上,摔得粉碎!
藍玉猛地抬手,用袖子狠狠抹去嘴角殘留的汁液,臉上浮現出一種混合著痛苦和極度狠厲的神情。他布滿血絲的眼睛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掃過帳內每一個目瞪口呆、面如土色的都督,最終定格在臉色鐵青的馮勝臉上,聲音嘶啞狂暴,如同受傷雄獅的咆哮:
“比金瘡藥臭?!是!老子承認!它比茅坑還臭!”他猛地一指自己肩頭滲血的傷口,又指向帳外連綿的營盤,“可老子問問你們這幫高高在上的老匹夫!是這氣味重要?!還是他娘的命重要?!”
他踏前一步,巨大的陰影籠罩著馮勝,每一個字都如同重錘砸在所有人的心上:
“金瘡藥?艾草湯?放屁!老子身上這傷!要不是陳先生用這臭東西灌進去洗!用刀子剜掉爛肉!老子現在早他娘的爛成一堆臭骨頭,躺在棺材里發蛆了!還能站在這里聽你們放屁?!”
他猛地轉身,面向帳外,指著那些在寒風中操練、巡邏的普通士卒,聲音帶著一種悲愴的狂怒:
“看看外面那些兵卒!他們不是牲口!他們是爹娘生養的!是跟著咱們去漠北拼命的兄弟!他們受了傷,也會爛!也會痛!也會死!咱們當將軍的,不想著怎么讓他們活下來,反而嫌這救命的玩意兒臭?!嫌它麻煩?!”
藍玉猛地回身,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住馮勝,聲音陡然拔高到極致,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瘋狂和不容置疑的威壓:
“馮勝!老子今天就告訴你!也告訴你們所有人!這‘大蒜素’!老子藍玉的兵!用定了!”
他猛地一拍自己胸口,震得傷口處的白布瞬間被暗紅浸透,聲音斬釘截鐵:
“誰他娘的再敢說一個‘不’字!就先問問老子藍玉的刀!答不答應!”
死寂!
絕對的死寂!
只有炭盆里偶爾爆出的噼啪聲,和帳外呼嘯而過的寒風。
藍玉那如同驚雷般的咆哮,那當眾痛飲“穢物”的狂烈,那不惜撕裂傷口也要為兵卒爭命的狠絕,如同無形的風暴,徹底摧毀了帳內所有的質疑和傲慢!
馮勝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傅友德、湯和等人更是低下頭,不敢直視藍玉那雙燃燒著火焰的眼睛。
陳衍看著藍玉肩頭迅速擴大的血漬,心頭震動,一股復雜的情緒涌起。是敬佩,是震撼,更是看到了這冰冷時代里,一絲屬于武人的、蠻橫卻滾燙的血性。
藍玉的蠻橫力挺,如同巨石砸碎了冰面。五軍都督府最終在沉默中通過了決議:由陳衍督造,優先配發給藍玉所部前鋒營以及徐達長子徐輝祖統領的中軍精銳衛隊試用。軍令如山,即便馮勝等人心中依舊萬般不情愿,也只能陰沉著臉簽押。
然而,藍玉掀起的狂瀾尚未平息,更深的暗流已在涌動。
當夜,金陵城外,龍江關碼頭附近,隸屬京營后勤輜重司的一座巨大倉庫區。這里是北伐大軍部分糧秣、軍械以及剛剛開始囤積的大蒜素的臨時存放點。倉庫依江而建,連綿數十座,在濃重的夜色下如同蟄伏的巨獸。夜風嗚咽,帶著江水的濕冷,吹動倉庫屋頂的枯草。
倉庫區深處,一座單獨圈出、新近加固、專門存放新收大蒜的丙字七號庫房。庫門緊閉,門口有數名持戈軍士警戒。庫房內,堆積如山的紫皮大蒜散發著濃烈刺鼻的氣味。庫房一角,臨時搭建著十幾口巨大的石臼和木槽,幾十名征調來的民夫正揮汗如雨,在昏暗的油燈下搗制蒜泥。沉悶的搗杵聲和濃烈的氣味混雜在一起,令人窒息。
負責此庫的總管,是一個姓孫的軍需官,四十多歲,身材矮胖,臉上總帶著一副油滑的精明相。他背著手,在堆積的大蒜麻袋間踱步,眼神時不時掃過那些搗蒜的民夫和角落里已經封裝好的、散發著濃烈氣味的陶甕(里面是初步提取的大蒜素原液),眉頭緊鎖,臉上寫滿了不以為然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焦慮。
“孫頭兒,”一個心腹小吏湊過來,壓低聲音抱怨,“這都搗了多少天了?味兒沖得人腦仁疼!這勞什子‘大蒜素’,真有用?藍侯爺也真是…自己喝就罷了,還逼著咱們也跟著遭罪!上頭撥的那點蒜錢,兄弟們還沒沾手呢,全填進這無底洞了!”他搓著手指,暗示著“漂沒”的好處沒了。
孫軍需官啐了一口,低罵道:“少廢話!永昌侯爺發了話,馮帥都簽了押,咱們還能抗命不成?趕緊弄!弄完封存了事!這鬼東西,一股子邪味,早點送出去,早點清凈!”他煩躁地揮揮手,又瞥了一眼庫房深處堆積的麻袋,眼中閃過一絲肉痛,“就是可惜了…這么多上好的蒜,要是運到江南…能換多少銀子…”
他話音未落。
“呼——!”
一陣突如其來的、毫無征兆的猛烈江風,如同鬼手般猛地撞開了倉庫高處一扇未關嚴的透氣窗!窗扇拍在墻上,發出“哐當”巨響!
幾乎就在這聲響的同時!
“轟——!!!”
一聲震耳欲聾的恐怖爆炸,猛地從倉庫最深、最黑暗的角落炸響!
熾烈的火光如同地獄巖漿般瞬間噴涌而出!巨大的火球裹挾著狂暴的沖擊波,以摧枯拉朽之勢橫掃整個倉庫!堆積如山的干燥大蒜麻袋、散落在地上的蒜皮碎屑,在高溫下瞬間被點燃,化作最猛烈的燃料!
“啊——!”
“火!大火!”
“快跑啊!”
凄厲的慘叫聲、驚恐的呼喊聲瞬間被淹沒在更猛烈的爆炸和燃燒的轟鳴中!
丙字七號庫房,這座專門存放新收大蒜的倉庫,在短短幾個呼吸間,就變成了一座瘋狂噴吐烈焰的巨大火炬!火龍翻滾著,咆哮著,吞噬著一切!濃煙滾滾,夾雜著大蒜被燒焦的刺鼻惡臭和皮肉燒灼的恐怖氣味,直沖云霄,將半邊夜空映照得一片血紅!
“走水了!丙字七號庫走水了!”
“快救火啊!”
整個倉庫區瞬間炸開了鍋!尖銳的銅鑼聲、雜亂的腳步聲、絕望的呼喊聲、江水被汲取的嘩啦聲…響成一片!
孫軍需官和那個心腹小吏,在爆炸發生的瞬間就被狂暴的火焰和氣浪狠狠掀飛了出去,重重撞在遠處的麻袋堆上,瞬間被蔓延過來的大火吞沒,只留下幾聲短促凄厲到極致的慘嚎!
庫房內那些搗蒜的民夫,更是如同置身煉獄!離爆炸點近的瞬間化為焦炭,稍遠些的被火焰燎身,慘叫著在地上翻滾,更多的人被濃煙嗆倒,窒息,或被倒塌燃燒的梁柱、貨架砸中掩埋!
火借風勢,風助火威!大火瘋狂蔓延,貪婪地舔舐著鄰近的倉庫!存放糧秣的倉房被點燃,存放草料的堆垛熊熊燃燒!整個龍江關倉庫區,陷入一片末日火海!
混亂的火光中,一個矯健如同貍貓的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