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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朱砂喉
戌時的更鼓在雨幕中浮沉。裴昭按住腰間嗡鳴的繡春刀,抬頭望向醉仙樓飛檐上搖晃的鎏金鈴鐺。十七枚銅鈴本該隨風作響,此刻卻如同凍在琥珀中的蟲豸,保持著詭異的靜止姿態。
“總旗大人,刑部的車馬被攔在三條街外。“緹騎壓低傘沿,露出青紫交加的額頭,“有個賣花娘突然從巷子沖出,說...說這樓里供著活判官。“
裴昭的右眼突然刺痛起來,這是陰陽瞳示警的前兆。他摘下皮質眼罩,任腥風灌入空洞的眼窩——常人看不見的墨色氣流正從醉仙樓每個窗縫滲出,那些黑霧在半空扭結成《地獄變相圖》中的受刑惡鬼。
“讓弟兄們封住八方水道。“他將特制鼻煙壺拋給下屬,琥珀色琉璃里封著南海鮫人淚,“聞到槐花香立刻閉氣,那是畫皮鬼吐息。“
推開描金大門的剎那,懷表鏈條無風自動。表蓋內側的微型畫像上,穿飛魚服的少女正在融化,朱砂點就的唇瓣滲出鮮血。這是姐姐裴霜留下的唯一影像,七年來第一次出現異動。
……
三樓回廊的鮫綃帳幔無風自動,裴昭在第四根朱漆立柱前駐足。青鹽碎屑沿著木紋滲入裂縫,勾勒出半枚帶倒刺的爪印——不是人類指甲,更像是《異獸志》里記載的訛獸前蹄。
“喀嚓。“
二樓傳來瓷器碎裂聲,混著某種粘稠液體滴落的響動。裴昭拇指頂開刀鞘三寸,冰蠶絲在刀刃上結成霜花。轉過最后一道螺鈿屏風時,濃烈的血香撲面而來,卻不是來自地上那具官袍尸體。
戶部侍郎王元敬仰面倒在《海棠春睡圖》下,官服前襟的孔雀補子吸飽了血,每一根翠羽都豎起尖銳的絨刺。裴昭單膝點地,發現死者右手保持著握筆姿勢,膨大的中指骨節處裂開細縫,一簇水晶般剔透的菌絲正探出傷口。
“子時三刻...“仵作的聲音在發抖,“可王大人三天前就...“
“就躺在城南別院養病?“裴昭用刀尖挑起尸體后領,靛藍刺青在接觸到冰蠶絲瞬間化作活物,殘缺的八卦魚竟順著刀刃游向刀柄,“那此刻我們看到的,恐怕是畫魂復刻的替身。“
話音未落,頭頂傳來環佩叮咚。裴昭旋身上躍,冰蠶絲在梁柱間織成銀網。十五歲的薛挽星赤足立在月光里,纏金絲的襦裙下露出畫滿符咒的腳踝。她手中的狼毫筆尖凝聚著血珠,朱砂色液體正順著筆桿倒流進腕間脈搏。
“別動!“銀網收攏的剎那,少女突然將筆尖刺入咽喉。裴昭瞳孔驟縮——沒有鮮血噴濺,朱砂顏料在她頸間綻成曼珠沙華,那些花瓣脫離皮膚飄向《海棠春睡圖》,畫中仕女竟然抬手接住了落花。
整面墻的畫卷同時沸騰起來。《韓熙載夜宴圖》里的樂伎撥斷琴弦,《清明上河圖》的船夫撐篙躍出紙面,無數水墨人物在梁間穿梭哭嚎。裴昭的右眼騰起青焰,終于看清薛挽星身后飄著的七重影子里,有一具正握著滴血的裁紙刀。
“鏘!“
繡春刀斬向虛影的瞬間,少女喉頭的朱砂花突然爆開。萬千紅針裹著香火味撲面而來,裴昭翻身滾向案幾,撞翻了盛著顏料的青玉碗。孔雀綠與藤黃混合液潑上銀網,竟然燒灼出《往生咒》的文字。
“你以自身為畫紙?“他抹去臉上彩墨,發現薛挽星鎖骨處的墨色咒文正在吞噬朱砂,“王元敬用青鹽替你止血,是因為發現你在用畫魂術轉移...“
少女忽然咬破舌尖,血珠在空中凝成“戌時三刻“四個字。與此同時,懷表鏈條突然勒進裴昭的脖頸——表盤上的鎏金海東青雙目泣血,分針逆時針瘋轉起來。
……
裴昭在時空扭曲的眩暈中抓住銀鏈。當懷表蓋子彈開的瞬間,他看見薛挽星化作墨色融進《海棠春睡圖》,畫中仕女的臉正逐漸變成自己的姐姐。尸體的菌絲在此刻暴漲,裹住王元敬的軀干縮成繭狀物,繭殼表面浮現出安陽公主的鸞鳳紋刺青。
“原來這就是第十一幅《地獄變相圖》。“他斬開蟲繭,菌絲深處蜷縮著半幅未完成的畫卷:穿飛魚服的女子站在奈何橋頭,腳下踩著無數張與自己一模一樣的臉。
樓外驚雷劈中鎏金鈴鐺,靜止的銅鈴終于發出嘶鳴。裴昭在十七重音浪中割破掌心,將血抹在陰陽瞳上。猩紅視野里,整座醉仙樓顯露出真實形態——無數畫軸構成的巨型巢穴,每根梁木都是人骨拼接而成。
而在最高處的血墨旋渦中心,薛挽星正被十二道鎖鏈貫穿軀體。她頸間絲巾飄落的剎那,裴昭看到了那枚烙印:
反寫的“慈“字橫貫喉管,與姐姐裴霜尸體上的痕跡分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