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郎機戰船的青銅炮管滲出彩色琉璃液,裴昭的冰蠶絲纏住桅桿時,嗅到醉仙樓案發現場那股混著青鹽的鐵銹味。薛挽星攀在浸血的船帆上,頸間蟠龍印璽泛起磷光,映出甲板水手后頸的十字刺青——橫桿處延伸的筆觸竟與《富春山居圖》同源。
“小心圣水!“她突然厲喝。黑袍神父擲出的銀瓶在半空炸裂,濺出的液體稀釋著《清明上河圖》的墨汁。裴昭揮刀斬斷雨簾,刀鋒觸及液體的剎那,懷表內的《徐福東渡圖》突然展開——圖中童男手中的玉璧,正與神父胸前的翡翠吊墜嚴絲合縫。
“以賽亞書四十一章第十節。“神父的中文帶著古怪的嶺南腔調,他撕開圣經封皮,內頁赫然是苗疆巫祝的蝶翅圖騰,“不要害怕,因我與你同在——“
薛挽星的銀簪貫穿圣經,釘入桅桿的瞬間,整艘戰船開始異變。甲板木紋扭曲成《最后的晚餐》油畫,十二門徒的臉逐漸變成錦衣衛同僚。猶大的錢袋墜地,滾出的銀幣刻著安陽公主的鸞鳳紋,猶大指尖滴落的墨汁里游動著《千里江山圖》的漁夫。
裴昭的冰蠶絲絞住耶穌受難像手腕時,發現釘痕深處嵌著半截冰蠶絲。“這是三年前我送給姐姐的...“他話音未落,十字架上的耶穌突然睜開左眼——瞳孔里映出的正是裴霜被塞入瓷窯的畫面。
薛挽星突然嘔出靛青墨汁。墨中浮出建文四年詔獄的密檔:被誅十族的方孝孺門生,尸體后頸皆烙著倒十字架。她指尖蘸取墨汁在甲板疾書,寫出的卻是葡萄牙語《圣經》經文。文字化作鎖鏈纏住神父,將他拖向《徐福東渡圖》的漩渦中心。
“他們用圣像畫封印畫魂宗遺跡!“裴昭的陰陽瞳滲出金粉。他看清戰船龍骨上纏繞的并非纜繩,而是被碾碎的教堂彩窗玻璃——每一片都映出醉仙樓血案當晚的真相:王元敬的尸體在青鹽中長出水晶菌絲時,黑袍神父正在暗處繪制《受胎告知》。
神父的頭顱突然爆開,顱骨內飛出數百只工筆白鴿。鴿群銜著染血的《玫瑰經》碎片,在桅桿間織成圣母長袍。薛挽星撕開襦裙襯里,金線繡著的夜叉突然躍出,啃食起圣母像的絲綢衣褶。每咬一口,甲板就塌陷一分,露出底艙堆積如山的琉璃瓶——每個瓶內都懸浮著穿飛魚服的嬰孩。
“是墨胎!“裴昭的冰蠶絲刺穿琉璃瓶。嬰孩臍帶連接的竟是《永樂大典》的書頁,紙張浸泡在混著鮫人淚的圣水中,“他們在用錦衣衛血脈培育雙面畫魂...“
戰船突然傾斜。底艙傳來管風琴轟鳴,音浪掀翻三百口琉璃瓶。嬰孩們睜開沒有瞳孔的眼,齊聲誦唱拉丁文贊美詩。薛挽星脖頸的蟠龍印璽應聲龜裂,龍睛處滲出墨色胎血——與琉璃瓶中的液體一模一樣。
裴昭的懷表鏈條突然繃斷。表蓋內側的徐福畫像伸出手臂,將他拽入《坤輿萬國全圖》的幻境。赤道線上跪著十二具骷髏,每具都穿著永樂年間的飛魚服,掌骨托著的卻是佛郎機火槍。當他想觸碰最近那具骸骨時,骷髏突然開口:“小心你親手養的墨蠶...“
現實中的冰蠶絲突然反噬。絲線鉆入裴昭右眼,從瞳孔扯出半幅《地獄變相圖》。薛挽星咬破舌尖噴出血霧,血珠在空中凝成建文帝的玉璽虛影。玉璽壓碎《坤輿萬國全圖》的瞬間,整艘戰船化為墨色蒲公英,每一粒種子都是縮小版的圣母像。
“去澳門!“她在消散前抓住裴昭的飛魚服,“三巴牌坊下埋著畫魂宗主的...“話音被海風撕裂,最后一粒種子粘在裴昭耳垂,化作翡翠耳釘——正是薛挽星常年佩戴的那枚。
潮水退去時,海灘上只余半截桅桿。裴昭的懷表徹底停轉,表盤玻璃映出詭異畫面:自己穿著葡萄牙修士黑袍,正在澳門教堂地窖繪制《末日審判》。而跪在受審席的,是脖頸纏繞冰蠶絲的薛挽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