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旗大人!”緹騎撞開搖搖欲墜的樓門,手中鼻煙壺炸開鮫人淚的冷香,“刑部急報,城南亂葬崗掘出七具錦衣衛(wèi)尸首,心口嵌著...嵌著《春宮圖》殘頁!”
裴昭攥緊那縷青絲,腥甜血氣忽地刺入陰陽瞳。右眼映出詭譎畫面:薛挽星被釘在青銅鼎上,鼎中沸騰的竟是姐姐的左手骨。鎏金懷表咔噠作響,表鏈無端短了三寸。
亂葬崗的腐土在暴雨沖刷下裂開細(xì)縫,滲出靛青霧靄。裴昭的鹿皮靴碾過殘碑,青苔碎裂處露出朱砂繪就的《百蠱圖》。畫中蜈蚣突然昂首,百足化作筆鋒直刺他右眼——
薛挽星不知何時立在墳塋高處,發(fā)間銀簪蘸著頸血凌空作畫。墨色雄雞破卷而出,金喙叼住蠱蟲咽喉。蜈蚣軀體寸寸崩裂,濺出的卻不是血,而是混著孔雀石的官窯彩釉。
“你的懷表,”她足尖輕點墓碑,裂紋中滲出漆黑的菌絲,“再轉(zhuǎn)半圈,裴霜的左手骨就要化成《地獄變相圖》的顏料了。”
裴昭劈開龜裂的石碑,腐臭的孔雀膽液裹著《錦衣衛(wèi)名冊》噴涌而出。名冊正在消融,每個被朱砂勾銷的名字,都在《千里江山圖》江面凝出一艘幽靈戰(zhàn)船。尸堆深處傳來紙張摩擦聲,三十七具腐尸眼眶中探出工筆雛鳥,未染色的喙部滴著尸水。
“畫骨蝶的幼蟲。”薛挽星襦裙翻飛,指尖血珠化作箭雨,“它們在蠶食死者記憶——”
話音未落,地底竄出猩紅藤蔓。菌絲繭的殘殼黏在藤尖,內(nèi)壁浮現(xiàn)安陽公主的鸞鳳刺青。裴昭的冰蠶絲絞碎藤蔓時,一截指骨墜入懷中——中指第二節(jié)膨大如核桃,與醉仙樓王元敬的尸骸特征完全相同。
深山祭壇的青銅鼎蒸騰著血色霧氣。
薛挽星突然踉蹌,絲巾下滲出墨跡。裴昭這才發(fā)現(xiàn)她后背釘著七枚骨針,針尾系著寫滿生辰八字的黃符——正是亂葬崗尸體缺失的左手骨。
“殿下,該補龍睛了。”巫祝的面具轟然炸裂,活人面皮下竟是建文朝御史大夫的臉。鼎中《清明上河圖》殘片翻滾,映出汴京鬼市:戴建文官帽的商販叫賣人皮燈籠,燈芯燃著錦衣衛(wèi)的指尖血。
記憶如毒蛇鉆入二人七竅。
七歲的薛挽星被按在《九龍棺槨圖》前,宦官金針刺破她眼瞼:“用真龍血補全太祖龍睛!”
裴霜在瓷窯中慘叫,窯工將骨粉彩墨潑向她:“飛魚服襯里的《百鬼圖》會記住你的魂!”
巫祝搖動裹著《地藏經(jīng)》的人骨鈴,祭壇化作墨池。萬千畫骨蝶鱗粉如雪紛揚,觸及之處人體經(jīng)絡(luò)皆成水墨。薛挽星撕開襦裙,雪膚上赫然繡著《鐘馗啖鬼圖》——獠牙咬住巫祝喉嚨時,琉璃蠱蟲破體而出。
蟲腹中的左手骨刻著反寫梵文,與薛挽星頸間烙印同源。裴昭的冰蠶絲剛觸及骨灰,懷表蓋子彈開——鏡中他竟著龍袍繪《帝王圖》,而龍椅上的薛挽星鎖骨蟠龍印璽灼灼生輝。
地動山搖。
亂葬崗裂開深淵,琉球烏木畫舫破土而出。甲板跪著十二具錦衣衛(wèi)尸體,每具胸腔嵌著《千里江山圖》漁夫畫像。漁夫的臉,全是三日前還與裴昭喝酒的同僚。
“原來玉璽是畫魂宗主的頭骨。”裴昭的冰蠶絲在虛空織出星圖,“三百年布局,等的就是你我這刻。”
薛挽星卻將染血指尖按在他唇上。翡翠耳墜炸裂,半顆干癟眼球滾落掌心——正是裴霜被塞入瓷窯前的右眼。畫舫血帆降下,《徐福東渡圖》的童男捧著玉璧,缺口紋路與太廟玉璽嚴(yán)絲合縫。
三千畫魂破卷而出,在月下擺出獻(xiàn)祭陣。晨光刺破烏云時,腳下土地褪色顯露出《大明疆域圖》邊陲——那里正被歸墟墨海吞噬。
裴昭的冰蠶絲突然繃斷一截。
斷裂處滲出靛青液體,在空中凝成裴霜虛影:“小心飛魚服...”話音未落,薛挽星突然咳出彩墨——墨中游動著《千里江山圖》消失的漁夫,他們手中竟都握著繡春刀碎片。
畫舫傳來琉球雅樂,甲板尸體齊唱安陽公主的和親船歌。裴昭懷表徹底停轉(zhuǎn)的剎那,薛挽星扯開飛魚服襯里——金線繡著的《百鬼夜行圖》正在蠕動,惡鬼們的臉逐漸變成還活著的錦衣衛(wè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