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球烏木畫舫的桅桿在晨光中析出鹽霜。
裴昭的冰蠶絲纏住《徐福東渡圖》的玉璧缺口,墨色突然倒流——血帆上的童男童女竟齊齊轉頭,眼眶里游動著《千里江山圖》失蹤的漁夫。
“戌時三刻。“薛挽星咳出靛青彩墨,指間捻著半顆眼球映出的畫面:安陽公主的和親船隊在暴風雨中沉沒,船體裂口處伸出數百只繪滿符咒的骨手。
甲板傳來裂帛聲。十二具錦衣衛尸首的胸腔突然塌陷,漁夫畫像化作墨蛇鉆出,蛇尾都系著琉球使團的赤玉腰牌。
墨蛇入水的剎那,整條秦淮河沸騰如煮。
裴昭斬開最近那具尸體的飛魚服,襯里金線繡著的《百鬼夜行圖》正在蠕動——夜叉的臉變成薛挽星,判官的筆竟是自己的繡春刀。
“不是朱砂。“他蘸取圖上游魂的“血跡“,舌尖嘗到深海咸腥,“是琉球進貢的硨磲粉混著鮫人淚。“
薛挽星突然扯開尸體的頭皮。顱骨內側密密麻麻刻著《蘭亭序》,字跡隨脈搏起伏:“他們在用錦衣衛的腦髓養書魂...唔!“
未竟的話語被劇痛掐斷。她后背釘著的七枚骨針突然暴長,針尾黃符顯出血字——**“子時將至,歸墟門開“**。畫舫甲板應聲裂開,露出底層貨艙:三百口琉球漆箱堆疊成塔,每口都滲出混著金粉的膿血。
裴昭劈開漆箱的瞬間,懷表鏈條突然絞住他手腕。
鎏金表盤迸裂,無數墨色手臂將他拽入《徐福東渡圖》——波濤間五千童男童女正在融化,他們的血肉凝成新的島嶼,而島嶼的形狀赫然是傳國玉璽的蟠龍紋。
“這是永樂帝派鄭和下西洋的真正目的。“薛挽星的聲音從墨色深處傳來。她踩在徐福的冠冕上,腳下踩著半截畫魂宗主的脊椎骨,“他們在海外復刻《大明疆域圖》,用活人...“
幻境突然扭曲。
本該死去的安陽公主從浪濤中升起,鳳冠下沒有臉,只有不斷變換的《歷代帝王圖》。當她伸手觸碰裴昭時,懷表里的姐姐畫像突然尖叫:“別碰!那是用你血脈畫的誘餌!“
現實中的畫舫貨艙開始坍塌。
薛挽星撕下《百鬼夜行圖》吞入腹中,皮膚瞬間爬滿判官筆跡。她蘸取膿血在艙壁疾書,寫出的竟是建文四年詔獄的密檔——那些被誅十族的文臣,正從字里行間爬出化作墨靈。
“用這個!“裴昭將冰蠶絲刺入自己右眼。陰陽瞳炸開青焰,將三百漆箱燒成灰燼。灰燼中浮出一枚珊瑚扳指,內圈刻著苗疆巫祝的蝶翅圖騰。
扳指套上薛挽星拇指的剎那,歸墟墨海突然靜止。
無數蒼白手臂從墨色中伸出,每只掌心都睜著裴昭的陰陽瞳。他們異口同聲地呢喃:“快走,徐福的船要沉了...“
畫舫龍骨發出龜裂之聲。
裴昭的冰蠶絲在虛空中織出星圖,卻發現《徐福東渡圖》的島嶼正在吞噬星斗。薛挽星咬破舌尖,以血為墨點向徐福空洞的眼眶——
“住手!“
安陽公主的幻影凄厲嘶吼,鳳冠炸開三千青絲。每根發絲末端都系著《千里江山圖》的漁夫,他們手持的卻不是漁網,而是錦衣衛的冰蠶絲。
血墨墜入徐福左眼的瞬間,整幅東渡圖開始崩塌。裴昭懷表里的姐姐畫像突然伸手,將兩人推出幻境。回到現實的剎那,他們看見太廟方向升起黑龍卷——傳國玉璽的蟠龍,正從玉質中掙脫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