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畫舫骨
- 朱砂鎖幽冥
- 誠然Archer
- 1754字
- 2025-05-24 15:45:24
裴昭的繡春刀離薛挽星咽喉還剩半寸時,整座醉仙樓突然坍縮成畫軸。三千張人皮畫卷裹著他們墜入虛空,在時空亂流中,他看見十五歲的薛挽星被釘在《寒林重汀圖》前,十二道鎖鏈貫穿的傷口里長出靛青菌絲。
“拿著!“她在徹底虛化前扯斷鎖骨,森白骨片化作鑰匙插入懷表。鎏金海東青發出悲鳴,裴昭在劇烈眩暈中抓住她殘存的右手,腕間星宿針孔突然與姐姐畫像重疊——永樂十九年的星象圖在此刻完美閉環。
再睜眼時已身在詔獄地牢,掌心里多了一枚沾血的翡翠耳墜。窗外更夫正報子時三刻,仿佛醉仙樓的廝殺只是幻夢。但當他展開詔獄案卷,最新呈報的「秦淮畫舫浮尸案」現場圖里,死者后頸赫然是醉仙樓獨有的鹽漬爪印...
三更天的秦淮河浮著層青綠磷火。
裴昭攥緊從醉仙樓帶回的半幅殘卷,指腹摩挲過畫中女子耳垂的翡翠墜子。這是安陽公主及笄時太后親賜的南詔貢品,此刻卻在卷軸里滲出咸腥水汽——畫中人正在流淚。
“總旗大人,刑部急報!“緹騎撞開院門時,懷表鏈條突然絞住裴昭手腕。鎏金表盤上,本該指向寅時的指針倒退回子夜,海東青雙目泛起尸斑般的灰白。
河畔畫舫的琉璃燈一盞接一盞炸裂。
薛挽星的腳尖點在浮尸眉心。
她裹著裴昭拋來的飛魚服,濕透的衣擺隨夜風翻卷,露出腰間尚未消退的墨色咒文。腳下這具腫脹的女尸穿著醉仙樓樂伎服飾,但后頸皮膚被完整剝去,露出篆刻著經文的脊椎骨。
“《地藏十輪經》...“裴昭的陰陽瞳刺痛起來。那些金字隨尸身起伏明滅,竟與三日前王元敬尸體上的八卦魚刺青同源,“畫魂宗用佛經禁錮魂魄?“
“是超度。“薛挽星突然開口,聲音像浸過冰水的銀鈴。她指尖撫過女尸空洞的眼窩,兩粒珍珠從腐肉中滾出,落地化作哭嚎的侏儒鬼,“有人在用畫舫姑娘的骨血養墨。“仿佛為印證她的話,整條秦淮河突然沸騰。無數青面水鬼攀著畫舫雕花欄桿爬上岸,它們腰間都系著褪色的醉仙樓腰牌,掌心攥著半融的胭脂盒。
裴昭的繡春刀凌空畫符,冰蠶絲結成北斗陣。當第一只水鬼沖破銀網時,薛挽星扯開發帶,潑墨長發瞬間暴漲——發絲刺入水鬼天靈蓋,抽出的竟是混著金粉的彩墨!
“朱砂混孔雀石,官窯御用顏料。“她蘸取墨色在掌心寫畫,被斬斷的冰蠶絲竟重新接續,“這些姑娘被喂過骨瓷粉,五臟六腑都成了調色盤。“
河心傳來塤聲。
十二艘無底烏篷船破霧而出,船頭站著紙扎的嫁娘。它們的蓋頭下沒有臉,只垂著寫滿生辰八字的黃符。當裴昭斬碎第三具紙人時,發現符紙上的日期全是三年前七月初七——安陽公主下嫁琉球的日子。
“不是嫁娘,是活祭品。“薛挽星突然拽著他躍入河水。
水下世界令裴昭的陰陽瞳幾乎爆裂。
三十四具水晶棺槨懸浮在河床,每具棺內都躺著穿嫁衣的少女,她們的皮膚被替換成不同材質的畫紙:蟬翼宣、灑金箋、澄心堂...心臟位置嵌著琉璃盞,盞中燃燒的赫然是《千里江山圖》的碎片!
“王元敬在臨摹禁畫。“薛挽星的長發纏住兩人手腕,在掌心劃出血契,“他要復活...“
塤聲驟急。
裴昭在音浪中瞥見薛挽星后頸的異樣——墨色咒文下藏著枚玉璽烙印,紋路與錦衣衛秘檔中“建文帝生死簿“的殘頁完全一致。
烏篷船在水面炸成紅白紙錢時,裴昭抓住了吹塤人。
確切地說,那不能算人。
竹紋襕衫下是數百只墨蝎拼湊的軀體,頭部則是倒置的汝窯筆洗,洗中漂浮著半顆仍在跳動的臟器。當冰蠶絲絞碎筆洗的瞬間,裴昭看到了臟器上的刺青——和薛挽星鎖骨下一模一樣的星宿圖。
“你究竟是誰?“他反手將刀尖抵住她咽喉。
薛挽星卻握住刀刃按向心口。鮮血浸透衣衫時,皇宮方向傳來鐘鳴。裴昭懷表中的姐姐畫像突然尖叫起來,畫卷急速腐爛,顯露出藏在下層的《大明疆域圖》:代表邊關要塞的墨點正一個接一個消失。
“子時到了。“她抹去唇邊血漬,瞳孔泛起宣紙的灰白,“該飲血了。“
裴昭這才驚覺,那些被斬碎的水鬼殘肢正化作墨汁,源源不斷滲入薛挽星的七竅。在她身后,秦淮河月影里浮現出三千張哭泣的人臉,每張臉都是《千里江山圖》中消失的漁夫。
五更梆子響時,裴昭在詔獄暗室展開了那截脊椎骨。
經文在燭火下顯出新內容:**“畫皮畫骨難畫心,借尸借魂難借運。永樂十九年七月初七,九龍棺沉于...“
后面的字被血污覆蓋。
當他用冰蠶絲挑開血痂時,懷表突然墜地。表蓋內側,薛挽星的臉正從姐姐畫像深處浮出,而她耳垂戴著安陽公主的翡翠墜子。
窗外閃過黑影。
裴昭追至院中時,發現石桌上擺著個濕漉漉的胭脂盒——盒底沾著苗疆特有的蝶翅粉,而盒內殘留的朱砂,與薛挽星喉間的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