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點半，天有點陰沉。

雖然立秋大半個月了，但還是熱的緊。再一悶，跟進了蒸鍋似的。

陸澤長嘆一口氣，戀戀不舍的關掉空調。從出租屋的床上爬起來，開始把備好的菜搬下樓，準備出攤。

他將隔夜的米飯、冷水里泡發了一宿的米粉，還有切好絲的包菜等物，整齊的碼放到了小車中。

收拾停當后，他又掃視了一圈，發現招牌上積了些許油污。

陸澤摸出張紙巾，把“購買炒飯炒粉，附贈法律咨詢”的大字擦的亮白。

然后騎著小車，往上班族多的路口走去。

他今年剛剛大學畢業，沒找到什么合適的工作，索性擺攤做起了生意。因為父母早亡，他從小獨立，倒是練就了一身好廚藝。

再加上附贈法律咨詢的噱頭吸引，每天生意也算不錯。最重要的是，掙多少都在自己兜里，自個給自個干活，不受氣。

而且刮風下雨還不用出攤，可以舒舒服服躺床上睡覺。唯一的缺點就是大夏天的挨著猛火灶，委實熱的慌。

出攤點離得不遠，沒一會就走到了。

附近的小區里住了大批上班族，官家來巡視的也不多，位置相當不錯。

陸澤將小車推到自己的固定攤位后，將食材從車廂里抬出來，碼在案板上。再熱鍋涼油潤了個鍋，方便隨時開火。

接著便跟隔壁的攤主嘮起閑嗑來：

“周姐，換護膚品了？今氣色這么好？”

畢竟小時候無依無靠，吃百家飯，沒少挨人白眼。所以陸澤從不吝嗇自己的夸贊，即使面前這人皺紋多的，都能當自個奶奶了。

周姐聽了這話，笑的滿面褶子，快要榨出油來：“小陸嘴就是甜，來，嘗嘗姐老家的土雞。”

說著她便遞過來一塊黃澄澄的雞肉，陸澤也不客氣，接著就是啃。蹭吃蹭喝可是他的老本行了，手法極其嫻熟。

一邊吃著，還不忘豎個大拇指夸道：“這肉就是不一樣，緊實，比我點的國潮外賣香多了。”

周姐正想接話，卻來了生意，趕緊招呼客人去了。

陸澤也三下五除二咬完雞肉，將骨頭拋進桶里。下班的人陸陸續續回來了，準備開工。

奇怪的是，今天的客人都行色匆匆。

往常買了炒飯炒粉的人，總要編幾個不著調的奇葩案子，找他尋個樂呵。問的他啞口無言，不知該作何解答，這才心滿意足的掃碼付款。

可今天的客人拿了盒飯拔腿就走，哪怕陸澤主動搭話，也沒人有閑情逸致和他聊聊。

陸澤覺得奇怪，但也并未太放在心上，畢竟又不影響他賺錢。沒人咨詢法律問題，反而出餐翻臺能更快些。

賣了個把小時，天剛擦黑。

隔壁的周姐就開始收拾攤位，合上供客人堂食的小桌板。陸澤忍不住問道：

“周姐，這就走啊？客流高峰期還要持續兩小時吧。”

周姐把手在圍裙上一抹，顯出幾分勸告味，說道：

“我知道你們年輕人不講究這些，可老話說的好，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多賺這兩小時錢也干不了啥，還是聽姐話，趕緊收攤吧。”

陸澤聽得云里霧里：“不是，這都哪兒跟哪兒啊？”

周姐一愣，旋即笑道：“今兒是中元節，老話叫詭節。”

“哦……”

陸澤恍然大悟，難怪今天的客人都不愿意多停留，原來是嫌晦氣。他擺攤又沒個節假日可言，所以從不看日歷，剛才知道這茬。

他扭頭環視四周，路口處確實有三三兩兩的火堆。那是顧不及回家祭祖之人，聊充的丁點念想。

一陣風旋過，卷的香灰直冒。

路人紛紛加快了腳步，掩面離開。

陸澤乍覺一陣恍惚，那飛灰在空中盤成個人樣，直愣愣的盯著他。

那灰，在笑。

他腦中沒由來冒出這么個念頭，驚的一身冷汗。回過神來再望時，香灰早已隨風消散無形。

陸澤自嘲的搖頭笑笑，真是自己嚇自己。

想來是昨夜沒睡好，看迷糊了。

旁邊的周姐已經收拾停當，準備離開，還是不太放心的回頭叮囑道：“你還是快些回去的好。”

陸澤笑著點頭應下，謝過對方的好意。實則他并不打算離開，作為一名受過良好教育的新時代青年，他完全不相信這些牛鬼蛇神。

剛好今天出攤的也少，路人沒太多選擇，故而他的生意較往常還要好些。如果今天能賺到兩倍的營業額，明兒就給自己放個假。

想到這里，他打算吆喝兩句，招攬生意：“現炒……”

“恭喜發財……”

陸澤剛喊了兩個字，手機鈴聲就突兀的響了起來。

余下的話，被硬生生堵了回去。在嗓子里憋成怪異的一聲“嗬”，引來路人幾注嗤笑的目光。

陸澤壓著心頭的不滿，按下了接聽鍵。是個沒見過的生號：

“陸老板，有單大生意，接不？”

天上掉餡餅的事，陸澤有些遲疑：“您是哪位？”

對方的語氣帶上了些許不悅：“我上次覺著你手藝好，特意留了號碼，忘了？”

陸澤完全不記得這回事，但所謂見人說人話，見詭說詭話。他還是笑道：

“一說這茬，我就想起來了。您是上次特有氣質，一看就是人中龍鳳那大哥吧？”

既然沒印象，不知道美丑胖瘦，這么夸準沒錯。

對方聞言，語氣緩和不少，笑道：

“沒錯，陸老板好記性，哈哈。我們這邊是個劇組，今晚上加拍。結果缺了三十幾份盒飯，想請你過來炒上。”

陸澤一聽，頓時來了精神。這單搞妥，再加上今晚上賣的，直接能給自己放個雙休了。

沒辦法，打工人滿腦子都是放假。

但出于謹慎起見，他還是提出：“你這單量有點大，開炒之前，得先付我一半定金。”

“能給個優惠不？”

“都是熟人了，八折，發發發。”

“陸老板爽快，那定金也沒問題。”

“好嘞，大哥稍等，這就來。”

掛斷電話后，陸澤加了對方的微信。

那人頭像紅慘慘的，像在冒血。

陸澤也不由得暗罵一聲晦氣，但在雙休的誘惑下，他還是騎上車，往對方發來的地址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