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澤假裝目視前方，以免引起祂們的反感。實則壓低車速，不斷用余光偷瞄道路兩旁的攤位。

既來之則安之，反正要在這詭地方呆一夜，怕也沒用。多搜集些信息，總歸是好的。

左側的營業點編號，均為奇數。相對應的，右側則為偶數。

當口打頭的營業點上，支了個清雅的棚子。周圍籠了圈綢錦，影影綽綽的，看不真切。

說是第一個，可它卻橫跨了1、3、5號方框，獨占最好的地段，就連畫風都與周圍格格不入。

陸澤不由得撇了撇嘴，這明擺著是個關系戶。此種情形，他在路口出攤的時候見多了。怎么到了詭域，還搞這一套。

他一邊暗暗腹誹，一邊將目光扭向右側。待到看清時，著實吃了一驚。他本以為右邊打頭的攤主，會是個兇神惡煞的詭異，沒想到竟是個風燭殘年的老頭。

此刻尚未開市，沒有客“人”。那老頭也不著急張羅，而是蜷縮在一張朱紅躺椅里，掃視著周圍。

目光中透露出極度的狂熱，與他佝僂枯瘦的形象頗不相符。

跟對方眼神接觸的一剎那，陸澤的動作停滯了半拍。

他莫名覺得，那雙眸子不屬于老頭。老頭僅僅是眼球的移動底座罷了，就像李靖只是哪吒父親的塔基。

只一眼，陸澤的目光便被鉗制住了，挪轉不得。他的心中躁動起來，升起對那雙眼球的癡迷，周圍的景色也變得狂亂。

他想走下車去，把那雙眼睛扣下來，安在自己臉上。最好能鑲的滿臉都是，永遠的占有它。

就當陸澤打算付諸行動時，卻聞見一股異香。

裊裊縷縷，直鉆肺腑。

他霎時清醒過來，已是出了一身冷汗。顧不得喘氣，連忙扭過頭去，不敢再多看老頭一眼。

“來了個生面孔的小哥，這地方，可不興瞎看。”

右前方傳來一道略顯慵懶的女聲。

鑒于剛才的教訓，陸澤用手捂住眼睛，僅從指縫里瞄過去。

這樣一有變故，身體失去控制，便會天然的擋住視線。

循聲只見一位嫵媚女子，斜倚在攤位上。若世間真有禍國殃民的妖精，便該是這般模樣了。

此刻，她正饒有興致的打量著陸澤。看見他以手覆面的模樣，女子沒忍住噗嗤一笑：

“倒是個聰明人，也不枉我搭救你一把。”

陸澤聞言，仔細嗅了嗅。方才讓自己清醒過來的香味，確實來自這女子。他趕忙裝出一副人畜無害的笑容：

“多謝姐姐援手，銘記于心。”

女子以折扇掩面：“不求你謝我，一條命，首次大酬賓。1000詭幣，我給你記賬上了。”

說罷，她當真拿起個小本本，在上面寫寫畫畫起來。

陸澤的笑容有些僵硬，自己還沒開張呢，已經倒欠1500詭幣了，貸款上班是吧？

人情堆里摸爬滾打出來習慣，讓他趕忙回道：“如此大恩，豈能不謝。只是我初來乍到，還沒有開張，當真是還不起。不如……交個朋友？”

女子的音調冷了幾分：“少跟我油腔滑調的，生意場里，自然是談生意。利息一天10詭幣，我不急。”

陸澤嘆了口氣，無奈道：“那要是不上呢？”

女子意義不明的看了他一眼：“那就用你的三魂七魄來抵債。”

陸澤點頭如搗蒜：“還，我盡快還你。”

“還有利息。”

“沒問題。”

答應下來后，陸澤不敢多停留，趕忙用力蹬了兩腳車子。離開前，他沒忘了瞄一眼，那女子的攤位是8號。

雖是出了剛才的事端，陸澤卻也沒放棄偵查情報，只是偷瞄得更小心了些。

畢竟當鴕鳥，把頭埋沙子里也沒用。危險就在那兒，不會因為自己不看，便消失不見。這會兒不多做些準備，真撞上了，只會更麻煩。

許是加倍小心的緣故，后面沒再鬧出什么亂子來。

瞄了一路下來后，陸澤已對這詭市的商販，有了個大概的印象。

只能說，像人的不多。

更別說是人了。

旁邊就是自己的127號營業點了，陸澤將三輪車停了進去。

雖然前面還有不少攤位，但他沒敢再往前騎，畢竟走回頭路太過于顯眼。

偵查歸偵查，也不能當刺頭。

停正車子后，他將輪胎卡住，防止滑走。麻利的收拾好菜品餐具，做好隨時開業的準備。

一切妥當，他打量起兩側的攤販。

剛才已經實驗過了，這兩位不搞精神攻擊，看著也不是很狂躁的樣子，相對來說勉強算安全。

左邊的125號攤，是個由一堆亂七八糟尸塊拼成的詭異。身材極其高壯而畸形，就像一輛坦克停在框中。

各種器官、肢體胡亂塞在里面，靠著綠色的膿液，將碎肉勉強黏住，糊成個奇形怪狀的模樣。

時不時會有肉塊脫落在地，祂便蠕動一下，重新將其吸納回去。

最奇怪的是，這位老兄并沒有帶攤位過來，就那么杵著。陸澤一時間也看不出來，祂到底要賣些什么東西。

右邊的129號營業點，則是個少女體態的貓娘。嚴格來說算不上貓娘，因為貓的部分實在太多了。

只能算是會直立行走的大貓，不是說建國后不許成精嗎？

她兜售的貨物看起來就正常的多，只是些骷髏人骨、動物尸體罷了。

陸澤突然意識到，一路走下來，自己的心理預期低了好多，已經覺得買賣骷髏很正常了。

他不由得嘆了口氣，暗暗下定決心。還完1500詭幣的欠款后，再也不來這種詭地方了。

呆久了他都怕折壽。

正當他默默吐槽時，兀的聽見一聲鑼響，緊接著又是嘡、嘡兩聲。

“半夜三更~”

“詭市大開~”

一個尖利如太監般的調子響起，還是立體環繞音。陸澤覺得那“人”似乎就在耳邊，四下環顧卻不見身影。

隨著鑼聲悠悠散到夜空里，詭市中突然起了薄薄的一層霧。

這霧并不像自然界那般緩緩升起，而是拉窗簾一樣，欻的一下，來不及反應就遮上了。

他扭頭朝詭市入口處望去，只見在昏黃燈光的映照下，霧氣里出現三三兩兩的身影，緩緩朝攤位這邊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