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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守靈,病,條件
六月的雨來如山倒,去如抽絲。
晚十一點三十分整,暴雨傾盆。
男人舉著傘站在墓碑前方,水滴順著黑傘的邊緣滴落,如簾般綻放在長明燈上。
無數顆雨珠從天穹墜落,每一滴里都有逝者如斯。
守靈者,余子期。
……。
七天前。
“您父親因為腦血管破裂導致顱內出血,雖然送治及時保住了性命,但因為出血量大,醒過來的幾率很小,不過這也不是沒有先例,所以,選擇權在你們自己手中。”
“謝謝。”
醫生打量一眼面前高瘦的青年男人,余光瞥見他身后沉默不語的兩對年輕夫婦,沒再說什么,重新拉上口罩,匆匆離開。
“二哥,自從你進去之后,爸就整日酗酒,他那性子你也知道,我們誰都沒辦法,一年前酒后摔倒,就……。”
余子期透過玻璃注視著病床上沉睡的枯槁老人,半晌,才回頭說道:“我就不進去了,你們進去見爸最后一面吧,字我來簽。”
“老二,二哥!”
“大哥,你是醫生,爸什么情況你比我更清楚,活死人,沒意思,親兄妹之間就不必多說什么了,你們過不去心里那道坎,我來。”
年紀稍長,面容和余子期有七分相似的男子看了看余子期平靜的臉,下意識的張嘴想要說些什么,最終還是錯過頭,推門進了病房。
小妹余爾秋抱了抱余子期,緊跟著走入病房,很快,里面傳來低低的啜泣聲。
余子期后背倚靠在墻上,感覺到臉上發麻,他抓抓臉,然后摸索著身上的口袋。
有煙,但這里是監護室走廊。
大口咀嚼著煙草和過濾嘴。
左邊是醫生交代護士患者情況的叮囑,右邊是病人親屬之間的悲泣,電梯的叮叮聲與匆匆路過的人影,在世間苦態交織中,內心地聲音向余子期獰笑。
【是沒臉再去見自己的父親吧?】
閉嘴!
……。
“爸,字是我簽的,我的躁狂癥越來越嚴重,從半年前開始,已經偶爾會出現幻視,說不定哪天再進去就出不來了,大哥和小妹都是心軟的人,在徹底失控之前,我得幫他們解決后顧之憂。”
余子期收起傘放在一邊,任由暴雨沖刷全身,他朝著墓碑方向磕了三個響頭:
“家傳的拳腳,這個時代已經沒用了,在我身上斷掉,挺好,您好好休息,我盡量晚點再來陪您。”
他站起身,抓起一旁的雨傘,最后看了一眼相片里精神矍鑠的老人,頭也不回的離開。
漆黑山路上停了一輛破舊的面包車,橙黃色的燈柱刺破雨幕,帶來世間唯一的亮光。
余子期掏出鑰匙解了鎖,走上前剛拉開駕駛室的門,還沒來得及上去,眼前的一幕讓他頭皮發麻。
坐在駕駛席上的是一個七竅流血的男人,他面色慘白如紙,猩紅鮮艷的舌頭一直垂落到下巴,看相貌居然和余子期有九分相似。
被拉開車門的動作吸引,駕駛席上男人僵硬的扭頭,流著兩行血淚的純黑眼瞳直勾勾的望向余子期,恐怖如鬼怪。
“更正一下,老爺子,看起來我很快就要去找你了。”
對視中,余子期把手中的折疊傘捏的吱嘎作響,暴雨天特有的冷腥空氣滿溢肺腑,伴隨著他低聲自嘲聲,駕駛室上的血淚余子期猛然張口向他咬來。
余子期下意識的將折疊扇塞進對方嘴里,側身避過對方撲來的慣性。
七年的牢獄生涯,身體本能和肌肉記憶依舊快速接管身體,余子期左手扣住怪物大臂,向右踏步。
緊接著右腿出腳凌厲,鞋尖戳在對方的膝蓋骨上,勁力之猛,甚至在雨幕中拉出了一道白色水線。
42碼皮鞋和膝蓋骨親密接觸。
咔嚓。
怪物徹底失去平衡,身子打橫在空中,余子期毫不猶豫一道鞭腿抽出,力道抽在其面門上,再次將之砸回了面包車里。
余子期扣住車把手,然后猛然關門,在轟然巨響和玻璃碴子亂舞當中,怪物另一只腿也被生生夾斷。
車廂一陣搖晃。
可并不止這一個怪物,路邊的黑暗里,同樣有個身影撲了過來。
余子期閃到車頭,避開這突如其來的一擊,新的怪物扭轉方向砸出一拳,堵住自己的慣性破綻。
然后是接連不斷的沖拳,拳影連綿不絕如浪濤擊石,帶起一捧一捧的雨水,雨水擦著余子期的側臉。
余子期在車燈光亮中不斷后退,左右側身,寸發將雨水甩出去,怪物的拳影總是差一點。
在即將脫離橘黃色車燈籠罩范圍,他伸手撥開怪物的沖拳,手掌轉撥為扣,挽住對方臂彎,然后強行側拉身形,皮鞋原地轉了半圈,讓怪物踉蹌滑倒。
牙齒咬破嘴唇,甜腥味直沖天靈蓋。
一腳如重樁砸下,踩在怪物脊柱七節。
怪物掙扎的身子頓時僵住,余子期沒有猶豫,補上一腳踩碎對方的后頸骨。
“不太對勁,這好像不是我的幻視。”
等到腳下的怪物徹底不動之后,余子期好似脫力的后退幾步,手撐在膝蓋上,艱難的喘息著。
“的確不是幻視,硬要說的話,算是你這一年來心中積攢的惡念和破壞欲吧,怎么樣,清除了它們,是不是感覺好很多?”
他抬起頭,看著聲音來源處,那是一個打著傘的年輕女人,青色運動裝緋紅眼影,白皙修長的手指上夾著一根女士香煙,裊裊煙氣后的面孔,眉眼鋒利。
“你是誰。”
余子期側退一步,將身子藏進黑暗里。
“別緊張,我只是受人之托,原本來接觸你的那個家伙遇到些麻煩,暫時來不了了,他的手段要溫和些,但我習慣直來直去。”
察覺到余子期濃厚的戒備和警惕,女人依舊沒有絲毫表示,繼續開口說道:“我可以治好你的病。”
“你是心理醫生?還是有特效藥?”
不知怎么的,余子期覺得,自己在干掉那兩個長著自己臉的怪物后,心中壓抑的戾氣和沖動的確消失很多,這讓他對女人的話產生了興趣。
“心理醫生和特效藥可治愈不了基因層面的缺陷,你需要的是更為神奇的東西。”
女人露出一個好看的笑容,拿著香煙的手指了指地面。
余子期用余光一掃,卻發現橘黃色光暈映照下的怪物竟然消失不見了,什么都沒有留下,但胸腔內急速搏動的心臟告訴他,那怪物并非幻覺。
“你的躁狂癥已經擠壓出另外一個人格了吧?你還能撐多久,一年,三年,還是五年?一旦再次失控,以你的身手,又會牽連多少無辜的人?我記得七年前,你失控殺……。”
“好了,別說了,你說你能治好我的病,那需要我做些什么,你看起來可不像是助人為樂的白衣天使。”
余子期制止她再說下去,并轉移了話題。
“大概是出趟遠門吧,具體要看怎么安排,不過小心哦,你可能會死。”
“有趣,既然都是死,那我干嘛要答應你?”
余子期盯著她。
“死也要分怎么死對不對,以后若是你侄子侄女指著相框里的合照問,爸爸,媽媽,這照片里的叔叔怎么長得和電視里的死刑犯一模一樣,你讓你大哥或者小妹該如何回答呢?
但如果你是這次出遠門死亡,那么關于你的消息就是意外身亡,是繼續無時無刻的壓抑自己,等待注定到來的失控,還是賭一把徹底治愈病癥,選擇權在你。”
女人說道。
半晌,直到她有些不耐煩了,黑暗中才響起說話聲:“好,我答應你。”
在余子期回答的那一瞬間,整個世界好像按下了暫停鍵,無論是從天穹降下的暴雨,還是被風吹動的衣擺,亦或是裊裊升起的煙氣,一切的一切都靜止不動。
無數顆水珠懸浮倒映在余子期收縮的栗色瞳孔當中,只有一道比黑夜更加黑暗的裂隙在他背后展開,然后緩慢擴大,最終徹底將他吞沒。
當余子期的身形徹底消失后,暴雨再次傾盆,狂風依舊吹拂衣擺,裊裊的煙氣迅速飄散,仿佛世界暫停的神跡只是幻象。
“完事了,如果他能活著回來,普及閻浮世界觀的寶寶小課堂你就自己開課。”
女人掏出手機,撥通號碼,等到留言提示聲后,才簡潔的說道,然后轉身離開,很快就沒入漫長山路的黑暗當中。
在面包車橘黃色燈柱下,山路上的幾行小字很快被雨水沖刷干凈。
鬼·丁亥九十三(妖鬼大宋)。
時間:公元1079年,元豐二年。
地點:成都。
征召者:余子期。
已投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