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死亡余子期依舊沒看清殺他的是誰。

緊接著。

便是第三次，第四次。

在很短的時間里，余子期就接連在在幻境里死了十幾次。

從腰斬到洞穿胸口再到斬首等等不一而足。

十三次慘烈無比的死亡方式，便是十三次極度真實的死亡體驗。

戰死之時，不光是身臨其境的痛苦，余子期甚至聽得到鮮血涌出血管，腦漿迸出腦殼的森然聲音。

當再次重生之后。

迎面而來的暗紅色的劍鋒暴漲，瞬息斬出四劍，每一道都摧枯拉朽勢不可擋。

“咔咔咔。”

余子期拉動手中刀片鞭刃，手臂抖動間，像是十多道白色毒蛇凌空舞動撕扯。

劍風撞入絞動而成的切割風暴內，剎那之間，層層疊疊的火星如同暴雨一般往外炸裂。

但僅僅只堅持了短短一個呼吸的時間，刀片鞭刃形成的切割風暴便被暗紅色劍刃攪碎。

余子期的中門大開，只能眼睜睜看著劍刃臨身。

來人回手一拉，鋒銳的劍鋒掠過余子期的脖頸，一顆大好頭顱高高拋起。

在臨死前，這一次，余子期看清了對方的模樣。

一身黑底白沿的布甲，下襯鐵裙，盔首上的紅纓鮮艷如血。

頭盔下是一個碩大無比的豬首，獠牙突出，雙目圓睜，根根豎立的鬃毛顯得猙獰又恐怖。

豬八戒？他不是用釘耙的嗎？

一連死在對方手里十幾次，余子期還有心思胡思亂想。

可這次死亡，卻有一連串的信息涌入余子期的腦海。

讓他明白了自己的處境。

他現在所處的幻境，是十幾年前宋朝大軍鎮壓食餓鬼王的真實戰場。

而站在他對面的這個豬首將軍，則是食餓鬼王座下七將軍之一的食怒將軍。

但余子期面臨的食怒將軍，卻只是由食餓鬼王的幾分本命鬼氣幻化而成。

其實力遠遠不及真正的食怒將軍。

余子期和食怒將軍的幻象在幻境中廝殺。

每次死亡重生，余子期的魂魄都會虛弱一點，一直到再也堅持不住，無法重生。

那時候，他的靈魂便會消散，最終身軀被鳩占鵲巢，成為食餓鬼王麾下一只妖鬼。

但相同的，每次死亡重生，余子期也能掠奪食怒將軍幻象的些許體魄素質，以此與對方相抗衡。

掠奪而來的素質包括但不限于，力量、速度、神經反應力、生命活力等等。

余子期堅持的越久，他和食怒將軍幻象的體魄差距就越小。

這是一場拉鋸戰。

如果在靈魂消散前，余子期成功殺掉食怒將軍的幻象，那么他便能像韋杰和韓雯一樣掌握妖鬼之力。

反之，則是他的身軀被食怒將軍幻象占據，重生成為一只真正的妖鬼。

消化完獲得的信息，斬首的劇痛消弭，余子期再度重生在戰場上。

與此同時，一個閻浮的提示音響在余子期的腦海中，但他思慮過后，選擇了拒絕。

接連十幾次重生。

意識中浮現出疲乏，但身軀卻涌現出充沛的力量，這兩種截然不同的反饋讓余子期感覺有些別扭。

但很快，這點別扭就被他拋之腦后。

因為余子期眼前又出現了勢不可擋的暗紅色劍刃。

食怒將軍的幻象帶著磅礴的殺機而至。

監牢房間內。

黑色的霧氣連同虛空中開合的無數嘴巴都已經消失不見，房間里再度只有韋杰和余子期等三人。

韋杰還是那副平和的老人模樣，但余子期的處境就截然不同了。

無數紅色的絲線糾纏約束，化為道道紅色的繩索將后者緊緊的捆綁在一起。

余子期的臉色猙獰，眼睛緊緊閉著，身軀不由自主掙扎扭動，若不是有紅色繩索的束縛，恐怕現在已經在滿地打滾了。

灼熱的氣息從他周身散發出來，讓整個房間的溫度都略微上升幾許。

他裸露在外的皮膚宛如熟透的彎蝦般，呈現出一種觸目驚心的深紅色，身軀各處不時浮現出鬃毛，獠牙等等獸像特質，但很快就又消失不見。

韋杰平靜的看著這一幕，作為獵妖司里資深的獵妖使，他自然明白這是怎么一回事。

余子期和鬼晶中的那只妖鬼在激烈的爭奪神識內的控制權。

每次鬃毛和獠牙這些獸性特質浮現的時候，便是鬼晶中妖鬼占據上風的時候。

不過這些獸性特質在出現之后，很快消失不見，那就說明余子期本身的意志并未在交鋒中落敗。

即使沒有取勝的跡象，但至少也能與之相抗衡。

一只高逾三米，豬首人身，手持巨劍的淡淡紅色虛影浮現在余子期背后。

“短短一盞茶的功夫，身后便凝結出駕馭虛影，這份天賦能力雖然比不上阿雯，但在獵妖使里也算上等了。”

越過余子期掙扎的身影，觀看他背后浮現的鬼影，韋杰輕輕的感嘆著。

如果在駕馭開始時，他就知道余子期有這份天賦，或許會讓對方在獵妖司里駕馭妖鬼。

有獵妖司本部的秘儀加持，余子期的意志能力至少能提升三成左右。

對方這份意志天賦，再加上有獵妖司秘儀的輔助，成功駕馭妖鬼的幾率至少要上浮五成。

畢竟，在意志的比拼里，有時候勝敗就在一線之間，更別說是加持三成的意志力了。

可惜，沒有如果。

“您是說，余子期他已經快成功了？”

同樣觀看這一幕的獵妖司點簿輕聲問道。

“還早著呢，這才過了第一階段。”

韋杰的眼瞳中有暗紅色的神芒流淌，所有細微的信息都被他收入眼中。

“駕馭虛影只出現了整體輪廓，還有第二階段的鱗爪凝型，以及最后階段的神通化生。

只有完成這三個階段，余子期才真正算得上是成功駕馭妖鬼。”

迅速分析著余子期的狀態，韋杰說道。

“聽起來就讓人不寒而栗啊，大人。”

點簿看著猙獰恐怖的余子期，感嘆著說道。

“欲先取之必先予之，沒有這份舍身的勇氣，怎么駕馭兇殘蠻暴的妖鬼。”

韋杰將目光收回來，看著點簿說道：“我不是讓你盯著阿雯搞出來的動靜么，怎么過來了？”

“大人，這是韓雯小姐這些天根據線索，帶領武神卒們所進行的行動，在下認為，您也許該看看。”

點簿將一份案卷放在韋杰面前，用委婉的語氣說道。

“算了，我就不看了，你簡短的說些吧。”

韋杰一看點簿的表情，就知道韓雯肯定將緝拿殺戮范圍擅自擴大了。

雖然他的確跟韓雯說過，打掃屋子要打掃的干凈些，但這不代表她能肆無忌憚的擴大目標。

他們畢竟只是來處理妖鬼案的，其他事情雖然也能靠著獵妖使的威嚴捎帶著做，沒人敢說什么。

但這種事屬于越權，做的過分很容易遭到嫉恨，如今因為內憂外患，大宋里已經成立了更多的強權機構。

皇城司也逐漸把手伸向了各地，成為官家另一雙監察天下的眼睛。

雖然獵妖司現在依舊鼎盛不假，但也樹大招風，尤其是他們這些分司，遠離中央不說，權利又重。

做的太過分，自家在朝堂上也會有些麻煩，說不準會尚書省的大人們也會派人過來查問。

“其余波及的小魚小蝦暫且不算。

這些天，韓雯大人一共緝拿抓捕了三十七位在職官員，處決了二十五位在職官員，將成都府十九個當地豪紳全家一共五百七十九人……。”

點簿將韓雯這些天所作所為簡短的說了一遍。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韋杰沉吟道：“年輕人嘛，看到不平事總有些急躁，反正證據確鑿的話，回頭跟上面補一道手續也就是了。”

“額，韓雯大人還將處死的二十五位官員都剝成肥豬，吊在成都府西大門，讓來往的百姓觀瞻。”

“殺雞儆猴，手段酷烈些也無妨，想必以后這些人會收斂許多。”

韋杰的面皮抖了抖，強自說道。

“在追捕的過程中，有幾家豪紳府上里不知怎么的冒出不少感染體和普通級別的洞餓鬼兵，韓雯大人她……。”

“她怎么了，不會是捕獲了感染體和洞餓鬼兵后，把這些本地的蛀蟲都活活喂給了妖鬼吧？”

韋杰嚇了一跳。

“韓雯小姐倒也沒那么殘忍酷烈。”

點簿小聲說道。

“那就行，只要沒做出這等事，那還可以在監察史那里糊弄過去。”

還沒等韋杰松口氣，點簿接下來的話，就讓韋杰再也繃不住平靜的面容。

“韓雯小姐讓武神卒們壓著捕獲的豪紳家人和洞餓鬼兵，來到監牢里。

在緝拿官員等一干人的注視下。

先是處決了豪紳家人，然后再把其中部分尸體喂給了洞餓鬼兵，最后再凈化了洞餓鬼兵。”

從點簿只言片語中，韋杰就知道韓雯如今在成都府內掀起了多大的動蕩。

動蕩已經不止于衙門內部，吊尸城門和戮殺大戶，已經讓普通的百姓也察覺到風雨欲來。

不過這樣也好，起碼顯得更加真實了一些。

他深吸一口氣，讓自己神色恢復平靜。

“劉承祿呢？”

韋杰瞥了一眼桌子對面的余子期，心思電轉，然后問道。

“劉大人這幾天一直在衙內，與成都府內各方糾纏，堪稱……。”

點簿頓了一下，斟酌用詞：“舌戰群儒。”

“他沒向你訴苦？”

韋杰問道。

“沒有，至少到我向您匯報情況之前沒有。”

點簿搖搖頭。

“傳我的命令，讓韓雯帶人回來吧，接下來的事情就不必她去做了，我自有安排。”

韋杰沉吟了一會道：

“然后讓劉承祿送上正式拜帖，告訴成都府的府尊，我要見他。

熬了這么久，也該讓劉司典休息休息了。”

“遵命。”

點簿也是松了口氣，拱手領命之后，便退出了房間，去傳達韋杰的吩咐去了。

……。

西風烈烈，殘陽如血。

食怒將軍的幻象追擊著余子期，不一會，來到了戰場上一處地勢較為復雜的區域。

這里翻倒的戰車和被破壞的鹿角拒馬隨處可見。

食怒將軍幻象頭盔已經不知所蹤，手持暗紅色重劍，一身黑底白沿布甲也遍布切口，幾欲崩裂。

深可見骨的傷口出現在它胸腹、肩膀、手臂以及大腿處。

數十次生死廝殺中，掠奪走不少屬性的余子期不可避免的讓它受到傷害。

這些鞭刃撕咬出的傷口，雖然沒有再溢出黑色的鮮血，但也不像剛開始那樣，直接收口愈合。

蓋因在掠奪和廝殺的雙重消耗中，食怒將軍幻象的生命活力也已經不多了。

食怒將軍的幻象可不像余子期那樣，可以死亡重生，一旦它死在余子期手中，那便塵埃落定。

余子期也停了下來，這里的地勢已經足夠復雜，身處交錯翻倒的戰陣器械當中，食怒將軍幻象的體魄優勢已經被削減到最小。

接連數十次的死亡重生，接連數十次真實無虛的死亡體驗，每次死亡都會讓他的靈魂逸散。

余子期頭痛欲裂，試圖看清眼前的場景，卻仿佛瞳孔之中蒙上了一層厚厚的陰翳，眼前模糊一片。

極度的空虛和疲憊從靈魂深處涌出，伴隨著來自直覺的強烈預兆。

這是最后一次了！

余子期隱隱感覺，自己的靈魂已經到達了極限。

如果這一次再死在食怒將軍幻象劍下，那自己就徹底魂飛魄散，身軀被妖鬼所占據。

“死余子期不怕，他早就做好了準備，但他不能允許自己的軀體變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

“你開啟了賜福，洞若觀火。”

“心若冰清，天塌不驚……。”

眼前是洞若觀火帶來的子彈時間視界，腦海中浮現的是安撫人心的冰心訣。

再加上數十次死亡重生，從食怒將軍幻象那掠奪而來的體魄素質。

此時余子期雖然疲乏欲死，但戰力卻實實在在達到了頂峰！

至于為什么直到現在才開啟了洞若觀火的視界賜福，以及使用冰心訣。

是因為開啟洞若觀火的賜福需要持續消耗余子期的精力。

冰心訣雖然能讓余子期擯除外因干擾，但畢竟只是殘卷，這種空我的心境是有持續時間的。

彼時他還未從食怒將軍的幻象中掠奪足夠的體魄素質，也沒有獲取到足夠的信息。

即便開啟賜福和使用冰心訣，也沒辦法戰勝對方，不如留到最后，作為制勝的手段！

而現在，就到了最后的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