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嘖，老趙啊，老趙，你說你怎么就不死呢？”

一名后來的武神卒走到了院墻邊。

“不好意思，沒讓牢張你如意真是抱歉，下回我爭取死的快一點。”

趙玄揉著手腕，沖來人陰陽怪氣。

打生打死的時候沒人來，現在事情一結束，這幫人就從四面八方竄了出來。

“本來你們這隊人大張旗鼓的搞事，就是看能不能釣出豢養妖鬼的幕后之人。

沒死馬馬虎虎，但死了更好，這樣我們就可以跟著順藤摸瓜了。”

那名武神卒有些惋惜。

韓雯獵妖使就在不遠處盯著呢，如果趙玄一行人掛了。

那韓雯獵妖使就可以暗中跟著洞餓鬼兵去摸它們的藏身地，只可惜余子期爆種，讓這個打算直接破滅。

“遲早有一天撕了你這張爛嘴，老子就算死了，你也別想繼承老子的旗主。”

趙玄接過對方丟過來的一個橙黃色的酒葫蘆，仰頭灌了一口，這才罵罵咧咧的道。

清冽的酒液下肚，趙玄感覺精神一振，透支的體力似乎都恢復了些許，渾身火辣辣的疼痛也削減不少。

他可是從頭到尾硬抗洞餓鬼兵襲擊的。

后者勢大力沉的攻擊，饒是以他的體質也感覺自己快被拍散架了。

“別陰陽怪氣的，你這次死里逃生，獵妖使大人肯定不會虧待你，你處于二紋武神卒也有段時間，說不得這次功勛攢夠了，可以往三紋突破一下。”

張姓武神卒說道。

“我們的人怎么樣？”

趙玄默然了一會，開口問道。

早在接受任務的時候，他就知道自己這隊人就是丟出去的餌食，是兩位獵妖使用來試探此次豢養妖鬼幕后主使的。

只是趙玄沒想到，這次豢養妖鬼的幕后之人實力這么強大。

在成都城這樣一個人多眼雜的地方，不聲不響能弄出六頭白紋級洞餓鬼兵清理首尾，差點他們就真成血食了。

“死了四個，重傷六個，你帶出去的這隊武神卒算是垮了。”

張姓武神卒聳聳肩地說道。

“開始就拿出六頭白紋級洞餓鬼兵看實力，感覺不像是我們這五隊武神卒能夠接得住的場面啊。

搞不好咱們這群人都得埋在成都城里了。”

趙玄虛著眼睛道。

“這就不是我們該關心的事，看兩位獵妖使大人怎么安排吧。”

張姓武神卒語氣淡然的說道。

“對了，這個巡檢司的巡檢余子期，你怎么看？”

他指了指一旁昏睡的余子期。

“心思縝密，沉穩膽大，身手也很不錯，剛剛如果不是他，你大概率就可以如愿以償的順藤摸瓜了。”

趙玄瞥一眼昏睡的高瘦年輕男人，想了想又說道。

“怎么了？”

“韓雯大人讓我查一下他，剛剛的廝殺你可能無暇顧及，但我看的一清二楚，怎么說呢。”

張姓武神卒看著余子期被鋒銳弓弦割的鮮血淋漓的雙手，語氣肅穆：

“僅以普通人的視角來看，神乎其技。”

“扯那些沒有用的，到底是啥意思？”

趙玄有些不耐煩。

剛剛余子期在與洞餓鬼兵的廝殺中起了很大作用，趙玄對他的印象還是挺好的。

“意思是，這個叫余子期的，要么是一個能加入我們獵妖司的好苗子。

要么，就是豢養妖鬼的幕后之人派來監視我們的。”

“好苗子，你是說候補武神卒？”

“如果能排除他奸細嫌疑的話，我想，應該是候補獵妖使。”

“你在說笑吧，想要駕馭妖鬼成為獵妖使，其他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天賦，你認為隨便找個人就有這種天賦？”

趙玄搖搖頭，并不看好這位巡檢司巡檢成為新的獵妖使。

他承認余子期的實力不錯，也愿意引薦他成為獵妖司武神卒的一員，但他不認為后者能成為候補獵妖使。

駕馭妖鬼是天賦大于努力的，而擁有那種天賦的人，只有千分之一到萬分之一的概率。

“反正韓雯大人讓我調查他，至于能不能成，就看他的運氣了，但如果他愿意，當個武神卒還是沒問題的。”

張姓武神卒眼見巡檢司的夜巡往這邊走過來，結束話題。

……。

在過于飄渺的夢里，余子期再一次聽見了輕柔的哼唱聲，如此陌生，又如此熟悉。

他睜開眼睛，躺在草地上，凝視著蔚藍天空、飄蕩云彩以及高懸天穹的旭陽。

微風撫過少年鼻尖，帶來若有若無的青草氣息。

這是他沉入深淵的開始。

“如何，休息好了么，要不我們再比一次？”

輕柔的哼唱聲停止，有人挨著他身邊躺下：“讓我看看你有沒有長進。”

“……。”

余子期沉默著，許久，才輕聲呢喃：

“其實比來比去也挺沒意思的，有時候受傷一躺就是兩三天，鼻青臉腫的。”

“這可不像你能說出的話啊。

我記得你以前囂烈的像只蜜獾，立志成為關山飛渡（Ringo）一樣的男人。”

身邊的人促狹的笑了起來，輕輕拍拍他的肩膀：

“別自責了，悔恨就像泥沼，你越是沉溺其中，它就會將你埋的越深，直到將你完全吞噬。”

他說：“你要學會放下，告別過去，迎接新生活。”

“新的生活，也不過是從一個監牢跳到了另一個監牢。

腦子里還有個神經病一直嚷嚷著殺殺殺。

時時刻刻都得防備著它突然跳出來給別人一刀。”

余子期露出憊懶的笑容，輕聲嘆氣：“當初要是死的是我就好了，也沒這么多屁事。”

“……。”

“怎么不說話？”

余子期問。

“磨磨唧唧的你讓我說什么？”

“也是，算了，我已經找到解決那個神經病的辦法了。

如你所說，我會有新人生的，友情，親情，愛情，事業。

過些年，我會帶著你的弟妹，侄子去看你，告訴他們，這里埋葬著我的兄弟。”

他輕輕偏頭，看著那個雙手枕在腦后的男孩。

“聽起來真不錯。

這才是我認識的余子期啊，不就是失手殺了自己發小嘛，有什么大不了的，都幾把哥們。”

男孩笑的一臉陽光。

兩人都不再說話，靜靜的并肩躺在綠意盎然的草地上。

不知過了多久。

層層疊疊的裂縫出現在如詩如畫的天穹，那些裂縫中迸射出刺眼的白光。

蔚藍色的天空，潔白的流云，升起的旭陽盡數被刺眼的白光所吞沒。

隱約的嘈雜聲音自極遠處而來。

周遭的一切都開始變得虛無，就好像水洗的墨畫一般。

先是暈染成模糊的一團，分辨不出任何東西，然后逐漸變淡，最后徹底消失不見。

余子期不再去看崩裂的夢中幻境，閉上眼睛任由思緒的浪潮再度將他吞沒。

……。

深夜，巡檢司獵妖使客房。

韋杰，也就是成都此次妖鬼作亂案的總負責人。

他注視著面前懸掛，幾乎占據整整一面墻的巨型成都坊市分布圖，垂下的袍袖中，紅色絲線緩慢攀爬延伸至分布圖中。

如果余子期在這，看到這份成都坊市分布圖恐怕會驚訝的說不出話來。

因為韋杰面前的這份地圖，不是死物，像是有著自己的生命。

在某種未知手段下，這張地圖還能跟隨韋杰的意志，自如的進行縮小和放大。

有時候地圖能顯示出整座成都城，有時候卻只顯示出其中一座坊市。

現實世界還不成熟的虛擬投影技術，居然往前倒推幾百年，擱宋朝整出來了。

你說你有這份投影地圖，你還擱巡檢司大堂看那一份微縮街道沙盤干啥，那不是放著柔絲若絲（勞斯萊斯）不坐，坐三蹦子？

韋杰才剛剛閉目，準備梳理一下自己獲得的信息，身后的房門就忽然被推開了。

房間四處，燭光照不到的角落里，有星星點點的紅光和綠光亮起。

但看到進來的人是一個少女之后，這些光芒又再度熄滅，只有窸窸窣窣的聲響退去。

“在巡檢司里也維持著蛛陣啊，要不要這么謹慎？”

韓雯掃了一眼房間角落，說道。

這些蜘蛛是韋杰所駕馭妖鬼的一種能力，每一只蜘蛛都像是他的感知延伸，在蛛陣覆蓋范圍內的一切都逃不過韋杰的眼睛。

不過維持這種能力是需要持續消耗韋杰精力的。

在巡檢司內院都使用能力，這只能說明韋杰謹慎的過分。

“小心一些總是沒錯的，我們的布置有效果么？”

韋杰依舊注視著面前的成都坊市分布圖，淡淡的說道。

“有一點吧，不過作用不大。”

韓雯關上房門，語氣懶散的回道：

“在我們抓到馬腳之后，妖鬼案的背后主謀的確出手了，一次性派出六頭白紋級洞餓鬼兵想要殺人滅口。

我原本是打算冷眼旁觀，等武神卒被殺完之后。

我再跟著這些洞餓鬼兵去摸到他們老巢去的，可惜，計劃趕不上變化。”

“怎么，你跟丟了？”

韋杰自動忽略韓雯冷眼旁觀自己人送死，以此打開突破口的做法。

無論是趙玄這些武神卒，還是自告奮勇的余子期。

早在加入這次狩獵的時候，就已經被兩位獵妖使當做死人了。

他們所有人都是韋杰和妖鬼案背后主謀用來博弈的棋子。

三百兩的安家費不是那么好收的，獵妖司提供的各種豐厚福利也不是那么好拿的。

都需要以命相搏。

“沒有，是六個洞餓鬼兵都被殺，那我自然也就沒辦法再跟著了。”

韓雯靠在椅子上，身子往后一仰，修長的雙腿就翹在桌子上。

“都殺了？是趙玄絕境之中肉身和妖血更進一步融合，沒靠司里提供的秘儀，而是靠自己的能力晉升成了三紋武神卒？”

韋杰很清楚自己派給余子期橫掃暗巷幫派的武神卒實力。

這些武神卒面對在暗巷里靠走私過活的流氓地痞，自然是無往不利。

但在六個真正跨入妖鬼門檻的洞餓鬼兵面前還是不夠看。

如果這隊武神卒真的意外殺掉了所有白紋級洞餓鬼兵。

那韋杰覺得，除了趙玄這個武神卒旗主絕境之中晉升為三紋以外，沒有第二種可能。

“雖然主力是趙玄他們這些武神卒，但起到一錘定音效果的，卻是那個余子期。”

韓雯將自己在酒樓上看到的一切都敘述了出來。

“你是覺得余子期在那場戰斗中覺醒了自己的天賦，這才能做到在戰斗中精準無比的掌控局勢？”

韋杰沉默了一會，才開口問道。

“除此之外，我想不到第二種可能。

幾支十幾支箭矢保持這種精度，還有可能是運氣。

但一連數十支箭矢都保持著這種精度，那極大概率是覺醒了天賦。”

韓雯閉著眼睛靠在椅子上，修長的雙腿交疊著翹在桌面，小巧靴子悠閑的晃蕩著。

“我們出來的時候可沒帶矩陣秘儀，這樣幫他駕馭妖鬼，如果他沒覺醒天賦的話，那就死定了。”

韋杰瞟了眼落在桌子紙張上的泥土點子，皺了皺眉，但沒出聲讓她放下腿，順著話頭說道。

“死就死唄，之前不一樣把他當做誘餌丟出去送死？現在已經找到幕后之人的眉目了。

余子期死沒死重要嗎？左右不過是讓巡檢司再派一個本地人帶路而已。

更何況，如果不是因為出門在外，他就算真的覺醒天賦。

讓司里秘儀輔助他駕馭妖鬼，最起碼也得白給司里做事五年！”

韓雯滿不在乎的說道。

少女清麗漂亮的臉蛋上神色漠然。

絲毫不在意自己剛剛的言語，可能會導致一個人身心都會被妖鬼所吞噬，最后痛苦無比的死去。

“折羽，這次案子結束后，你去司里霧林明悟五天，這五天里，就不要再動用天賦能力了。”

沉默了一會，韋杰看著她忽然說道。

聽到韋杰叫自己的代號，韓雯一愣，只有很少的時候，老人才會正式的叫她代號。

一般情況下，他都把自己當小孩。

韓雯疑惑的看過去，這才發現老者的臉上有些許的凝重之色。

“我明白你的意思，放心，我心里有數。”

她只是一轉念的功夫，就知道對方在擔心什么。

無非是怕自己在不知不覺中受到寄宿妖鬼的影響，最后墮落。

“多少人都是死在這句話上，我不希望以后我還要親自去追捕處決你。”

韋杰蒼老的聲音帶上了嚴厲。

“知道了，我會去的。”

韓雯收斂了神色，乖巧的點頭。

過了一會，她道：“那協助余子期駕馭妖鬼這事做不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