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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 1評論第1章 春闈
嘉祐元年(1056年)春天,萬物復蘇,生機盎然。
這天早朝,大宋汴京,皇宮大殿,鼓樂齊鳴。仁宗端坐,身穿皇袍,雙目微閉。群臣列隊,跪倒參拜,山呼萬歲。
仁宗外貌英俊,是典型的美男子。蘇軾有詩對他的贊美:“天容玉色誰敢畫,老師古寺晝閉房。”
這時,仁宗睜開眼睛,說:“眾愛卿平身!”他看了一眼韓琦,臉色中帶有一絲不滿,語氣中帶有一絲責怪,問:
“韓相國,春闈大比將至,主考官的人選為何遲遲沒能呈報上來?”
韓琦站在前排,個子瘦小,雙目有神,出列回答:
“回稟陛下,這次主考官人選,臣思量再三,在歐陽修和王珪二個人之中,不知道應該選誰,所以不敢貿然舉薦。”
仁宗嗯了一聲,說:“既是此二人,倒也難為你了。王珪是歷屆會試的大主考,歐陽修則堪稱我朝文宗。今年春闈大比的大主考,朕準歐陽修知貢舉。”
韓琦答:“臣遵旨。”
“文備眾體,才取八方。”
仁宗說完,轉頭對歐陽修說:“朕盼著本朝文風從此煥然一新。”
歐陽修答:“臣謹遵圣諭。我推薦御史中丞范鎮、翰林學士王珪,與我一道主持會試。”
仁宗說:“朕準允。國家以才為寶。朕命諸卿擔任考官,為我大宋選拔人才,定當竭盡全力,不負朕的厚望。”
歐陽修、范鎮、王珪三人出列答應:“臣,領旨.”
眾臣躬身山呼:“吾皇圣明。”
大太監王仁憲隨后高聲說:“退朝。”
眾臣又高呼“吾皇萬歲萬萬歲”退走陸續出大殿。
退朝以后,歐陽修與范鎮、王珪二人商議:“剛才你們都聽見了,圣上要求文風煥然一新,所以我擔任這次主考官,我想改變文風,對于以前流行的八股文,我一概不取。”
歐陽修眼睛高度近視,兔牙外露,身材矮小,面色不太好,可以說長得有點丑陋。
然而,歐陽修的氣質中透露出自信、果斷、堅毅,給他丑陋的相貌增添了許多分量,足以讓身材高大、外貌英俊的普通人在他面前感到仰視,或者頂禮膜拜。
范鎮、王珪二人聽歐陽修這么提議,心里雖有想法,但不得不同意。
大宋國興百年,原來通行文章文風,卻沿襲五代之弊風,追求對仗華麗好看,為文有如八寶堆砌,陳腔滿紙,華而不實,空無一物,沒有實用性。即使將文字與思想脫節,也必求辭藻華麗。
這就是所謂的“八股文”。
主要流行于最高學府與科舉考試之中,所以又稱“太學體”。
汴京城里,應試舉子,從全國各地趕來。大大小小客棧、會館,都住滿了人,一片熱鬧景象。
沒有關系的舉子,就老老實實地呆在房間日夜攻讀;有關系的舉子,就四處投奔朝絡有權有勢的官宦。
翰林學士王珪下朝回家,正走到廳堂門口,卻見一個青年舉子迎面走過來,恭恭敬敬,彎腰鞠躬,親切地打招呼:“老伯好!”
王珪點了一下頭,繼續往前走,登階入室。
青年舉子急忙緊隨其后。
隨后,有仆人過來服侍,給王珪更衣、換鞋、端茶。那青年舉子規規矩矩在一旁立著,察顏觀色。
青年舉子叫章惇,字子厚,建州浦城人,銀青光祿大夫章俞之子,比蘇軾大一歲。相貌俊美,風流倜儻,一表人才。
王珪坐下來,喘了一口氣,喝了一口茶,這才慢悠悠地說:“明日就要開始考試,賢侄為何還有閑功夫跑到我這里來?”
章惇臉色微紅,答:“侄兒心里沒有底,特來府上拜望,請伯伯指教。”
“心里有啥沒底的?”王珪反問,“你小子提前半年到京城來拜見我,還算你聰明。今年是歐陽修任主考官,他堅持八股文一概不取。”
章惇聽了此言,顯然吃驚不小,但很快鎮定下來,又有點慶幸。
“侄兒幸好來京城來得早,得到老伯關照,自是感激不盡。我猜想也是這樣,所以早不習原來的八股文,而是學了實用的文章。”
此時,“八股文一概不取”,這樣爆炸性的新聞,頓時在京城舉子中傳遍開來。
原來一直學習八股文的舉子,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那樣,無法使自己靜心下來,連連叫苦不迭。有的叫罵,有的議論,有的摔書,有的氣得吃不下飯。
“我不相信,八股文流行近百年,許多讀書人,都是這樣做文章而入仕的。他歐陽修敢一個人都不取嗎?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們就去找歐陽修鬧。”一個叫趙文輝的舉子氣沖沖地說。
“是呀,我們就是要去鬧。我倒要瞧一瞧,他歐陽修究竟想干啥。你看,我們客棧還住著馬輝,他是神童,據說也是一直學習八股文的,難道他也會落榜嗎?”另外一個叫張青云的舉子附和。
眾人聽見提到馬輝,就拿眼光到處尋找,發現馬輝在角落里發呆。
馬輝見眾人盯著自己,臉一下子都紅了,不好意思說:
“你們盯著我干嗎?我也沒有辦法啊,改變文風顯然已經來不及。在這里發牢騷有何用,歐陽修也聽不見。”
眾人茫然。
“還是早點回去休息吧,等明日到了考場,盡力改變就是。”馬輝說罷,轉身回房。
一個舉子見此情景,撇了撇嘴,說:“瞧他那個熊樣。我看他要是落榜了,他就知道鍋兒是鐵鑄的。”
其他不學八股文的舉子,心中暗自慶幸。
章惇仍然還呆在王珪書房里。他取出幾張紙,遞到王珪面前,彎下腰,語氣中帶有乞求的味道說:
“老伯,這是侄兒寫的文章,請您過目。您看我寫這樣的文章,歐陽修會不會錄取我?”
王珪拿過來,就著明亮的燈光,從頭到尾,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
“寫得不錯,算得上好文章,也沒有八股文風。應該過得了歐陽修那個關口。”
章惇有點得意,但仍然謙虛地說:“全仰仗老伯指點,不然,我也寫不出這樣的好文章。”
“你父親與我關系不錯,他寫信來,請我關照你。不過……”
王珪把文章還回來,留下半句話,讓章惇猜了半天,也不知是啥意思,就使得他頓時緊張起來。他見王珪立起身子,在房間里面踱來踱去。
“今年貢院會試,強中自有強中手。”王珪一字一句地說。
“強中手?誰會是強中手呢?”章惇心胸狹窄,急忙問。
“蘇軾,你聽說過嗎?”王珪盯著章惇的眼睛,故意微笑著說。
“我沒有聽說過。蘇軾是何人?老伯您能告訴我嗎?”
章惇見提到蘇軾是強中手,心里那團忌恨之火,急得就快要爆發出來了。
“侄娃兒,你知道,我是成都人,蘇軾是眉山人。”王珪說,“我與他應該算是老鄉。”
王珪做人圓滑,氣量較小,也見不得別人比他強,但當著晚輩的面,不能激烈表露出來。
“他父親蘇洵、他弟弟蘇轍,都是厲害角色,”王珪又說,“如今他們在四川都是出名的。我估計你不是他的對手。”
章惇被王珪這么貶低,很是不服氣,于是刨根問底:“他們的老師是誰?”
“這個說不清。蘇軾與蘇轍,自幼跟隨母親學習,后來以父蘇洵為師。蘇詢的文章寫得好,但兩考進士不中。”王珪說,“他們憎恨八股文,都學些實用的文章。這就使得他們在這次會試中占上風。”
章惇善于偽裝,外表對人熱情,內心對人陰險。聽王珪這么一說,雖然還不認識蘇軾,但是已經在心里對蘇軾埋下了深深的忌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