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白玉京，十二樓五城。仙人撫我頂，結(jié)發(fā)受長生。”

教書先生那洪亮的嗓音響徹整個學(xué)堂，伴隨著的是孩子們那略顯稚嫩的跟讀之聲。

“今日之堂便到這里了。”

話音剛落，學(xué)堂上就像是煮沸之水一般，氣氛突然沸騰了起來，看著這些歡呼雀躍的孩子們，先生頗為無奈地搖了搖頭。

一個梳著發(fā)髻的少年正在座位之上安靜地整理著桌上的書籍，前桌的另一個孩童轉(zhuǎn)過身來問道：

“張生，你知道那四句詩的意思么？”

少年閉起眼睛，記憶力還不錯的他腦海中浮現(xiàn)出剛剛先生念過的詩，虛無縹緲的畫景一一浮現(xiàn)，少年仿佛置身其中，不過轉(zhuǎn)念卻又將這些揮散的一干二凈。

睜開雙眼，他無奈地沖著圓臉少年搖了搖頭，心里想的是絕對不能將剛剛幻想的場景說與他聽，否則……

一定會被這小子宣揚出去，然后被大伙兒笑掉大牙。

“這你都不知道，據(jù)說是天上真的有仙人存在，他們上天入地無所不能，如果有一天我也能見到那所謂的仙人，那我是不是也可以長生不老了。”

張生聽到圓臉少年這話心中松了一口氣，原來大家都是這么想的啊……

“誒？張生，你這個名字起得好啊，跟長生倒是有些接近？你父親是不是也想讓你當仙人啊？哈哈！”

這話一出，周圍的一幫準備下堂的少年也跟著一塊過來起哄。對此張生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只能尷尬地跟著他們一同笑了笑，挎起裝著書冊的破布包便迅速起身逃離了喧鬧的學(xué)堂。

走出學(xué)宮正門，他抬頭看向天空，雖不是晴空萬里，但依舊能讓人心生舒暢。

這天上真的有仙人樓閣？

身后跟著跑出來的幾位同學(xué)本來正準備嬉鬧一番，但看他這樣呆呆地望著天空，也都有些好奇地靠了過來，學(xué)著張生的樣子遠遠看去。

此時已經(jīng)是日頭西墜，白天那較為刺眼的陽光也被云朵所遮掩，每一片云朵的周圍此時都多少映射出一些金紅色的光芒，隨著云朵的飄動，光芒在不斷地更替、變換。

這一刻，仿佛真的像是有仙人在云層之上來回踱步一般，卻始終沒有那一足仙履破云而出。

張生皺了皺眉，想起了老道的一句話：“霞光藏于云層之間，便如同機緣被天機所掩蓋”。

這種天象按照老道這話來看似乎是不祥之兆啊。

就在他回想之際，大片的云朵突然紛紛潰散，仿佛被人從天上一腳踩碎，一縷縷陽光從逐漸飄散的云朵中爭先恐后的透射而出。

一時間霞光萬道，瑞彩千條！

“現(xiàn)在看起來倒是吉利多了。”看著空中的異象變幻，張生這一刻突然福至心靈，一種說不出的暢然之感油然而生，隨即收回目光，邁步離開，身后傳來幾位同學(xué)吵鬧的呼喊聲。

“你去哪？不回習舍嗎？亂跑的話先生又要罰你了。”

張生頭也不回地向他們擺了擺手，徑直走向了與習舍完全相反的方向。

……

一路上張生不斷地回想著剛剛在堂外的所見之景，無數(shù)種幻想在他腦海之中不斷生成，剛剛那一幕異象仿佛打開了他心中的一道枷鎖，讓他豁然開朗。

兩年前他來到學(xué)堂的原因，其實是因為有一次他好奇地問向老道：“我是不是也到了該去學(xué)堂的年紀？”

老道當時想了想說道：“好像是的。”

于是張生便被送到了距家五十里的外的這座學(xué)堂之中，這里算是在東陽國比較有名的學(xué)堂之一了。在這里他熟悉了四書五經(jīng)，學(xué)會了禮義廉恥，熟讀名人傳記，擅背詩詞歌賦。

在先生眼中，這是一個可塑之才，可能會成為一代文豪，但是張生卻更加關(guān)注天文地理，山川湖泊。

因為他知道，無法走出連云山脈的他們，只能通過書本上記載的一切去憧憬、去想象。

從家里到學(xué)堂的這條路張生雖然只在來的時候走過一次，但好在他的記性不錯，兩年過去這條路也沒有什么太大的改變，這才讓他沒有走錯回家的路。

推開熟悉院門，院子中與他走的時候擺設(shè)一模一樣，自打他記事起便在這小院子之中，與師父張?zhí)祜L相依為伴，也就是面前的老道。

從小師父除了將他養(yǎng)大，教他讀書寫字劈柴之外，還傳授了他一些卜卦之術(shù)，張生對此極為感興趣。

老道正在院中澆水，這些活本來都是由張生做的，直到后來他離開家去了學(xué)堂住宿，這一住就是兩年。

“回來了？”

“回來了。”

“何時回去？”

“不回去了。”

聽到這個回答，老道似乎并沒有任何意外，也沒有任何生氣的意思，畢竟上學(xué)堂這件事是張生自己提的，也不是老道逼他去的。

“師父，我想跟著你繼續(xù)學(xué)卜卦。”

“行啊，先吃飯吧。”放下水桶，老道轉(zhuǎn)身走進了屋子，他看起來歲數(shù)不小，身子卻沒有任何佝僂。

“咦？師父你還準備我了的那份？”張生進屋之后發(fā)現(xiàn)兩碗熱氣騰騰的香粥擺在那張已經(jīng)起了木渣的梨花桌上，微微有些吃驚地問道。

看來老道已經(jīng)算到他今日會回來。

“畢竟干這行的。”老道點了點頭，示意他去拿筷子：“對了，過了年你就十二了吧？”

張生點了點頭。

一般小孩子八歲就可以入學(xué)堂了，張生十歲半路入學(xué)堂，卻沒有絲毫不適應(yīng)，如今他即將年滿十二周歲。

看著張生在大口大口地喝粥，老道想起早年間，他上街卜卦一邊要忽悠別人還要一邊照看四處亂跑的張生，后來干脆就不帶著他了。不過現(xiàn)在這小子長大一些了，學(xué)堂不是白去的，看起來也稍微懂事了一點，似乎再帶出去也不會亂跑了。

老道從袖子中抽出一本卷起來的舊書，丟給了張生說道：“有空就看看。”

張生接住之后把書放在大腿上，雙手將卷起來的舊書攤開，封面上只有皺皺巴巴的四個字，自上而下排列：“天風卦術(shù)。”

封面如此平平無奇，沒有絲毫點綴，書名也有些奇怪，雖說是跟卜卦沾邊的，但是張生總覺得哪里有些異樣。

翻開一看，果然！這不就是老道自己寫的么！

上過兩年學(xué)堂的張生也不是之前那懵懂的孩童了，此時也看得出老道這字跡很有水平，比學(xué)堂里的先生強了不知道多少倍。

但是，這也未免太亂了，好像是老道隨手涂畫的心得一樣。

因為小時候被傳授了一些卜卦的基礎(chǔ)，所以前面部分張生勉強能看得懂，這都是老道忽悠人，哦不，給人卜卦時候的必備知識，張生可謂是一字不落全都背下。

吃過飯后，張生便在房間里一直翻閱著這本卦書，臨睡前老道過來隔著房門說了一句：“早點睡，明天跟我去城里。”

張生聞言立刻放下了天風卦術(shù)，吹熄了蠟燭準備入睡。

他的心中未免還是有些緊張和期待的，好久沒跟老道去街上給人卜卦了，小時候完全是跟著老道去城里玩的，但是從今往后可不一樣了，他很期待自己正式成為一名卦師的那一刻。

一通胡思亂想之后，張生很快便昏昏欲睡，半睡半醒之間卻突然感覺到周圍似乎有些不對勁。

心說老道什么時候養(yǎng)貓了？白天怎么沒看見呢？難道是怕生？這會兒趁小爺我睡了才敢過來蹭蹭氣味？

那幾乎微不可查的落腳聲確實像極了學(xué)堂里面那只蹭吃蹭喝的大橘貓，每次只要有先生在上面講堂，大橘就像這樣躡手躡腳地進來覓食。

這些個學(xué)子被它找到私藏在書桌下面的零食也只能忍痛割愛了，丟了吃的是小，被先生懲罰是大。

張生自然也被大橘的小爪子牽過羊，當下決定要好好逗一逗它的同類，也就是屋子中這只。

就在他還在思考用什么方法嚇一嚇這只新成員的時候，卻隱約聽得那細微的腳步聲上了墻壁。

這下他有些不淡定了，難道不是貓？老道總不至于養(yǎng)個壁虎之類的爬蟲吧？

就在他不斷暗示自己爬蟲也可以接受的時候，那聲音竟又上了棚頂。

其實壁虎也還好，只要不是個蜘蛛之類的奇怪成員，他現(xiàn)在覺得似乎都能接受了。

聲音很輕，但是夜半三更，周圍又沒有人家，著實是寂靜的很，那聲音現(xiàn)在在張生聽來簡直猶如天雷滾滾。

他多希望剛剛自己沒有胡思亂想，趁早睡著了多好，天塌下來有老道頂著。

那“天雷”也挪到了他正上方的棚頂。

此時張生恨不得回去學(xué)堂再學(xué)兩年書，恨自己學(xué)識尚淺，這種情況下該怎么辦他老人家也沒有教啊。

越想越滲，不自覺就留下了冷汗。

“嗯？”那天雷一聲輕咦。

裝睡的張生也愣住了，怎地這么熟悉呢？

正要睜開雙眼的他，卻被人一掌排在腦門子上，頓時便動彈不得，疼又不疼，還有些癢，明明是在夜里，他也閉著眼，但透過眼皮他卻感覺到外界如同白晝一般天光大開。

天光逐漸散去，他依舊沒有睜眼，卻好像可以看到屋中的場景。

只不過此時屋中只有他一個人躺在床上，額頭之上的頭發(fā)盡皆豎起，竟有些好笑。

“不對，我怎么能看到自己？”

想到這里張生只覺一陣天旋地轉(zhuǎn)，意識也模糊了起來，一種從未體會過的疲乏襲來，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