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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 2評論第1章 落筆朱砂(一)
消散的塵暉還是帶走了他的最后一絲希望。——題記
昆城市,地處三河之交,在那些個數的過來的縣志、鄉志里去瞅幾眼,便不難發現,這個地方,自古以來就是個富得流油的地方。
錢多的地方,事兒自然就多。事兒多了,那些個管這管那的機構不忙也不行。首當其沖的,就是昆城市局。
方景剛踏入辦公室,就看著他手下的大將們一個個兒跟遭了天災的難民似的,這邊攤一個,那邊趴一個。聲稱自個兒為市局一枝花的吳靜更是毫無形象可言地朝天倒在沙發上,做生無可戀狀。向來奉自家頭兒為神明的張迎,現在看到自家大神駕到,也只能勉力撐開被黑眼圈侵占的雙眼,有氣無力地叫了聲,“頭兒~”,聲音倒是極盡婉轉。
眨了眨熬了幾夜的干澀的雙眼,方景也只好長嘆三聲,這種工作強度,別說他手下的人熬不住了,就連他都快要翻天覆地的暈一回了。
“好了!都回去吧!今兒你們頭兒給你們放假!都給我滾回去睡覺!”方景甩下這句話,把自己扔到了一旁的沙發上,頗有一種“誰敢把老子撈起來老子跟誰過不去”的意思。
吳靜瞅了眼辦公桌上長寬高基本跟他一樣的文件和全身上下寫著“非禮勿視”的磁帶道,“頭兒,這事兒,成嗎?”
“什么成不成的!”方景抬起手臂壓了壓酸澀的眼睛,“我說的話你還不聽了?王局那兒我去說。”
“什么王局不王局的!我看就是掃黃辦的老黃牙看咱不順眼,下回見著他看我不把他剩下的頭發全薅下來!”張迎一個鯉魚打挺,近幾天被文件和視頻照白了的臉上,倒是變得紅潤了起來。
“我去他個死黃牙!掃黃辦的活兒愣全是給了我們刑偵辦,還要不要他這張老臉啦?”吳靜從沙發上蹦起來,說的那叫一個怒氣澎湃,“我昨兒個還看見掃黃辦的幾個滿面紅光地去聚餐,他們幾個倒是舒坦!事兒全叫咱包了。”
這昆城吶,人多,有錢人多,事兒更多——飽暖思淫欲嘛!所以別的不說,昆城的掃黃組向來是整個市局里最忙的,那叫一個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連軸轉啊!這掃黃辦一忙起來,就好巧不巧地襯托了一下別的辦公室是多么的“清閑”,所以市局的王局長本著人道主義精神,“鼓勵”別的辦公室為掃黃辦伸出小伙伴的援助之手。首當其沖的就是看上去十分清閑的、現在沒有案子辦的、一年只辦幾個案子,一件案子辦幾個月的刑偵辦。
對于這個決策,方景本來也是沒什么怨言的。吃人嘴短,拿人手軟。大家還不都是拿著工資做事兒嘛!況且友愛同事,幫助伙伴,上司一開心,那獎金還不是嘩嘩地過來啊。
就抱著這個念想,方景從皮膚黃、牙黃又剛好姓黃的掃黃辦黃振聲手上接過轉接材料的時候,臉上還是笑著的。
但當看著一摞摞光看封面就讓人浮想聯翩的碟片和一箱又一箱由“友愛”的黃隊長派人送過來的文件的時候,方景還是面帶微笑,很友好地說了一句,“我去他奶奶的!”
正當所有人都憤憤不平的時候,沈天佑嗖的一聲竄進辦公室,“頭兒!出事了!城西找到了具尸體!”
“什么?!”
接收到了同事們餓虎撲食般的驚喜目光,這幾日恰好出差的沈天佑頗有些不自在,幾天不見,他們的病難道又重啦?
可不就是餓虎撲食嘛!案子啊!我們來啦!
“趕緊給我把文件送回掃黃辦去!”方景一聲令下,那一箱箱碟片和文件消失得那叫一個迅速。
昆城雖是富庶的地方,可就像東西部之間的差距,昆城也因著這差距,給分出了個城東和城西。城東,是金融中心,玻璃幕墻下生活著人和一群似人非人的怪物;城西,工業中心,廠房里打拼著的是人,也是平淡、不甘、怨懟。這次出了事的地方,恰恰是城西最臭名昭著的當代“胡佛村”。在這個名為公平,實為大不公的社會里,這里魚龍混雜。也許經過你身邊的會是日后的馬化騰,也許與你擦肩而過的會是另一個查爾斯·曼森。總之,這里充滿了無限的可能,又充斥著無法想象的不可能。
“胡佛村”的真名叫做倉河村,位于城西的邊緣地帶,屬于那種誰愛管誰管,沒人要管就都不管的“三不管”地區。就連死者也是在一對野鴛鴦正想進行深刻交流的時候被偶然發現的,那女的也是一把好嗓門,直叫得方圓十里全聽見了,當然,也就驚動了市局。
所以出事至今,竟然連村長都沒出來管個事兒。最后倒是村里的哪個書記頂著一張被人欠了八百萬似的臭臉,把方景他們帶到了尸體發現的地方,然后就跟裝了馬達似的一溜煙兒跑了。
方景也沒說什么,只吩咐張迎帶人去四處問問,就讓沈天佑跟著自己進了犯罪現場。
這是個頗有年代感的屋子,被灰塵遮蓋本色的石灰毫不留情地從墻上剝落,留下一片片斑駁的似血的紅色。原本應當頗具氣勢的桌椅,也在與老鼠的親密接觸中衰敗、頹廢,房頂的木梁甚至還隱隱的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
屋子前面似是曾有一圈圍墻,到現在也是坍圮得只剩下幾塊紅磚。屋后,是一片桑樹林。是綠,亦是深綠。
尸體就這樣像是被隨意丟棄似的,扔在了屋內的水泥地上。方景到的時候正趕上呂樓在。
呂樓,昆城市局法醫,二十七歲,醫學碩士、法醫學博士,市局出了名的黃金單身漢。
“呂小樓,情況怎么樣?”方景見他,上去拍了拍他。
只見呂樓忿忿轉過頭,“方小景我告訴你,再叫呂小樓沒完!”說罷,轉身不看方景,手下的功夫卻不停,道:“剛剛測了肝溫,預計是今早2點左右遇害,具體時間等我報告。”
“好。盡快。”方景見此也不跟他鬧,只向一旁的沈天佑問道,“死者的身份確定了嗎?”
“還沒有,死者身上沒有任何證件可以證明他的身份,現在張迎他們正在向周邊民眾詢問是否認識或者見過死者,但是我覺得希望不大。”沈天佑嘆了口氣,眼睛瞄了瞄一旁的呂樓,壓低聲音說道,“我覺得吧,頭兒,死者不像是這兒的人。”
方景挑了挑眉,“怎么說?”
“感覺”,沈天佑指著死者,“你看這人,穿的雖說我也看不出來是啥牌子的衣服,但好歹也是襯衫西褲,與其說是這個倉河村的人,不如說是城東的白領,再不濟也該是廠里的經理什么的吧!”
“這個可能性有,”方景點了點頭,“但不只是你說的這個原因。”
方景側過身來,轉到另一側,指著死者的鞋底,“你看他的鞋底,太干凈了。”
本來在一旁查看的吳靜也湊過來看,瞅了眼自己的鞋底,“不錯,如果死者是這里的人,出門的時候鞋子一定會踩上外邊的土,不該這么干凈的。他很有可能是被人弄進來的。”
“行了,不過是個假設”,方景拍了拍吳靜的肩膀,“先等報告,抓緊時間把這個人的身份查出來。”方景又湊近看了看死者的臉,說道:“既然臉沒有被刮花,身份應該不難查。”說完這話,眉間一緊,不對,矛盾啊。死者身上沒有任何和他相關的證件證明,可兇手并沒有刮花死者的臉,或者干脆一把火燒了死者,混淆視線。
是太自信了呢?還是太粗心了呢?
“明白。那個……”吳靜點點頭道,剛想說些什么卻被從外邊打探一圈后進來的張迎打斷了。
“頭兒,弟兄們把這里的鄰居都問了一遍了,沒人說見過死者,”張迎單手拎著一個不明生物體走進屋子,一邊說道,“不過,這兒倒是抓到了一個鬼鬼祟祟的人。”
方景轉過身來,還沒反應過來是個什么情況,就被突然躥上前的不明生物纏了個死緊,“小景!”
方景當時想說,嗯。太久沒打了。
奈何眼前這張臉實在是太過養眼,倒是叫方隊長無論如何都說不出什么重話來了。顏狗的宿命啊!
來人看上去不過二十左右,整張臉正因興奮而顯出些許粉紅,襯得皮膚更加白皙無暇。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正直直的盯著方景,甚至還微微帶著濕意(被張迎這個粗暴的小子勒出來的),高挺的鼻梁上貼著顯眼的創口貼,顯然是不久之前剛被揍了一頓。那一頭頭發也不知是染了還是怎么的,還顯出些棕色。
“小景!我被人揍了!”那小子一開口兩句“小景”硬生生把方隊長臉上溫和的面具氣的出現了幾道裂痕,偏生還是一副委屈小媳婦兒的樣子。
方景手一揮,一把拎起那人的后頸往外走去,頗有些氣勢地吼了句,“你小子給我滾出來!”再轉頭安撫了一下似乎有些被嚇著的下屬們,“你們先回去吧,明天警局見!”然后就單手拎著那個形跡可疑的少年飛也似地開車走了。
氣氛就這么尷尬地凝固了幾秒,沈天佑伸手戳了戳還沒反應過來的張迎,“那人?”
張迎看看沈天佑,又看看吳靜,哭喪著臉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發動車,方景看了眼一旁做委屈樣的某人,沒好氣地問:“你怎么找到這兒的?”
季柏舟摸了摸自己的鼻梁,湊到方景眼前,“這不是說明咱倆心有靈犀嘛!”
方景一巴掌把他拍開,眼神往他鼻梁上一撇,“最近又惹上什么麻煩了?被揍了?”
季柏舟先是一頓,過了一會才明白方景在說什么,臉上的笑意更深,“想什么呢?要揍也是我揍別人好嗎?”
方景眼神一斜,“你給我注意點!”后來又像是不放心似的問了一句,“上藥了沒?”
季柏舟眨了眨眼睛,顯得更無辜了,“……還沒有。”
方景看他這副模樣,只能嘆了一口氣,“等會兒給你上藥。”
季柏舟看了眼方景,眼中幽深更加,低低應了一聲,“好。”
過了一會兒,季柏舟才裝作不在意似的,問道:“那里發生命案了?”
方景瞥了他一眼,也裝作不知道他的用意,應道:“不錯。”
“查到死者的身份了嗎?”
“還沒。”
“跟你的同事說,不用查了,我見過這個死者。”季柏舟瞇了瞇眼,躲開從車窗外射進的陽光。本來不確定,進案發現場一看就確定了。
方景腳下的油門一緊,差點給前面的車毀了個容,“你見過死者?什么時候?”
“不僅見過,我還知道他是誰呢!”
“什么?”
“大驚小怪了吧!叫你平時肚子里不藏一點墨水!他是A市的一個藝術家,叫盧哲。”季柏舟稍稍側了側身子,“雖然不是說聞名遐邇,也算小有名氣,一幅畫最少也能賣個幾千塊吧。不過最近幾年,聽說已經轉手開始做起商人了。”
方景自動忽略自己不想聽的部分,問道:“你還沒說你什么時候見過他?”
季柏舟一改之前那副委屈小媳婦兒的樣子,嘴邊挑起一抹微笑,“想知道呀?我干嘛要告訴你?”
方景端的是八方不動,“算了算了,您別說。大爺,我求您了,我一點都不想知道這個事兒!您可千萬別說給我聽!”
季柏舟看著方景皺成一團的臉和明明不耐煩自己卻又拼命忍著的表情,不由得一笑,小景還真是一點都沒變呢。
“嘿!我還就一定要跟你說說了。昨天趙越那小子生日,愣是說要去農家樂里感受一下農家的幸福生活,就把兄弟幾個拉倒這兒來了,我還納悶這種小破村子怎么會有農家樂,嘿,你別說,還真有,味道還不錯呢,”說完還舔了舔舌頭,似乎對昨晚的大餐還意猶未盡,“咳、說正經的,我是大概十二點左右的時候見著他的,他好像跟那開農家樂的打聽了些什么就走了。之后,我就和趙越幾個離開了。”
“哎,”季柏舟靠近方景,“你說,這兇手分明知道盧哲是個公眾人物,怎么就不毀了他的臉呢?這兇手到底在想什么呢?”
“不是不想,就是不能。或許兇手想讓我們知道盧哲的身份呢?”方景一手撐在車窗上,眼眸微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