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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打雜

頭頂上的響動,將余墨痕從噩夢里拖了回來。

她住的地方像個蟻穴,一丈見方的地方摞了兩層,拿薄木板隔出了十幾間。只要有人走動,上下左右立刻亂七八糟地一陣地動山搖。

余墨痕是打小沒在正經(jīng)房子里住過的窮苦孩子,剛搬進來的時候,一晚上竟然也能被折騰醒五六回,天天擔心房子要倒。上頭那間住的是個打更的,人家拖著腳步回家的時候,剛好她也該起了。

這個年紀的小姑娘,做了夢總要想上一想。余墨痕沒工夫多想,只搓了搓手指,然后狠命揉了揉睡夢中壓麻的左腿,蹦出去,拴上門,踩著一地的霜走到蟻穴的一側,打了冷颼颼的井水擦臉,就著沾濕的手,胡亂把頭發(fā)束起來。

然后她利落地奔了出去。

她要出門做工。遲到了會扣錢。她下個月的房錢還沒著落,扣不起。

天還沒亮,不過巷口的糕粑鋪子已經(jīng)開張了。蒸籠里冒出的白煙,老遠就能看見。余墨痕停下來,滿足地吸了一口煙氣里溫暖的香味。她買不起灶具,然而飯總是要吃的。她并沒有睡很久,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體力不夠的話,怕是沒法撐過去。

阿鵬站在柜面里邊跟她打招呼,“今天要幾個?餓著可不好啊。”

余墨痕一咧嘴,擺出一個還算甜的笑,“阿鵬哥家的糕粑料足,一個就夠了。”

阿鵬拿了張油紙,一邊把糕粑包起來,一邊道,“聽說你換了個活計?”

“是,”余墨痕擱下了兩個銅板,“我現(xiàn)在在講武堂做事,干了一段時間了。”

“好得很,”阿鵬的話音里是稱贊的意思;他的臉卻在朦朧的煙氣里扭曲起來,流露出一點譏諷的味道,“齊國人的學堂。”

“是,”余墨痕只當沒看見,拿上糕粑就跑,“我要遲了,阿鵬哥回見!”

哀葛六大寨四十三村,是阿鵬這樣的圖僳人世代居住的地方。齊國人打進來,不過是幾十年前的事情。

哀葛其實不是個引人垂涎的地方。這里一來交通不便,被幾道山嶺圈在了里面;二來窮山惡水,勉強自足,并沒有什么像樣的作物產出。引起外人的注意,是因為大山之下埋藏的千歲金。

在圖僳人眼中,這種能夠生起火焰的神奇液體是土地的血脈,不知在大地深處流淌了多少年。直到山外的大齊帝國打進來,圖僳人才明白,千歲金雖然珍貴,圖僳人的腳下卻不是唯一的產地;而這神圣血液真正的價值,卻被他們忽視了那么多年。

幾十年前,大齊帝國掌握了將千歲金加工成穩(wěn)定燃料的技術,設計出了以此驅動的偃機。這些偃機雖然造價昂貴,效率和功能卻大大超過了人力所及。

技術快速發(fā)展的同時,大齊境內開采出的千歲金也逐漸難以支撐日益增長的需求。于是帝國軍隊憑借技術上的優(yōu)勢,驅動重型軍用偃甲,以無可抵擋之勢攻破了群山的屏障,降服了還處在冷兵器時代的圖僳人。

不僅千歲金礦業(yè)被帝國官府壟斷,在齊國的統(tǒng)轄之下,哀葛竟然還成為了徙流刑的終點之一。齊國打通了通往哀葛的路途以來,除了地方屬官,戍邊隊伍,來得最多的就是源源不絕的流人。罪重的扔在礦里承擔勞役,罪輕的則逐漸與圖僳人混居。

許多窮得娶不到本地媳婦兒的圖僳平民,都會趁此機會撿個徙流至此的齊國女人回家。余墨痕就是這類人家生出來的“小雜種”,兩邊都不待見。

不過,占了身世的便宜,余墨痕會說圖僳話,齊人的官話也說得很好。正是因為這個,她才能到講武堂去做工。

這是齊國人給軍隊培養(yǎng)后備力量的地方,原本不對圖僳人開放的。近幾年,為了安撫民意,宣慰司才偶爾從當?shù)赝了尽㈤L老及大家族中選拔人才,跟齊國人的子弟一起“學習先進軍事”,實際上也是管控圖僳貴族的一種手段。

可是,即便是出身望族的圖僳學生,講官話的程度也良莠不齊。為了方便,講武堂只好從當?shù)卣辛藥讉€下人。余墨痕就是其中之一。

余墨痕是個打雜的,多做一件事就多一份錢。對余墨痕來說,賺錢就是天大的要事,所以她什么都干。茅廁歸她掃,屋頂歸她修,講演用的偃甲也歸她搬。

就連前幾天,一批所謂“支持邊遠地區(qū)軍武教育”的軍士來講考察,余墨痕也要混進過于稀少的女學生里面湊數(shù),打扮成一只艷俗的落毛鳳凰,站在門口迎賓。

她負責的“雜事”天天變,今天的主要任務是給機件涂油。

哀葛氣候潮濕,要保養(yǎng)這些精細的東西,實在很費工夫。

余墨痕知道這事兒麻煩,那塊小小的糕粑還沒啃完,就已經(jīng)跑到了講武堂。她利落麻溜地給廚房搬了菜、點了賬、喂過馬之后,就蹲在倉庫外邊,開始處理這份相當耗時間的大活兒。

她足足干了兩個對時,忙得腰酸背痛。日頭都已經(jīng)高高掛起來了,堆在邊上等著處理的機件還是小山似的,看不到頭。

她被機油的味道嗆得實在難受,于是站起來跺了幾下早就麻掉的腳。這時候,她突然遠遠看見一個油頭粉面的公子哥兒,拖著一個滿不情愿的跟班,晃晃蕩蕩地往這邊走。

余墨痕生怕給人看見自己偷懶,趕緊蹲下,撿起機油罐子繼續(xù)干活。

可是那兩個人繞來繞去,半天也沒過來;那位公子哥兒的嗓門倒是大得很,對著身邊的跟班一頓假哭,字字句句全都落進了余墨痕的耳朵。

原來,那公子哥兒是欠了十幾天的功課。再不給夫子們一個交代,怕是連講武堂學生的資格都保不住了。

“在這兒跟做苦役一樣,不念就不念了唄,我倒是不在乎,”那公子哥兒一把嘹亮的嗓子如泣如訴,“可是你也曉得,我老爹最推崇我們齊國人的面子和風骨。我要是真的卷鋪蓋走人,連家都回不去。”

“不至于吧,衛(wèi)臨遠,”他那跟班安撫道,“你兵法操練的成績還挺不錯的。”

“武課當然有意思了,”衛(wèi)臨遠作崩潰狀,“怕的就是這些文課,我的天,什么燃料配比,機件結構,還有畫不完的構造圖,看著就頭大。”

他突然稍微壓低了聲音,對跟班道,“不然你就幫我寫了吧。”

那跟班連忙擺手,“你別看我,我自己的功課做起來都捉襟見肘,哪兒有工夫替你補上這么大的工程。你還是問問別人。”

衛(wèi)臨遠一聽這話,嗓音都低落了,“我都問了一路了,全都指望不上。”

那跟班苦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咱們這幫人,吃飯喝酒打球干架都行,唯獨功課……再說,你欠了這么多,誰能糊得上啊。”

衛(wèi)臨遠轉到倉庫前邊的時候,嘴里還在喋喋不休,跟班被他拉著說了一路,已經(jīng)煩得不行。他扭過頭想透口氣,剛好跟余墨痕打了個照面。余墨痕趕忙把頭一低,繼續(xù)干活。

卻聽跟班道,“你看那個小妞。”

余墨痕心里一咯噔,面上還是繼續(xù)作事不關己狀,專心致志地給機件上油。

衛(wèi)臨遠看了她一眼,不以為然道,“不好看。”

“……不是這個意思,”那跟班道,“你不記得她了?昨天徐夫子的課上才見過。”

“……不記得。是咱們的同學?”衛(wèi)臨遠往這邊走過來,又看了她幾眼。余墨痕只好微微調整了一下角度,盡量不讓他們看到自己快要翻出來的白眼。

“是個下人,”那跟班也很是無奈,道,“不過幾個夫子沒事就把她拉來幫忙,你不會一點印象都沒有吧?”

跟這些紈绔子弟打交道吃力不討好,余墨痕清楚得很,巴不得他沒印象。

衛(wèi)臨遠卻一詠三嘆地”嗷”了一聲,“是有個小姑娘老在講室里晃來晃去。就是她啊?”

余墨痕默不作聲,苦笑了一下。她平日里總是抱著沉重的偃甲在倉庫和講室之間往來,在課上還要忙著幫夫子們做演示,辛苦得很。被衛(wèi)臨遠這個輕描淡寫的“晃”字一形容,倒好像她是無事忙一樣。

“我都沒注意。她是助教?”衛(wèi)臨遠又走近了幾步,托著下巴,像觀摩一臺偃機一樣,開始仔細觀摩余墨痕。

余墨痕從善如流,完全把自己當做一臺偃機,連動手涂油的動作都保持了一致的頻率,其余一概不看不聞不問。

“算是吧,”那跟班看了看余墨痕,道,“不然你問問她,沒準,她能幫你。”

衛(wèi)臨遠將信將疑,“她會不會跟夫子們舉報我?”

“你這么大嗓門,她早就聽見了吧,”跟班道,“說是助教你還當真了,一個下人,給點小錢,什么都肯干的。你就試試唄。”這小子只想趕緊脫身,撂下這一句就跑了。

衛(wèi)臨遠站在那兒想了一會兒,很快就做了決定。他整理了一下衣冠,走上前來,很是謙和地行了個禮,招呼道,“助教姐姐,你好啊。”

余墨痕覺得有點好笑。

她雖然有時去課堂上幫忙,講武堂的學生們卻很少正眼看她;現(xiàn)在這位小少爺大難臨頭,可能連她姓名都弄不清楚,就開始胡亂叫什么“助教姐姐”了。不過,這位小少爺,聽起來或許能“給點小錢”?余墨痕心里念著還沒著落的房租,決定向錢低頭。

余墨痕原本打算按照這些公子小姐的套路來,先虛情假意云山霧罩地寒暄一頓,漂亮話聊完,再談錢的事情。然而她還沒開口,就被衛(wèi)臨遠那一身香粉嗆得打了個巨大的噴嚏。

這個噴嚏生生將衛(wèi)臨遠逼退了兩步。余墨痕很是尷尬,還沒醞釀成型的煙霧彈就此幻滅。

余墨痕抹了把臉,道,“咱們直說吧。你出個價?”

品牌:磨鐵中文網(wǎng)
上架時間:2018-11-27 16:26: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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