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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 7評論第1章 赤水河畔
“永遠不要出現(xiàn)在我面前了。”
那個渾身是血的男人這樣說道,眼神里燃燒著重重恨意。他踉蹌著單膝跪地伸出手來,有那么一瞬間淮音仿佛看到了恨意下的溫柔,一如這之前的很多個日子,洛旻師兄悉心指導(dǎo)著自己練功。
但現(xiàn)在那只手卻決然地掐住了她細細的脖子,勒得她快要窒息。
“否則我就親手殺了你……”
這是淮音被扔下斷崖前聽到的最后一句話。急速墜落的過程中,她并不覺得害怕,只是覺得疼,好疼好疼,被師兄失望的眼神一刀一刀剜得血肉模糊。
終究還是毀了。
可是她來到這里的目的、唯一的目的,就是為了毀掉這座魔伽半島啊。她費盡心思將他困在島的另一處,卻還是讓他親眼見到了這一幕。
對不起,對不起。她很想說,但再也沒有機會說出口。
百米斷崖之下是海。
“砰!”入水的剎那,巨大的高度落差仿佛一記重錘狠狠砸在胸口,淮音吐出一大口血,染紅了小片海水,又瞬間被翻涌的浪潮吞沒,連同所有一同墜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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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想就這樣不管不顧地死去啊。
但是十八年來,她卻連死的自由都沒有。沉浮中淮音閉著眼渾渾噩噩地想,究竟是怎么會變成這樣的?
淮音是一個殺手,隸屬于滄息帝國最聞風(fēng)喪膽的兩大組織之一——凜冬,她自覺武功還不錯,雖然武林公認的殺手暗花榜上并沒有她的名字,連百名開外都沒有。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任務(wù)已經(jīng)完成。
身體早已習(xí)慣一切疼痛,但是小腿處異樣的溫?zé)嵊|感還是把淮音拉回了意識,她深吸一口氣,睜開眼睛。
昏暗夜色中映入眼簾的是一只狗。
黃色的,不大不小的土狗。見她終于有了反應(yīng),狗停下舔她小腿處的傷口,吐著舌頭搖頭晃腦地朝她湊過來,尾巴翹得可歡,像是自己立了什么大功。
“你醒了啊?”不遠處有人說話,“太子,過來!”
狗被叫了回去,淮音勉強撐著坐起來,只見干燥一些的地方燒起了火堆。狗主人是個年輕的姑娘,看上去也不過十七八歲的年紀,容貌清麗皮膚白皙,卻束起頭發(fā)一身灰撲撲的山野村夫裝扮,挽高褲腿,叼著一根狗尾巴草,有一陣沒一陣地翻一條烤魚。
黃狗被烤魚的香味吸引,在火堆旁邊來來回回地兜圈子,等不及還汪地叫了一聲。
“起開起開,不是給你的。”姑娘裝模作樣地踢了一腳,一手高高舉起烤魚的樹枝,三步兩步來到淮音身邊,另一只手摸了摸她的額頭、又用兩根手指輕輕按在頸側(cè),半晌滿意地點點頭,“我這小水平可以啊,都能治這么重的傷了。你足足昏迷三天了,諾,吃嗎?”
“多謝相救,敢問姑娘姓名?”
“我叫陳玖,別人都叫我玖爺。你呢?”她燦然一笑,將烤魚塞過來。
“我是淮音。”她打量著周圍的景色,一時間有些分辨不出自己身在何處。
“這里是瀛洲霍白城,幾天前太子在赤水旁撿到了你。你的衣服破破爛爛又全是血,我便自作主張幫你換了一套我的練武裝,希望你不要在意才好。”
“怎么會,謝謝玖爺。”
霍白城。淮音皺著眉迅速回想了一番,從落海沿赤水漂流北下,竟是從天炎一路回到了滄息帝國……而這個霍白城,如果自己沒有記錯的話,是煙云會的盤踞點——現(xiàn)任武林盟主所掌的最大幫派,煙云會中歸順門派眾多、勢力驚人,在整個武林可謂是翻云覆雨無所不能。
她對煙云會沒什么興趣,顯然對另一個問題更好奇:“玖爺?shù)墓房墒菃咀魈樱俊?
玖爺一把抱住黃狗,在它毛茸茸的頭頂蹭了蹭,理所當然地點頭:“是啊。”見淮音面露驚訝,她撇了撇嘴,“山高皇帝遠的,怕什么?難不成還怕被帝都那些人聽見呀,我愛叫什么就叫什么,大不了就砍頭咯。”
淮音點點頭表示理解,然而開口幾次都實在不敢叫出那兩個字,于是清了清嗓子開始吃魚。
“玖爺說是三天前救的我,莫非已在這赤水旁逗留了三日?希望沒有耽擱姑娘什么事情才好,如果我有幸能回到師門,必當重謝。”
“誒,耽擱倒是沒什么耽擱的。”說著話,陳玖又削了跟樹枝開始烤第二條魚,“近來煙云會舉辦了一個問劍小試,規(guī)模搞得跟武林大會似的,層層考核,我困在這第三試已經(jīng)好幾日了,反正也找不到方向。”她揉了揉被煙熏疼的眼睛,蹭得白皙臉上一手的灰。
“這第三試是怎樣的?”
“這座山綿延數(shù)十里整片都是竹林,以星辰山河為主、劍法走勢為輔,尋到藏在竹林中的煙云銀鏢。”不待淮音發(fā)問,她已經(jīng)脫口而出:“這問劍小試的勝者獎勵你知道是什么?是江湖失傳已久的韶天劍譜殘卷!韶天劍法,我的天哪!身為一個習(xí)武之人,決不能錯過這樣的機會。”
陳玖一說起來就興奮得不得了,手舞足蹈,差點把烤魚甩到淮音臉上。
淮音側(cè)頭避開一些,略微沉思,“韶天劍法傳聞是清靈之掛,如風(fēng)里來霧里去,招式之外光彩輝月,配上霍白城地勢與赤水走向,應(yīng)是三七匯南之相。姑娘也許是找錯了地方,是在山的另一側(cè)。你往山麓尋去,有水的地方。”
“哇,”玖爺?shù)难垌诨鸲衙鳒缰袚溟W撲閃,瞪圓得像只幼鹿:“看你不過和我一般大的年紀,居然懂韶天劍法!你是劍客嗎?啊!難道說,你是一個殺手?!”
她一驚一乍的,一點不害怕,反而湊得更近。
淮音笑了一下:“你快去吧。”
“我,”扮男裝的姑娘灰頭土臉地蹲下身子,將魚身上烤焦的碳灰搓掉,撕了一大半魚肉下來吹涼了丟給太子,剩下自己啃個魚架子,“你傷得太重了,我怎么能把你一個人丟在這里啊。”她搖搖頭,瞇著眼半真半假地說了個理由。
陳玖向來就不是個會管閑事的人,從前不是,以后更不會是。
在赤水河畔看到那個浸滿血跡的人的時候,她就沒想管過。管它是死是活、是好是壞?要知道古今多少禍事都是從一個管閑事的開端引起的,而她,良好小市民,向來孑然一身只顧自己。
但就在決定抬腳而去的剎那,那個手心里十幾年都從未亮過的金色星輪,突然灼燒般地疼痛起來,千根針刺一樣刻骨銘心,滯留著她的腳步無法離開半寸。
她想起須發(fā)皆白的老者曾良久地注視著這個刻印,眼神悲憫地說了一句話。
這一切,都早已命中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