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桂子是個十五歲的孩子，舉手投足間都還透著稚嫩，聲音也是尖尖細細，領著淮音往宮里去，“小蓮，劉公公吩咐的事情你可聽清楚了？”

“他說的什么？”淮音邊跟在后頭邊一路記下沿途地形，也確實沒有在意那人說的內容。

“你被派到冷梧宮和冬園和我們一起，負責打掃和修剪那片的花草樹木呢。”

“哦哦。”淮音突然回憶起那些宮女聽到這個消息后的神情，有些疑惑問道：“那邊怎么了嗎？為什么她們聽到之后表情怪怪的？”

小桂子輕咳一聲，“也沒什么，冷梧宮嘛，是個冷宮，連帶著冬園也都荒蕪了，極少有人走動。”他聲音越來越小，偷偷瞄了眼淮音，“她們就瞎傳，說我們這有鬼魂吃人。”

“這真是，太好了！”

“什么，你說什么？”小桂子還以為自己聽錯了，眼前的小蓮聽上去還很高興的樣子？

“我不擅長那些繁復禮節，還深怕自己一個不留神便得罪了那些娘娘們掉了腦袋呢，能在這里修剪花草正合我意。”淮音真誠地說。

雖然她也曾經做過潛藏龍島的任務，但遠不是這么講究規矩的地方，要她背下那幾十頁長的宮廷禮節真是要命了。這種地方也只有麟凰那種八面玲瓏之人才能駕馭，她是真不想來又不得不來，幸好安排給她的差事還算合心意，清閑無人之地正適合找機會搜尋婆頡圣水的消息。

小桂子顯然沒有料到小蓮的反應，“呃，你喜歡那最好了，之前派來的幾個宮女沒有一個留過五日的，沒幾天便哭哭唧唧找劉公公要調走。”

“你先前說的鬼魂吃人又是什么情況？”

“呔，那都是莫須有的傳聞，小蓮你不用害怕，我在這片呆了這么久也沒見過什么鬼啊怪啊的。我先領你兜兜這冬園，再與你細說一些要注意的地方。”

“多謝公公。”

“叫我小桂子就好了。”

錦夢城里大大小小無數殿堂，五步一樓十步一閣，紅漆金瓦陣仗威嚴，隨處可見身著黑鎧的帝國軍，由小桂子帶著兜兜轉轉幾十條小路，繞得頭都快暈了才看到一大片瞭望無際的湖泊，一旁雜草間立著一塊石碑，上面紅描的“冬園”二字黯淡無光。

“諾，從這湖邊開始往北邊便是冬園，深處是冷梧宮，冬園是四個園里頭最小的一個，真要說起來這差事的確不累。我看你像是第一次進宮來，宮里的各位娘娘可認識？有些雷可踩不得。”

“小蓮不知，還請指教。”

“如今掌管后宮的是沈將軍的親妹妹沈皇后，另有蓉妃和姝妃兩位貴姬，這三位是頂頂重要的，此外還有數位寵妃和十幾位貴人。你若遇上了禮數行得周全，也不會特意為難與你個小宮女，”小桂子往四周看了看，盡管無人還是特意壓低了聲音，“你只需特別留神蓉貴妃，千萬低調別引起她注意。”

“蓉貴妃又如何了？”二人走進冬園，有小桂子平日打理，倒也并不顯得荒蕪，只是高樹矮叢，僻靜中幾條青石板小徑幽幽通向遠方，乍看之下還真有點滲人。

“滄息帝國共有七位皇子、兩位公主，皇后娘娘性子淡薄，蓉貴妃是七皇子和明珠公主的母妃，一心想扶持七皇子坐上皇位，頗有些心計手段，將姝妃、蕓妃等其余幾位娘娘籠絡己派，對會威脅到自己地位的人便除之后快。”小桂子碎碎道，“冷梧宮的主人，也是被她關進來的。”

淮音漫不經心地應了，心中想著如何搜尋婆頡圣水。師父只說在這里卻無更多線索，這碩大皇宮讓她如何下手，她連這東西長什么樣子、有什么特征都不清楚，也不知道麟凰是誰，頓時有了一種身處黑暗旋渦、無處逃脫的錯覺。

“冷梧宮的主人是誰？”她輕聲問。

穿過冬園映入眼簾的是一座廢棄多時的宮殿，小桂子眼神中帶了點悵然，“是瘋了的端妃。”

幾日過后，淮音掌握了修剪花草的要領，便與小桂子分開獨自做活，這正合她意。拎著剪子以風卷殘云的速度修完了自己負責的地方，她看四下無人一個閃身進了冷梧宮。

畢竟這種地方，太容易藏著秘密了。

來了這么久她還沒有見過那個傳說中瘋了的端妃，寬闊宮殿中死寂無聲，只有淮音自己已經特意放輕的腳步。殿內擺設與其他無異，穿過主屋后院里有一片半人高的荒草，院角有一口井。

淮音下意識地走近，繃著十二萬分的小心探頭去看，卻也只是一口普普通通的井，幾片枯葉飄落在里頭，映襯著她的倒影并無異樣。

她輕嘆一聲，忽覺身后有冷風刺來，猛地側身避開，一只匕首牢牢地扎在井口邊。

“蓉妃，你拿命來！！”蓬頭垢面的女人雙手緊緊抓著匕首，眼神兇惡，不管不顧地就再度刺過來。她身上還頗為諷刺地披著層層疊疊的榮華宮裝，已入冬了卻連靴襪都未穿，腳上被磨得全是血痕，淮音一眼就看出來她是端妃。

“娘娘，我不是蓉妃。”她冷靜道，先將手中剪子扔到一旁以免誤傷。

“我要殺了你，殺了你這個賤人！”端妃毫無章法地揮著匕首，淮音想避開倒是不難，瞅了個空當抓住手腕稍稍施力，格著她的兩條手臂將她牢牢壓制在地上。

不知是不是瘋了的緣故，端妃力氣極大幾乎能掀翻淮音的桎梏，她拼了命地拳打腳踢又在某個瞬間突然安靜下來，瞪圓了一雙眼，眉目間依稀也看得出曾經是位風姿綽約的美人。

淮音見端妃不再鬧就拉她起來，看著她赤腳踩在地上飛奔到墻角，抱起一塊大石頭縮成一團自言自語道，“我錯了，不要殺我，嗚……皇上……蓉妃……”嚎哭了一陣，驀地停下直勾勾地盯著淮音，“鬼，鬼！”

淮音臉色一沉，往某處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空蕩蕩的只有穿堂冷風。

哪是什么鬼啊，那明明是個在監視著端妃的暗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