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向陽盯著投影儀上的設計圖，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會議室空調開得很足，她卻感覺有團火在胸腔里燃燒。那個淺橘色的適老化APP界面——分明是她熬了三個通晝設計的“夕陽暖“方案，此刻卻署著林珊珊的名字。

“這個交互設計充分體現了人文關懷。“禿頂的王總監拍著林珊珊的肩膀，西裝袖口露出金光閃閃的百達翡麗，“集團決定追加五十萬推廣預算，小林啊，你這次可給咱們設計部長臉了。“

掌聲在會議室炸響。許向陽看見林珊珊耳尖發紅，涂著裸色指甲油的手指不停絞著香奈兒外套的下擺。這個上周才空降來的關系戶，連PS圖層都不會分組。

“王總。“許向陽突然站起來，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聲響。

三十七雙眼睛齊刷刷轉向她。坐在角落的周曉悄悄比了個大拇指，他彩虹條紋的襪子在桌下格外醒目。

“這份設計稿的源文件創建于3月15日凌晨2點17分。“許向陽聲音清亮得可怕，指尖在平板電腦上輕點，會議室大屏瞬間切換成帶時間戳的工程文件，“需要我繼續展示修改記錄嗎？“

空氣瞬間凝固。王總監額頭上滲出油亮的汗珠，林珊珊的嘴唇開始發抖。許向陽注意到她的左手小指缺了半片指甲。

“小許啊...“王總監干笑著掏出手帕，“年輕人要懂得團隊精神...“

“我的團隊精神在幫小林改第三十七稿的時候就用完了。“許向陽當眾拔出工牌，“感謝公司教會我，善良需要帶點鋒芒。“她把工牌輕輕放在會議桌上，金屬扣碰撞出清脆的聲響。

暴雨來得毫無預兆。許向陽抱著紙箱站在寫字樓前，雨點把她的米色風衣打成了深咖色。紙箱里除了辦公用品，還有半包沒吃完的陳皮糖——那是她連續加班時提神用的。

“至少把傘拿走啊傻子。“周曉追出來塞給她一把印著公司logo的傘，自己淋在雨里。他鼻梁上的雀斑在雨中顯得更明顯了，“老子明天也遞辭呈。“

“別犯渾。“許向陽把傘推回去，“你妹妹的醫藥費...“

話沒說完，周曉已經扭頭沖回大樓。他的彩虹襪子在雨水中洇開成模糊的色塊。

許向陽突然笑起來，抱著紙箱在雨中轉了個圈。雨滴順著她蓬松的丸子頭往下淌，像無數條透明的小蛇。就在這時，有把黑傘無聲地罩在她頭頂。

“許向陽設計師？“握傘的手骨節分明，腕表是塊老舊的卡西歐，“我是陸沉。“

傘面微微抬起，許向陽看見雙冰川般的眼睛。男人輪廓像被刀削出來的，黑色大衣肩線筆直，渾身散發著生人勿近的氣場。但奇怪的是，他領帶夾是只憨態可掬的陶瓷小熊。

“創聯科技的...陸總？“許向陽下意識后退半步。這家新興科技巨頭的CEO，怎么會出現在這里？

陸沉從大衣口袋抽出張名片：“明天十點，來談談你那個被竊取的設計。“他的聲音像AI般不帶起伏，卻精準刺中她最痛的神經，“我看過原始方案，比臺上展示的版本多三組適老化動效。“

雨幕中，許向陽瞳孔驟然收縮。她從未對外展示過那些隱藏設計。

“你怎么...“

“你的前總監。“陸沉嘴角扯出冰冷的弧度，“上個月用相同手法，偷過我的專利。“

雨點砸在傘面上的聲音突然變得很響。許向陽注意到陸沉說這話時，左手無意識地摩挲著那塊舊表盤。表玻璃有道裂紋，像凍結的閃電。

“不必現在答復。“陸沉遞來部全新手機，“所有資料都在云端。“轉身時大衣下擺劃出鋒利的弧線，卻又突然停住，“對了，你第七版配色方案更好。“

直到黑色邁巴赫消失在雨幕中，許向陽才回過神。她翻開手機相冊，里面赫然是“夕陽暖“所有版本的設計稿——包括她從未上傳云端的草稿圖。

雨停了。許向陽摸到口袋里那顆被雨水泡軟的陳皮糖，忽然笑出了聲。她剝開糖紙把糖球拋進嘴里，酸甜滋味在舌尖炸開。遠處寫字樓的LED屏正在播放創聯科技的廣告，陸沉的臉在暮色中一閃而過。

“有意思。“許向陽對著空氣舉了舉糖紙，像在干杯，“那就陪你們玩玩。“

她沒注意到，林珊珊正站在二十三層落地窗前，死死盯著她遠去的背影。這個嬌生慣養的關系戶，正用殘缺的指甲在玻璃上反復劃著“SO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