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皮糖的酸甜還在舌尖縈繞，許向陽盯著陸沉掌心的鑰匙。夕陽透過病房窗戶，在鑰匙柄端的太陽圖案上投下細碎光斑，那缺失的一角仿佛正在滲出血色。

“真正的焚化爐不在醫(yī)院。“陸沉的聲音很輕，“在創(chuàng)聯(lián)大廈地下七層。“

宋書玉的機械義肢突然發(fā)出刺耳的警報聲。她的顯示屏上跳動著紅色警告：“量子觀測者活躍度提升至危險閾值“。機械眼轉(zhuǎn)向窗外，許向陽順著她的視線看去——仁和醫(yī)院的草坪上，幾個醫(yī)護人員正以完全同步的姿勢仰頭望向他們的窗口，每張臉上都凝固著相同的微笑。

“來不及了。“機械聲帶帶著金屬摩擦的嘶啞，“他正在重組實體。“

許芳突然從圍裙里抽出一把改裝過的螺絲刀，刀尖閃著藍光。她快步走到病房電源插座前，撬開面板露出里面的電路：“小陽，還記得爸爸教你的摩斯密碼嗎？“

插座后的電線裸露出來，許向陽注意到絕緣層上刻著細小的凹點。某種遙遠的記憶突然蘇醒——五歲的生日，父親握著她的手在電線上敲擊，教她用電流傳遞信息。

“這是...“

“求救信號。“許芳的螺絲刀精準地搭在零線上，“十五年來，我每天都會來這間病房檢查它是否還在工作。“

整棟醫(yī)院的燈光突然頻閃。在明滅的光線中，草坪上的“醫(yī)護人員“開始向大樓聚集，他們的步伐整齊得令人毛骨悚然。周曉的尖叫聲從隔壁病房傳來，接著是玻璃碎裂的聲響。

“帶她走！“許芳猛地按下螺絲刀，插座迸出一串火花，“我來斷后！“

陸沉拽起許向陽沖向消防通道。走廊的應(yīng)急燈將他們的影子拉長又縮短，如同跳幀的老電影。在樓梯拐角處，許向陽回頭看了一眼——母親站在病房門口，金屬算盤像盾牌般擋在身前，圍裙口袋里露出的不再是計算器，而是一把微型手槍的槍柄。

“媽！“

她的呼喊被震耳欲聾的爆炸聲淹沒。三樓走廊的窗戶全部炸裂，藍色火焰如瀑布般傾瀉而下。許芳的身影在火中挺得筆直，像一面永不倒下的旗幟。

消防通道在腳下扭曲變形。許向陽跌跌撞撞地跟著陸沉下到一樓，卻發(fā)現(xiàn)出口被鋼筋封死。墻上的醫(yī)院平面圖正在融化，墨跡重新組合成陌生的結(jié)構(gòu)——那是創(chuàng)聯(lián)大廈的地下剖面圖，第七層標注著血紅色的“記憶熔爐“。

“量子隧穿效應(yīng)。“陸沉的手穿透墻壁，像插入水面般激起漣漪，“跟我來。“

穿過墻壁的瞬間，許向陽感到全身細胞都在尖叫。黑暗中有無數(shù)記憶碎片劃過：她看到自己躺在手術(shù)臺上，后頸被植入芯片；看到陸沉被綁在隔壁房間，鎖骨下注射藍色液體；最可怕的是，她看到許芳舉槍瞄準的不是陸遠山，而是嬰兒床上的...

“別看！“陸沉捂住她的眼睛，“那些是偽造的創(chuàng)傷記憶！“

黑暗突然被刺眼的白光取代。他們站在一條純白的走廊里，兩側(cè)墻壁上嵌滿電子表，每塊表盤都顯示著不同時間。走廊盡頭是扇金屬門，門上的太陽圖案缺了一角，鎖孔形狀與陸沉手中的鑰匙完全吻合。

“創(chuàng)聯(lián)大廈地下七層。“陸沉的聲音在空曠的走廊里回蕩，“父親真正的實驗室。“

許向陽摸向口袋里的陳皮糖，卻發(fā)現(xiàn)它已經(jīng)融化，黏稠的液體滲入布料。更奇怪的是，她的指尖開始發(fā)光，皮膚下浮現(xiàn)出與電子表同步的二進制代碼。

“量子同步率上升。“陸沉皺眉看著自己的手掌——他的皮膚也在發(fā)光，“我們正在成為記憶載體。“

金屬門突然震動起來。門縫里滲出藍色霧氣，霧氣中浮現(xiàn)出無數(shù)細小的數(shù)字：091409140914...它們像螞蟻般爬滿走廊墻壁，組成令人眩暈的立體矩陣。

鑰匙插入鎖孔的瞬間，許向陽聽到背后傳來腳步聲。周曉站在走廊另一端，脊椎位置延伸出的金色光線連接著所有電子表。男孩的瞳孔完全變成了金屬質(zhì)感，開口時帶著雙重音軌：

“許姐，別開門。里面的東西會吃掉所有真實記憶。“

陸沉的手停在鑰匙上：“你怎么找到這里的？“

“宋書玉的機械眼是雙向通道。“周曉的聲音越來越不像人類，“她一直在幫陸教授觀測你們。“

許向陽突然沖向周曉。在接觸的瞬間，她的發(fā)光手指刺入男孩胸口——沒有血跡，只有金色代碼如瀑布般流瀉。周曉的身體開始解體，露出里面精密的機械骨架，唯有心臟位置懸浮著一片陳皮糖。

“許姐...救我...“機械聲帶突然恢復(fù)成人類嗓音，“他在我芯片里寫了自毀程序...“

電子表同時炸裂。走廊陷入黑暗的剎那，金屬門自動開啟，強烈的藍光將三人吞沒。許向陽在強光中看到駭人的景象——門后是個球形空間，中央懸浮著由無數(shù)兒童玩具組成的巨大樹狀結(jié)構(gòu)，每個玩具都連著藍色導(dǎo)管，向頂部的量子計算機輸送液體記憶。

“記憶熔爐。“陸沉的聲音在顫抖，“他用孩子們的快樂記憶做燃料...“

球形空間的頂部突然打開。陸遠山的身影緩緩降下，白大褂下擺滴著藍色液體，胸口的量子計算機閃爍著危險的紅光。當他開口時，聲音直接從許向陽的顱骨內(nèi)響起：

“歡迎回家，小太陽。現(xiàn)在讓我們完成最后的記憶移植。“

許向陽的視野突然分裂。她同時看到三個場景：自己被綁在手術(shù)臺上；陸沉被按在記憶提取器前；而周曉正在被拆解脊椎芯片。更可怕的是，所有場景中的“自己“后頸都印著CX330的條形碼。

“你不是0914。“陸遠山的聲音帶著詭異的溫柔，“你是第330號容器，用來盛放我兒子的創(chuàng)傷記憶。“

陸沉突然暴起，電子表里射出的藍光擊中懸浮的玩具樹。火焰瞬間吞沒了整個球形空間，熱浪中，許向陽看到玩具樹頂端浮現(xiàn)出許芳的身影——母親端著餛飩碗，碗里的紫菜組成四個字：相信疼痛。

“媽！“

這聲呼喊像鑰匙般打開了某個開關(guān)。許向陽的皮膚停止發(fā)光，二進制代碼全部匯聚到她的右手掌心，凝結(jié)成一把銀色鑰匙。她毫不猶豫地將鑰匙插入自己的后頸——那里不知何時出現(xiàn)了一個微型接口。

劇痛如海嘯般襲來。無數(shù)真實記憶在腦中炸開：她看到父親偷偷修改實驗數(shù)據(jù)；看到母親深夜?jié)撊氩》拷o孩子們送餛飩；最重要的是，她看到自己確實是真正的許向陽，而CX330是父親設(shè)計的防火墻程序代號。

“不可能！“陸遠山的量子計算機開始過載，“我明明清除了這些記憶！“

許向陽從火焰中站起，掌心的鑰匙已經(jīng)融化，與她的血液融為一體：“你消除不了愛留下的痕跡。“

球形空間開始坍塌。陸沉趁機撲向控制臺，將半片陳皮糖塞進核心處理器。周曉的機械骨架突然解體，金色代碼如洪流般涌入玩具樹，將所有藍色導(dǎo)管染成溫暖的金色。

“記憶修復(fù)最終階段啟動。“機械女聲變得柔和，“開始釋放被囚禁的快樂記憶...“

陸遠山的身影在強光中扭曲變形。他胸口的量子計算機一塊塊崩落，露出里面最原始的機械結(jié)構(gòu)——那是個老式音樂盒，正在變調(diào)地演奏《搖籃曲》。

“不！這是我的畢生心血！“他的聲音突然變得像垂死的野獸，“你們不能...“

火焰吞沒了最后的身影。當強光散去時，許向陽發(fā)現(xiàn)自己站在創(chuàng)聯(lián)大廈的一樓大廳。落地窗外是真實的朝陽，晨光中，周曉完好無損地坐在接待處的沙發(fā)上，正往新買的彩虹襪子上別小熊別針。

“許姐！“他舉起手里的塑料袋，“宋秘書剛買的陳皮糖，要不要來一顆？“

陸沉的手輕輕搭上許向陽的肩膀。她轉(zhuǎn)身看去，男人的眼睛已經(jīng)恢復(fù)成純粹的棕色，只是虹膜邊緣還殘留著一絲藍痕，像是永遠提醒他們經(jīng)歷過什么。

“結(jié)束了？“她輕聲問。

“不。“陸沉指向窗外，“才剛剛開始。“

陽光下的城市煥發(fā)著嶄新的光彩。在馬路對面的公交站臺，許芳正在擦拭她的餛飩車，圍裙口袋里露出半截金屬算盤。當看到女兒時，她舉起右手比了個手勢——那是小時候教許向陽算二進制時用的暗號。

許向陽突然明白了什么。她摸向口袋，掏出那把老式鑰匙。柄端的太陽圖案不再殘缺，而是完整地閃耀著金光。鑰匙齒部刻著一行小字：

“給真正的小太陽——愛是最強大的焚化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