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向陽盯著掌心的陳皮糖殘片，糖紙上燒焦的鋸齒邊緣像極了遠山療養院的建筑輪廓。病房里的消毒水氣味突然變得刺鼻，她抬頭看向陸沉，發現男人的瞳孔正在不自然地收縮，虹膜邊緣泛出一圈極淡的藍光。

“你眼睛...“她的話戛然而止。

陸沉手中的咖啡杯突然炸裂，滾燙液體在接觸空氣的瞬間凝結成藍色晶體。這些晶體碎片落在地板上，竟自動排列成二進制代碼——正是許向陽皮膚上曾經出現過的紋路。

“量子余燼。“陸沉的聲音帶著金屬質感的重音，“記憶修復的副作用。“

窗外的陽光突然變得慘白。許向陽瞇起眼，看到花園里的周曉正以詭異的姿勢仰頭望天，男孩的脊椎位置浮現出淡金色的光紋。更遠處，她母親推著的餛飩車突然停下，許芳從圍裙口袋里掏出的不是零錢，而是一把閃著藍光的金屬算盤。

“不對勁...“許向陽掙扎著下床，卻發現自己右手掌心開始透明化，能直接看到床單的紋理，“這是怎么回事？“

陸沉抓住她半透明的手腕。他的手指穿過她的皮膚，像插入全息投影般激起一圈漣漪：“記憶修復不完整。我們還在量子糾纏態里。“

病房門突然被暴力撞開。宋書玉的機械義肢冒著電火花，左眼已經變成破碎的顯示屏，上面閃爍著紅色警告：“量子坍縮臨界點到達92%“。她的白大褂沾滿藍色液體，右手卻死死攥著個熟悉的物件——小熊右眼的陶瓷殘片。

“焚化爐核心重啟了！“機械聲帶發出刺耳的警報音，“所有被修復的記憶正在重新格式化！“

許向陽沖向窗前。仁和醫院的草坪上，醫護人員像提線木偶般整齊列隊，每個人眼中都泛著相同的藍光。周曉站在隊列最前方，脊椎位置延伸出的金色光線如同蛛網，連接著上百個漂浮在半空中的電子表。

“那是...記憶錨點？“她突然明白了什么，“父親設計的備份系統！“

陸沉的手突然實體化，緊緊扣住她的肩膀：“不是備份，是囚籠。他從來就沒想過真正解放那些記憶。“

宋書玉的機械臂突然指向窗外某處。在醫院的最高層露臺上，一個穿著白大褂的身影正俯視著這一切。即使隔著這么遠，許向陽也能認出那個挺拔的輪廓——陸沉父親。

“不可能...“陸沉的聲音發抖，“他十五年前就...“

“死了？“機械聲帶發出扭曲的冷笑，“你確定那具尸體是真的？“

病房的燈光突然頻閃。當黑暗第三次降臨時，許向陽感到有冰冷的手指撫上她的后頸。轉身的瞬間，她看到王明德的機械殘骸懸浮在半空，禿頂上的縫合線全部崩開，露出里面精密的量子處理器。

“歡迎來到真實世界，0914。“機械聲帶發出詭異的溫柔語調，“你父親等這一刻已經等了十五年。“

許向陽的視野突然分裂成雙重畫面：一邊是正在量子坍縮的醫院，另一邊則是間純白的實驗室。在實驗室中央的培養艙里，漂浮著個與她一模一樣的軀體，后頸處印著清晰的“CX330“條形碼。

“記憶移植實驗...“她喃喃自語，“我才是...第330號實驗體？“

陸沉突然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他的左眼完全變成了藍色晶體，皮膚下浮現出與許向陽相同的二進制紋路：“別相信你看到的！這是記憶陷阱！“

王明德的機械殘骸開始解體。零件懸浮在空中，重組成一扇門的形狀。門后站著穿白大褂的陸遠山，手里捧著個裝滿陳皮糖的培養皿。

“小陽，是時候回家了。“男人的聲音溫柔得令人毛骨悚然，“真正的焚化爐從來不在醫院地下。“

許芳的尖叫聲從樓下傳來。許向陽撲到窗前，看到母親被三個機械警衛按倒在地，金屬算盤被踩得粉碎。更可怕的是，周曉脊椎延伸出的金線突然收緊，將那些漂浮的電子表拉向自己——每個表盤都顯示著相同的時間：15:00。

“三點鐘...“許向陽的太陽穴突突直跳，“當年系統升級測試的時間！“

宋書玉的機械臂突然拽住兩人：“來不及解釋了！必須回到焚化爐核心！“她的顯示屏上數字瘋狂跳動：“量子坍縮臨界點到達97%...“

病房墻壁開始融化。走廊變成了一條由記憶碎片組成的隧道，兩側漂浮著無數靜止的畫面：許芳開槍的瞬間，陸遠山吞下陳皮糖，嬰兒被王明德抱走...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所有畫面里的許向陽都被打上了馬賽克。

“因為你不是記憶的參與者。“陸沉的聲音突然從很遠的地方傳來，“你是載體。“

隧道盡頭出現刺眼的白光。許向陽跌跌撞撞地沖進去，發現自己站在了遠山療養院的焚化爐前——不是十五年后的量子裝置，而是最原始的火化爐。爐門半開著，里面堆滿了燒焦的兒童玩具。

陸遠山站在控制臺前，白大褂下擺沾著機油和血跡。當他轉身時，許向陽看到了令她血液凝固的景象——男人的胸口有個碗大的洞，里面不是血肉，而是精密的量子計算機。

“終于來了，小太陽。“他按下控制臺上的紅色按鈕，“讓我們完成最后的記憶移植。“

焚化爐突然噴出藍紫色火焰。許向陽感到有無數記憶碎片強行涌入大腦：她看到自己躺在手術臺上，后頸被植入芯片；看到陸沉被綁在隔壁房間，鎖骨下注射藍色液體；最可怕的是，她看到許芳舉槍瞄準的不是陸遠山，而是嬰兒床上的...

“不！“陸沉的聲音突然炸響在耳邊，“那是偽造的記憶！“

一道金光刺穿焚化爐。周曉的身影在火焰中浮現，男孩全身籠罩在金色代碼里，脊椎延伸出的光線如同天使羽翼。令人驚訝的是，那些光線全部連接著許向陽的身體，正在將她皮膚上的二進制紋路轉化為正常膚色。

“許姐...“周曉的聲音帶著電子混響，“記得我們第一次吃陳皮糖嗎？“

這個簡單的問題像鑰匙般打開了某個記憶閘門。許向陽突然想起某個陽光明媚的午后，母親偷偷帶她和周曉溜出療養院，在街角小店分享一包陳皮糖的溫暖場景。這段記憶如此鮮活，與所有痛苦的畫面都不同——因為它散發著真實的甜香。

“真實記憶無法被格式化。“陸沉出現在她另一側，手中的電子表已經完全融化，露出里面藏著的半片陳皮糖，“父親忽略了這一點。“

陸遠山的量子計算機突然過載運轉。藍紫色火焰倒卷回去，將他整個人吞沒。在最后的瞬間，許向陽看到男人臉上浮現出詭異的微笑，嘴唇蠕動著說出三個字。

焚化爐爆炸的沖擊波將三人掀飛。許向陽在墜落中看到整個世界像打碎的鏡子般分裂，每個碎片都映出不同的記憶場景。當最強烈的白光散去后，她發現自己躺在仁和醫院的真實病房里，窗外是正常的黃昏景色。

“量子坍縮終止。“宋書玉的聲音從床頭傳來。她的機械眼已經恢復正常，只是義肢還冒著青煙，“記憶修復完成度100%。“

陸沉坐在床邊椅子上，左眼恢復了原本的棕色，只是虹膜邊緣還殘留著一絲藍痕。他遞給許向陽一杯水，腕上的電子表顯示著正常的時間：2023年9月15日，17:23。

“周曉呢？“許向陽的嗓音沙啞得不像自己。

“在隔壁病房休息。“陸沉輕輕握住她的手，“他的脊椎芯片已經安全取出。“

許向陽低頭看向自己的掌心。那里靜靜躺著一片完整的陳皮糖，糖紙上印著“0914“的鋼印，但這次下面多了一行小字：“給真正的小太陽“。

病房門被輕輕推開。許芳端著餛飩走進來，圍裙口袋里露出半截金屬算盤。當她俯身擁抱女兒時，許向陽聞到母親身上熟悉的油煙味中，混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火藥氣息。

“媽，“許向陽輕聲問，“當年你開槍打的是誰？“

許芳的手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她從口袋里掏出那把算盤，輕輕撥動中央的珠子：“一個不該存在的幻影。“

窗外的夕陽突然變得格外明亮。在最后一道金光中，許向陽看到仁和醫院的樓頂站著個模糊的身影——穿著白大褂，胸口有個洞，手里捧著裝滿陳皮糖的培養皿。當她想仔細看時，那身影已經如晨霧般消散了。

陸沉的手突然收緊：“他還在量子態中徘徊。“

宋書玉的機械眼閃爍了一下：“但只要沒人觀測，就不會坍縮成現實。“

許向陽將陳皮糖放入口中。熟悉的酸甜滋味在舌尖炸開，這次她嘗出了更深層的味道——不是代碼，不是記憶，而是某種無法被任何程序模擬的東西。

“現在怎么辦？“她看向窗外的夕陽。

陸沉從口袋里掏出一把老式鑰匙：“去找真正的焚化爐。“

鑰匙柄端，被咬掉一口的太陽圖案正在夕陽下閃閃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