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

創聯大廈58層的落地窗外，閃電像一把利刃劃破夜空，剎那間將整個會議室照得慘白。許向陽的指尖懸在陸沉的腕表上方，那道細如發絲的裂紋在雷光中泛著詭異的藍芒。

“別碰它。“

陸沉的聲音從會議室另一端傳來，低沉而急促。他站在全息投影儀旁，白襯衫的袖口沾著幾點暗紅的痕跡，不知是血還是紅酒。許向陽注意到他的左手始終按在領帶夾上，那只陶瓷小熊的右眼處缺了一小塊釉彩。

“我只是想看看...“她的手指還是落了下去。

接觸的瞬間，裂紋突然擴張，如同蘇醒的毒蛇張開獠牙。幽藍色的液體從縫隙中滲出，順著她的指紋紋路蜿蜒而下，在皮膚表面形成復雜的二進制編碼。許向陽感到一陣尖銳的刺痛，那液體竟在腐蝕她的表皮。

“該死！“

陸沉三步并作兩步沖過來，抓起會議桌上的礦泉水就往她手上倒。水流與藍液相遇的瞬間，竟發出“嗤嗤“的聲響，蒸騰起帶著陳皮香氣的白霧。許向陽驚愕地發現，自己指尖的皮膚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再生。

“量子修復液。“陸沉的聲音繃得極緊，“我母親的發明。“

窗外又一道閃電劈過，照亮了他眼中轉瞬即逝的痛苦。許向陽這才注意到，整個會議室的地板上布滿了細小的凹槽，那些藍液正沿著凹槽流動，逐漸在中央匯聚成一幅三維立體圖。

“這是...遠山療養院？“

圖紙精確到令人發指的程度，連走廊扶手上的雕花都清晰可見。在標注“B區“的位置，一個紅點正在有規律地閃爍。許向陽下意識伸手去碰，一滴血從她尚未完全愈合的指尖落下，正好墜在那個紅點上。

整棟大廈的燈光驟然熄滅。

應急燈亮起的瞬間，許向陽倒吸一口冷氣——四周的玻璃幕墻變成了巨大的顯示屏，上面浮現出模糊的監控畫面。年幼的陸沉被綁在病床上，一個穿白大褂的男人正將針管刺入他鎖骨下方的位置。男孩痛苦地掙扎著，手腕上的電子表表面已經裂開，滲出同樣的藍色液體。

“記憶投影啟動了。“

周曉的聲音從會議桌下傳來，帶著不自然的顫抖。許向陽彎腰看去，只見他蜷縮在桌底，彩虹襪子上的泥水在地毯上洇開一片深色痕跡。更可怕的是，他的脊椎位置正泛著詭異的紅光，T恤已經被某種液體浸透。

“那些孩子...那些孩子都...“

他的話被一陣刺耳的電流聲打斷。玻璃上的畫面突然切換，許向陽看到了令她血液凝固的一幕——隔壁病床上綁著同樣年幼的周曉，他的后背皮膚被完整切開，露出閃著紅光的金屬芯片，上面清晰地刻著“C X 3 3 0“。

“不...“

許向陽的喃喃自語被陸沉突然的悶哼打斷。男人單膝跪地，雙手死死掐住自己的喉嚨，腕表裂紋中噴出的藍液在空中凝結成立體影像。那是年輕時的許芳，穿著程序員標配的格子襯衫，手里卻握著一把消音手槍。

“小陸，“全息影像開口時，整個會議室的溫度驟降，“小熊右眼在仁和醫院B區，這是最后的...“

投影突然扭曲變形，許芳的影像被拉長成怪誕的形狀。與此同時，會議室的大門被暴力撞開，王明德帶著六個保安沖了進來。禿頂男人手里的消防斧反射著駭人的寒光，他的金表表盤下竟也滲出藍色液體。

“果然在這里，“他的金牙在應急燈下閃著冷光，“當年沒清理干凈的小老鼠們。“

許向陽的大腦飛速運轉。她抓起會議桌上的鋼筆，毫不猶豫地刺向陸沉鎖骨下方——正是影像中白大褂醫生注射的位置。筆尖刺入的瞬間，藍液如泉涌般噴出，在空中形成一張巨大的神經網絡圖。

“你！“王明德的表情瞬間扭曲。

整面玻璃幕墻轟然炸裂，暴雨裹挾著記憶碎片傾瀉而入。許向陽在強風中瞇起眼，看到周曉的脊椎芯片迸發出刺目紅光，在空中組成三個鮮血淋漓的大字：

“焚化爐“

王明德發出一聲非人的咆哮，掄起消防斧朝他們劈來。陸沉在千鈞一發之際抱住許向陽滾向一旁，斧刃深深嵌入會議桌，木屑飛濺。許向陽趁機撿起從陸沉腕表掉落的存儲器——那竟是半片陳皮糖，糖紙上用鉛筆寫著極小的字：

“給小陽，爸爸愛你。“

“走！“陸沉拽起她的胳膊，沖向安全通道。

身后傳來王明德歇斯底里的怒吼：“你們逃不掉的！0914程序已經啟動！“

安全通道的應急燈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許向陽在奔跑中回頭，透過門縫看到駭人的一幕——王明德的禿頂上裂開一道縫隙，里面露出金屬的光澤。那不是人類的身體，而是覆蓋著仿生表皮的機械骨架。

“他...他不是人？“

陸沉沒有回答，只是更用力地握緊她的手。當他們沖到地下車庫時，許向陽發現自己的掌心全是冷汗，而那半片陳皮糖已經融化，黏糊糊地粘在她的指縫間。

車庫里的特斯拉自動啟動，車載屏幕上顯示著仁和醫院的立體地圖。B區的位置被標記為紅色，旁邊跳動著倒計時：

【00:59:59】

【00:59:58】

【00:59:57】

“一小時。“陸沉的聲音沙啞，“足夠我們找到小熊右眼了。“

許向陽望向窗外，暴雨中的城市像被浸泡在藍墨水里的標本。她輕輕摩挲著口袋里母親給的算盤珠，忽然想起小時候許芳教她的一句話：

“向陽，真正的密碼都藏在記憶里。“

特斯拉沖出車庫的瞬間，一道閃電劈中創聯大廈的樓頂。在耀眼的雷光中，許向陽分明看到，整棟建筑的玻璃幕墻上都浮現出相同的二進制代碼：

【01100110 01110101 01100011 01101011】

那是英文單詞“fuck“的ASCII編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