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向陽掌心的培養皿突然變得滾燙。納米算盤珠在琥珀色液體中瘋狂旋轉,將投影儀的光線折射成無數道細小的彩虹。她抬頭看向陸沉,發現他領帶夾上的小熊左眼也開始泛出同樣的虹光。
“這是量子糾纏態。“陸沉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你母親用算盤珠...“
整棟大樓突然傾斜了十五度。周曉從終端機前滑過來,后背撞在金屬墻上發出悶響。他脊椎上的芯片迸出火花,在空氣中燒灼出CX330的殘影。許向陽撲過去扶住他時,培養皿里的液體突然靜止,所有納米珠排成完美的直線指向東南方——芳姐餛飩店的方向。
宋書玉的義肢發出齒輪卡死的刺耳聲響。她跪倒在地,機械手指摳進地毯接縫:“系統在清除記憶載體...我們還有七分鐘...“
陸沉扯開襯衫領口,露出鎖骨下方埋植的微型裝置。那是個半透明的膠囊,里面懸浮著半片陳皮糖,糖紙上印著模糊的“0914“鋼印。許向陽鬼使神差地摸向自己口袋,掏出那顆被雨水泡軟的陳皮糖——包裝紙邊緣殘留著同樣的數字痕跡。
“頻率共振。“周曉突然抓住她的手腕。男孩的瞳孔在昏暗里擴張到極致,虹膜邊緣泛出詭異的藍光,“你父親設計的生物計算機...核心算法藏在餛飩湯里...“
大樓再次劇烈震動。天花板崩落的碎片中,許向陽看見投影儀映在墻上的畫面開始變化:穿白大褂的父親抱著嬰兒站在療養院窗前,窗外是正在施工的創聯大廈地基。他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半截鋼筆,筆帽上的小熊圖案缺了右眼。
“走消防通道!“陸沉拽起許向陽。他腕上的舊電子表突然解體,零件懸浮在空中組成個微型導航儀,表帶則化作細長的金屬繩纏住周曉的腰。宋書玉的義肢終于停止運轉,她躺在一地陳皮糖包裝紙中間,機械手指仍在無意識地劃著SOS摩斯密碼。
應急燈將樓梯間染成血紅色。許向陽數著臺階奔跑時,發現每一級上都刻著微小的算盤珠圖案。在第十八層轉角處,陸沉突然剎住腳步——墻上的消防栓玻璃映出他們變形的倒影,也映出背后緩緩升起的透明氣密室。
“記憶囚籠?!瓣懗恋穆曇舭l緊,“被系統判定為異常的數據都會...“
周曉突然發出非人的尖嘯。他脊椎上的芯片迸出藍光,在空氣中織成密密麻麻的二進制網。許向陽口袋里的培養皿開始共鳴,納米珠穿透玻璃懸浮起來,組成與消防栓上完全一致的算盤圖案。
氣密室的門轟然開啟。強氣流卷著無數文件噴涌而出,許向陽抓住張飄到眼前的病歷卡——上面是陸沉十二歲的照片,診斷欄寫著“記憶植入排斥反應“。照片邊緣粘著半片陳皮糖,糖紙上的生產日期是2007年9月14日。
“我父親用糖果當載體...“陸沉的聲音突然變得很輕,“他在每顆陳皮糖里藏了記憶碎片...“
大樓突然垂直下墜了三米。周曉像提線木偶般被金屬繩拽起,后背重重撞在天花板上。許向陽在失重瞬間看到驚人一幕:男孩脊椎芯片射出的藍網與納米珠組成的算盤相撞,迸發出的能量波竟在墻上蝕刻出完整的餛飩店平面圖,后廚位置標著閃爍的紅點。
“冷藏庫第三層!“許向陽喊出聲的剎那,整層樓的電力恢復。應急燈熄滅的同時,他們看見走廊盡頭站著穿白大褂的陸念——她手里捧著的培養箱正在融化,箱體流下的液體在地面形成小太陽圖案。
陸沉突然劇烈顫抖起來。他鎖骨下的膠囊裝置滲出藍色液體,順著胸膛流到腰間。許向陽下意識去擦,指尖卻穿過了一道全息投影——五歲的陸沉坐在病床上,正把陳皮糖塞給隔壁床的男孩。那個瘦小的病友轉過頭,露出周曉特有的雀斑臉。
“記憶同步開始了。“陸念的聲音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她白大褂下擺突然燃起幽藍的火苗,火舌舔舐過的布料露出皮下精密的電路板,“你們得在系統格式化前...“
大樓如同被無形巨手捏扁的易拉罐般扭曲變形。許向陽在鋼梁斷裂的轟鳴中看見電梯井透進天光,而陸沉正把金屬繩另一端系在自己腰間。納米算盤珠組成的導航儀突然全部指向下方,在塌陷的地板上投射出芳姐餛飩店的立體坐標。
“跳!“陸沉抱住她縱身躍入深淵。下墜過程中,許向陽看見每層樓的斷面都閃爍著記憶投影:穿圍裙的許芳在療養院走廊奔跑,年輕時的宋書玉在調試義肢,父親的白大褂口袋里掉出鋼筆...
周曉的尖嘯突然變成笑聲。男孩在空中舒展身體,脊椎芯片迸發的藍光與納米珠完美共振,在三人周圍形成琥珀色的保護罩。許向陽透過半透明罩壁看見,大樓底層竟是個巨大的實驗室,中央培養艙里漂浮著數以萬計的陳皮糖,每顆糖紙里都蜷縮著微縮版的記憶畫面。
撞擊來得比預期輕柔。他們落在某個柔軟物體上,許向陽摸到滿手餛飩皮般的材質。陸沉解開腰間的金屬繩,繩子立即分解成無數納米級算盤珠,匯入地板上早已形成的巨大珠陣。周曉安靜地跪在珠陣中央,后背芯片自動脫落,在空中燃燒成灰藍色的CX330字樣。
“冷藏庫...“許向陽的嗓音沙啞得不像自己。她掙扎著爬起來,看見實驗室盡頭是扇標著“第三層“的金屬門。門縫里滲出陳皮糖的香氣,門把手上結著冰霜,霜花形狀與許芳脖子上的疤痕一模一樣。
陸沉突然劇烈咳嗽起來。他鎖骨下的裝置完全融化,藍色液體在地面畫出蜿蜒的軌跡,最終與納米珠匯合成完整的餛飩店logo。周曉伸手觸碰那個圖案的瞬間,整間實驗室的燈光轉為溫暖的橙黃色,通風口開始飄出蝦皮和紫菜的香氣。
許向陽跑向金屬門時,聽見背后傳來父親的聲音。那聲音不是來自記憶投影,而是真切地從她口袋里傳出——那顆泡軟的陳皮糖正在融化,糖紙里嵌著的微型揚聲器播放著十五年前的錄音:
“小陽,當你聽到這段錄音時,爸爸已經把0914程序藏進了...“
門開的聲音打斷了錄音。許芳站在漫天飛舞的餛飩皮中央,圍裙口袋里探出半截算盤。她脖頸上的疤痕正在發光,光線在冷藏庫墻壁上投射出與陸沉電子表完全一致的裂紋圖案。
“媽?“許向陽的眼淚砸在地板上,與納米珠融合成淡藍色的星芒。
許芳舉起沾滿面粉的手,掌心躺著顆完整的算盤珠。珠體內部閃爍著0914的熒光,當光線穿過珠孔時,在地面投下清晰的二進制編碼——正是周曉脊椎芯片最后釋放的數據包。
“該結束這場鬧劇了。“許芳的聲音溫柔得可怕。她突然捏碎算盤珠,飛濺的納米材料在空中組成巨大的小熊圖案,缺了的右眼正是餛飩店后廚暗室的位置。
整棟大樓在這一刻歸于寂靜。所有顯示屏同時定格在相同的畫面:年輕時的許芳抱著嬰兒站在療養院窗前,而她身后的病床上,五歲的陸沉正把陳皮糖分給小病友。照片角落的日歷顯示日期是2007年9月14日,窗外朝陽如一顆巨大的陳皮糖正在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