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和醫院B區的消毒水味道里混著一絲腐壞的甜味，像是過期陳皮糖在潮濕環境中發酵的氣息。許向陽推開備用電源室的鐵門時，生銹的鉸鏈發出垂死般的呻吟。黑暗中，一臺老式投影儀自動啟動，鏡頭處鑲嵌的陶瓷熊眼在電流聲中泛出幽藍光芒。

“視網膜驗證啟動。“

機械女聲在空曠的走廊激起回音。跟在她身后的周曉突然跪倒在地，脊椎位置的衣物被某種尖銳物從內部刺破，三根閃著金屬光澤的數據線像活物般蜿蜒而出，精準插入墻上的生物識別接口。

“需要CX330最高權限...“周曉的聲音變得不像人類，帶著電子合成的顫音，“需要...母親密碼...“

許向陽的指尖觸到口袋里母親給的算盤珠。當她將這枚溫潤的木珠按入墻面的凹槽時，整條走廊突然亮起幽藍的光帶——兩側病房的門牌號在強光中融化，露出后面隱藏的全息病床。每張床上都躺著不同年齡的孩子，他們手腕上的電子表顯示著相同的日期：2007年9月14日。

“記憶陳列室?！?

陸沉的聲音從背后傳來。許向陽轉身時，一滴冰涼的液體落在她臉頰上。男人的白大褂下擺不斷滴落藍色量子液，鎖骨下的傷口已經潰爛到能看到金屬反光。他的左手緊握著領帶夾，那只缺了右眼的陶瓷小熊正在滲出淡紅色液體。

“我父親把這里改造成了...“陸沉的話被突如其來的槍響打斷。

子彈擦著許向陽的耳畔掠過，精準命中投影儀的鏡頭。陶瓷熊眼應聲碎裂，飛濺的殘片在她頸側劃出一道血痕。二十米外的走廊盡頭，王明德舉著消音手槍，禿頂上的縫合線在應急燈下泛著詭異的銀光。

“終于集齊了。“他的金表表盤完全打開，露出里面轉動的微型算盤，“許家的算盤珠，陸家的熊眼，還有周家的芯片?！?

許向陽這才注意到，王明德的西裝右袖空空蕩蕩——那絕不是被消防斧所傷，因為斷裂處露出的分明是精密電路。禿頂男人用牙齒扯開左袖紐扣，小臂皮膚像拉鏈般向兩側分開，露出里面精密的機械結構。

“十五年?！敖饘偈种赴聪卤砉?，整個B區開始劇烈震動，“我終于等到量子自毀程序啟動?！?

周曉突然發出非人的尖嘯。他的脊椎芯片迸發出刺目紅光，在空中交織成巨大的防火墻。許向陽趁機撲向碎裂的投影儀，從殘骸中摳出半片陳皮糖——糖紙背面用血寫著“給小陽，啟動密碼是你的生日“。

震動突然停止。王明德不可置信地看著金表上熄滅的屏幕，而許向陽已經將糖片塞進陸沉口中。男人的瞳孔在嘗到味道的瞬間劇烈收縮，眼白浮現出密密麻麻的二進制代碼。

“父親的味道...“陸沉的聲音突然變成雙重音軌，仿佛兩個人在同時說話，“是陳皮混著...“

整面墻突然坍塌。宋書玉的機械義肢從裂縫中伸出，掌心投影出仁和醫院的立體結構圖——地下五層的位置標著鮮紅的“記憶焚化爐“，正在以每分鐘三米的速度向上升起。

“還有四十三分鐘?！芭貢穆曇魩е饘儋|感，“當焚化爐到達B區，所有量子記憶都會被...“

她的警告被一陣刺耳的金屬摩擦聲打斷。王明德的機械臂突然延長三米，五根手指變成旋轉的鉆頭，朝許向陽胸口襲來。陸沉在千鈞一發之際推開她，自己卻被鉆頭貫穿左肩，藍色量子液噴濺在走廊的識別系統上。

令人毛骨悚然的變化發生了。所有全息病床上的孩子同時坐起，他們手腕上的電子表開始倒計時。最靠近許向陽的病床上，年幼的陸沉睜開眼睛，童聲說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話：

“焚化爐預熱完成，是否立即執行記憶格式化？“

許向陽抓起從熊眼里掉出的存儲芯片，沖向墻上的主控面板。當她將芯片插入接口時，整個醫院的廣播系統突然啟動，播放起一段被加密的錄音：

“小陽，當你聽到這段錄音時，爸爸已經把0914程序藏在了...“

錄音被刺耳的干擾音打斷。王明德的機械臂從陸沉肩膀抽出，帶出一串量子液珠。禿頂男人狂笑著按下左胸的按鈕，西裝前襟炸開，露出里面精密的量子反應堆——核心位置赫然浸泡著半片陳皮糖。

“這才是真正的密鑰！“機械聲帶發出扭曲的笑聲，“陸遠山臨死前吞下的那半片！“

許向陽的視線在糖片和王明德的機械軀干間來回切換。她突然明白為什么母親總說“密碼藏在記憶里“——父親臨死前吞下的不是毒藥，而是藏著量子密鑰的陳皮糖。而王明德，這個半人半機械的怪物，十五年來一直把密鑰藏在體內。

“周曉！“她朝仍在與系統對抗的男孩大喊，“能黑進他的核心程序嗎？“

回答她的是一聲爆炸。周曉的脊椎芯片過熱迸濺，碎片在走廊空中組成巨大的三維密碼盤。每個按鍵上都浮現著不同的童年記憶片段，而最中央的確認鍵，正是許芳端著餛飩走進病房的畫面。

王明德的機械身體突然僵直。金表表盤炸裂，里面涌出的量子液在空中組成最后的監控畫面：年輕的許芳抱著嬰兒時期的許向陽，站在療養院后門的暴雨中。而本該死亡的陸沉父親，正將一枚算盤珠塞進嬰兒緊握的拳頭。

“原來...如此...“機械聲帶發出最后的電子雜音，“你們都是...載體...“

焚化爐的警報聲突然變得急促。宋書玉的機械臂抓住許向陽的手腕，將她拖向安全通道：“還有二十分鐘！必須找到小熊右眼！“

許向陽回頭看向重傷的陸沉。男人的白大褂已經被染成藍色，卻仍艱難地指向走廊盡頭那扇標著“消毒室“的鐵門。當她的目光移向周曉時，心臟幾乎停跳——男孩的脊椎位置只剩下一個血洞，芯片已經不知所蹤。

消毒室的門在身后關閉的瞬間，許向陽看到了令她血液凝固的景象：整個房間堆滿了陶瓷小熊的殘骸，而操作臺上，那只缺失右眼的完整小熊，正安靜地躺在紫外線燈下。

“最終驗證。“機械臂突然松開她，轉向操作臺，“請出示密碼載體?！?

許向陽摸向口袋，卻發現母親給的算盤珠不知何時已經融化，變成粘稠的液體滲入她的皮膚。更可怕的是，她的指尖開始不受控制地在操作臺上敲擊，仿佛某種程序正在通過她的身體執行。

“密碼正確?！跋臼业臒艄馔蝗蛔兂蓽嘏拈冱S色，“歡迎回家，0914?！?

小熊的左眼緩緩睜開，投射出全息影像——那是許向陽從未見過的父親，穿著白大褂站在量子計算機前，手里捧著碗熱氣騰騰的餛飩。

“小陽，真正的記憶焚化爐不是機器?！坝跋裰械母赣H聲音溫柔，“是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