鬧鐘響第三遍時。

陳燁終于從床上彈起來。

“操。”

他抓過手機。

屏幕上赫然顯示著——

7:15。

早讀 7:20開始。

從家到青藤中學，最快也要八分鐘。

陳燁手忙腳亂地套校服。

襪子穿反了。

不管了。

抓起書包往肩上一甩。

沖出臥室時，撞翻了門口的垃圾桶。

“小燁？不吃早飯了？”

老媽的聲音從廚房飄出來。

“來不及了！”

陳燁的聲音已經到了樓道里。

樓下的煎餅攤前。

排隊的人不多。

“張叔！一個雙蛋加里脊！多刷醬！”

陳燁掏出五塊錢拍在鐵板旁的小桌上。

張叔麻利地舀面糊。

“又起晚了？”

“嗯吶。”

“這都高二了，還這么不著調。”

鐵板滋滋冒油。

香氣直往鼻子里鉆。

陳燁咽了口唾沫。

眼睛死死盯著逐漸成型的煎餅。

7:18。

“好了，拿著跑吧。”

張叔把裹好的煎餅塞進他手里。

“謝了張叔！”

陳燁轉身就跑。

煎餅的熱氣燙得他直甩手。

但舍不得扔。

這可是他一上午的精神支柱。

校門口。

值周生背著手站得筆直。

校服上的“紀律部”袖標格外顯眼。

陳燁貓著腰。

想從旁邊的樹后溜進去。

“陳燁！”

一聲斷喝。

他渾身一僵。

緩緩轉頭。

蘇曉曉抱著文件夾站在不遠處。

馬尾辮隨著她走路的動作甩動。

小臉上沒什么表情。

“又遲到？”

“沒……”陳燁舉了舉手里的煎餅，“我這是……提前來給同學帶早飯。”

蘇曉曉挑眉。

伸手翻開文件夾。

筆尖在紙上沙沙響。

“高二（3）班，陳燁。”

“開學第一天，遲到五分鐘。”

“扣班級量化分 0.5。”

她合上書夾。

眼神掃過陳燁手里的煎餅。

“還有。”

“校園內禁止攜帶校外食品。”

陳燁把煎餅往身后藏了藏。

“這不是還沒進校園嗎？”

蘇曉曉往前邁一步。

兩人距離不到半米。

她能聞到他身上的洗發水味。

檸檬味的。

和他這人一樣，有點跳脫。

“現在。”

“要么把煎餅扔了。”

“要么……”

她指了指校門口的公示欄。

“在‘遲到者登記冊’上簽大名。”

陳燁看著手里的煎餅。

金黃的薄脆，濃郁的面醬。

扔了？

不可能。

他眼珠一轉。

突然壓低聲音。

“蘇大班長。”

“我知道你上周把學生會的考勤表填錯了。”

“還知道你偷偷把三班的平均分改高了 0.1。”

蘇曉曉的臉瞬間漲紅。

“你胡說什么！”

“我可沒胡說。”

陳燁笑得像只偷腥的貓。

“那天我去辦公室交作業，全看見了。”

蘇曉曉咬著嘴唇。

眼神里閃過一絲慌亂。

最終。

她往旁邊挪了挪腳。

“進去吧。”

聲音小得像蚊子叫。

“謝啦！”

陳燁沖她眨眨眼。

像泥鰍一樣溜進了校門。

跑過教學樓拐角時。

他回頭看了一眼。

蘇曉曉還站在原地。

背對著他。

肩膀微微起伏。

陳燁撓撓頭。

把煎餅往嘴里塞了一大口。

真香。

三樓走廊。

早讀鈴聲已經響了。

各班傳來朗朗的讀書聲。

陳燁貼著墻根溜。

路過（1）班門口時。

班主任李老師正好出來。

“陳燁？又遲到？”

陳燁立刻站直。

臉上堆起標準的好學生微笑。

“李老師早！我去廁所！”

說完，不等對方反應。

一頭扎進旁邊的衛生間。

隔間門反鎖。

他靠在門板上喘氣。

咬了口煎餅。

醬汁滴在白色校服上。

形成一個不規則的圓點。

陳燁皺眉。

用手蹭了蹭。

越蹭越大。

得。

成地圖了。

早讀課快結束時。

陳燁才溜回（3）班。

教室后門虛掩著。

他輕輕推開一條縫。

王老師正在講臺上聽寫單詞。

“ambulance。”

“……”

“ambulance！救護車！”

底下一片窸窸窣窣的動筆聲。

陳燁找準機會。

像壁虎一樣貼著墻根挪。

他的座位在最后一排。

靠窗。

同桌趙磊正埋著頭。

奮筆疾書。

陳燁剛要坐下。

“陳燁。”

冰冷的聲音從講臺傳來。

陳燁的動作僵住。

全班同學的目光齊刷刷射過來。

王老師推了推眼鏡。

鏡片后的眼睛盯著他。

“站著。”

陳燁乖乖站好。

手里還攥著剩下的半塊煎餅。

“手里拿的什么？”

“沒……沒什么。”

陳燁下意識往身后藏。

“拿出來。”

王老師的聲音不容置疑。

陳燁慢吞吞地把煎餅舉起來。

教室里響起一陣憋笑聲。

王老師的眉頭擰成了疙瘩。

“陳燁啊陳燁。”

“開學第一天。”

“遲到。”

“帶零食進教室。”

“你想給我一個下馬威？”

“不是的老師。”

陳燁耷拉著腦袋。

“我早上沒吃飯。”

“沒吃飯就能違反紀律？”

“我……”

“行了。”

王老師擺擺手。

“先回座位。”

“下課到我辦公室來。”

“哦。”

陳燁如蒙大赦。

剛要走。

“等等。”

王老師叫住他。

“把煎餅留下。”

陳燁愣住。

“老師您要？”

“沒收。”

王老師面無表情。

陳燁不情不愿地把煎餅遞過去。

心里在滴血。

回到座位。

趙磊湊過來。

用課本擋著臉。

“可以啊老陳。”

“遲到還敢帶煎餅。”

“你是想原地飛升啊？”

陳燁瞪了他一眼。

“閉嘴。”

“說說，怎么進來的？”

趙磊的眼里閃爍著八卦的光芒。

“秘密。”

陳燁得意地揚了揚下巴。

“切。”

趙磊撇撇嘴。

轉身從書包里掏出一個面包。

“諾。”

塞到陳燁手里。

“我早上多帶的。”

陳燁愣了一下。

“你不餓？”

“我媽逼我吃了兩個雞蛋。”

趙磊拍了拍肚子。

“撐得慌。”

陳燁撕開包裝袋。

面包是豆沙餡的。

甜絲絲的。

心里突然有點暖。

“謝了。”

“謝啥。”

趙磊擺擺手。

“對了。”

他突然壓低聲音。

“知道嗎？咱們班要來新同學了。”

“新同學？”

陳燁挑眉。

“男的女的？”

“好像是女的。”

趙磊的眼睛亮晶晶的。

“聽說是從重點中學轉來的。”

“學習超好那種。”

陳燁嚼著面包。

沒什么興趣。

新同學而已。

還能比蘇曉曉更兇？

早讀課結束。

課間十分鐘。

教室里瞬間炸開鍋。

幾個男生圍在一起討論昨晚的球賽。

女生們則聚在一塊分享暑假的八卦。

陳燁趴在桌上。

補覺。

剛要睡著。

胳膊被人戳了一下。

他迷迷糊糊抬頭。

蘇曉曉站在桌前。

手里拿著小本本。

“陳燁。”

“干嘛？”

陳燁揉著眼睛。

“剛才的事。”

蘇曉曉咬著嘴唇。

“不準告訴別人。”

“什么事？”

陳燁裝傻。

“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蘇曉曉的臉又紅了。

“你……”

“除非。”

陳燁打斷她。

“你答應我一個條件。”

“什么條件？”

蘇曉曉警惕地看著他。

“這周的值日，你替我做。”

陳燁笑得一臉燦爛。

“做夢！”

蘇曉曉氣鼓鼓地瞪著他。

轉身就走。

剛走兩步。

又停下。

“……只能替你倒垃圾。”

聲音不大。

但陳燁聽得清清楚楚。

他忍不住笑出聲。

這班長。

還挺可愛。

第二節是數學課。

王老師抱著課本進來。

教室里瞬間安靜。

陳燁拿出數學書。

攤開。

眼神卻飄向了窗外。

操場上。

幾個初一的學生在跑步。

跑得歪歪扭扭的。

像一群剛學會走路的小鴨子。

陽光灑在他們身上。

金燦燦的。

“陳燁！”

一聲怒喝。

陳燁猛地回神。

王老師正盯著他。

“這道題怎么做？”

黑板上是一道函數題。

密密麻麻的公式。

陳燁的大腦一片空白。

他站起來。

撓了撓頭。

“這個……”

“嗯？”

王老師挑眉。

“我覺得……”

陳燁清了清嗓子。

“這道題它有自己的想法。”

教室里先是一靜。

接著爆發出雷鳴般的笑聲。

王老師的臉黑得像鍋底。

“陳燁！”

“到辦公室去！”

“現在！立刻！馬上！”

陳燁縮了縮脖子。

慢吞吞地站起來。

路過講臺時。

他瞥見王老師手里的半塊煎餅。

還沒吃。

心里突然有點過意不去。

辦公室里。

王老師坐在椅子上。

陳燁站在對面。

低著頭。

像個犯了錯的小學生。

“說吧。”

王老師呷了口茶。

“為什么遲到？”

“起晚了。”

“為什么起晚了？”

“昨晚睡得晚。”

“干嘛了？”

“寫作業。”

陳燁臉不紅心不跳地撒謊。

其實昨晚打游戲到凌晨兩點。

王老師盯著他看了半天。

突然嘆了口氣。

“陳燁啊。”

“你腦子不笨。”

“就是不用在正道上。”

“你看你這次期末考。”

“數學全班倒數第五。”

“再這樣下去。”

“明年高考怎么辦？”

陳燁低著頭。

沒說話。

他知道老師是為他好。

可就是……

學不進去啊。

“行了。”

王老師擺擺手。

“回去吧。”

“下次別遲到了。”

“哦。”

陳燁如蒙大赦。

剛走到門口。

“等等。”

王老師叫住他。

把那半塊煎餅遞過來。

“拿著。”

“涼了。”

陳燁猶豫了一下。

“沒事。”

王老師笑了笑。

“我年輕的時候。”

“比你還能折騰。”

“有一次為了看球賽。”

“通宵翻墻出去。”

“第二天上課睡成豬。”

陳燁愣住。

沒想到王老師還有這一面。

“謝謝王老師。”

他接過煎餅。

“我會努力的。”

這次。

是真心的。

回到教室時。

數學課還沒結束。

陳燁從后門溜進去。

剛坐下。

趙磊就湊過來。

“咋樣？”

“沒咋樣。”

陳燁搖搖頭。

“就是被教育了一頓。”

“意料之中。”

趙磊點點頭。

“對了。”

他指了指門口。

“新同學來了。”

陳燁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

王老師領著一個女生走進來。

女生很高。

穿著青藤中學的校服。

卻穿出了不一樣的感覺。

頭發扎成馬尾。

露出光潔的額頭。

眼睛很大。

像含著一汪清水。

“同學們安靜一下。”

王老師拍了拍手。

“給大家介紹一下。”

“這位是新轉來的同學。”

“林溪。”

“大家歡迎。”

稀稀拉拉的掌聲響起。

女生微微鞠躬。

“大家好，我叫林溪。”

聲音很好聽。

像山澗的泉水。

陳燁的心跳。

莫名漏了一拍。

“林溪同學剛從市一中轉來。”

王老師指了指陳燁旁邊的空位。

“你就先坐那里吧。”

林溪點點頭。

抱著書包走過來。

經過陳燁身邊時。

帶起一陣淡淡的清香。

像夏天的風。

陳燁的臉。

突然有點燙。

他下意識地往旁邊挪了挪。

給她騰出位置。

林溪放下書包。

安靜地坐下。

拿出課本。

動作輕柔。

陳燁偷偷看了她一眼。

她的睫毛很長。

低垂著。

在眼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

“喂。”

趙磊用胳膊肘捅了捅他。

“看啥呢？”

“沒……沒看啥。”

陳燁慌忙轉過頭。

心臟砰砰直跳。

像揣了只兔子。

趙磊笑得不懷好意。

“老陳啊老陳。”

“你不對勁啊。”

“閉嘴！”

陳燁的臉更紅了。

下午第一節課是體育課。

體育老師是個壯漢。

姓劉。

大家都叫他劉鐵蛋。

“今天測八百米！”

劉鐵蛋站在跑道上。

手里拿著秒表。

“男生先跑！”

哀嚎聲一片。

陳燁排在隊伍里。

腿有點軟。

他最不擅長的就是跑步。

每次測八百米。

都是倒數第一。

“預備——跑！”

劉鐵蛋一聲令下。

男生們像脫韁的野馬沖出去。

陳燁被夾在中間。

跑得氣喘吁吁。

趙磊跑在他前面。

時不時回頭催他。

“老陳！快點！”

“你是蝸牛嗎？”

陳燁想罵他。

卻連喘氣的力氣都沒有。

跑到第二圈時。

他的眼前開始發黑。

腿像灌了鉛一樣沉。

速度越來越慢。

最后。

干脆停下來走。

劉鐵蛋在終點線喊。

“陳燁！跑起來！”

“最后一名罰跑三圈！”

陳燁充耳不聞。

反正都是最后一名。

不差這三圈。

他剛走到彎道。

突然聽到身后傳來一聲驚呼。

“小心！”

陳燁回頭。

林溪不知什么時候跟了上來。

正朝著他跑來。

而她的腳下。

有一塊松動的磚塊。

“啊！”

林溪尖叫一聲。

身體失去平衡。

朝著陳燁倒過來。

陳燁想都沒想。

伸出手。

把她抱住了。

軟香入懷。

陳燁的大腦一片空白。

時間仿佛靜止了。

林溪的臉。

離他只有幾厘米。

能清晰地看到她臉上的絨毛。

她的眼睛睜得很大。

里面映著他的影子。

“對……對不起。”

林溪率先反應過來。

慌忙推開他。

臉頰緋紅。

像熟透的蘋果。

“沒……沒事。”

陳燁的舌頭有點打結。

心臟快跳出嗓子眼了。

周圍傳來一陣起哄聲。

趙磊跑得最快。

已經折返回來。

吹著口哨。

“哦～”

“陳燁可以啊！”

“英雄救美啊！”

陳燁的臉。

紅得像猴屁股。

林溪更是窘迫。

低著頭。

手指絞著衣角。

“都看什么看！”

劉鐵蛋的怒吼聲傳來。

“還不快跑！”

起哄聲瞬間消失。

男生們繼續往前跑。

趙磊臨走前。

還沖陳燁擠了擠眼睛。

陳燁瞪了他一眼。

轉頭看向林溪。

“你沒事吧？”

“我沒事。”

林溪搖搖頭。

“謝謝你。”

“不客氣。”

陳燁撓撓頭。

“你怎么跑過來了？”

“我……”

林溪咬了咬嘴唇。

“我看你跑不動了。”

“想陪你一起跑。”

陳燁愣住。

心里突然暖暖的。

“我沒事。”

他笑了笑。

“就是有點累。”

“我們一起走吧。”

林溪提議。

“好。”

陳燁點點頭。

兩人并肩走在跑道上。

夕陽把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

“你以前在市一中？”

陳燁沒話找話。

“嗯。”

林溪點點頭。

“為什么轉來這里？”

“我家搬家了。”

林溪的聲音很輕。

“離這里比較近。”

“哦。”

陳燁點點頭。

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氣氛有點尷尬。

“你跑步好像不太好。”

林溪突然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