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跑的習慣像顆種子，在陳燁的生活里發了芽。

每天早上六點半，他都會準時出現在操場。

有時林溪來得早些，正對著朝陽做拉伸，白色運動鞋在跑道上踩出細碎的聲響。

有時陳燁先到，就趴在看臺上數跑道的格子，直到聽見身后傳來“早啊”的清脆聲音。

這天他剛做完高抬腿，就看見林溪抱著筆記本跑過來。

“給你。”她把本子遞過來，封面上貼著張便利貼，“三千米長跑技巧，我查了好久的。”

陳燁翻開一看，上面用不同顏色的筆標著呼吸節奏、中途補水點，甚至還有如何應對小腿抽筋的應急辦法。

“你這比體育老師講的還詳細。”他忍不住笑。

“我哥幫我整理的。”林溪的臉頰微紅，“他以前是校隊的。”

陳燁想起那個會彈鋼琴的表哥，突然覺得這家人藏著不少驚喜。

“那你可得好好練。”他把筆記本揣進兜里，“別到時候跑一半哭鼻子。”

“才不會。”林溪握緊拳頭，馬尾辮在晨光里甩成小旗子，“我可是要跑完全程的。”

兩人并肩起跑時，陳燁故意放慢了速度。

林溪的呼吸還帶著點感冒未愈的沙啞，但腳步比前幾天穩了不少。

風從耳邊掠過，帶著青草和露水的味道。

“你說。”陳燁突然開口，“蘇曉曉會不會也報名運動會？”

“應該會吧。”林溪的聲音被風吹得有點散，“她可是班長，肯定要帶頭的。”

正說著，就看見跑道盡頭閃過個熟悉的身影。

蘇曉曉穿著白色運動服，正沿著內圈慢跑，額前的碎發被汗水打濕，貼在臉頰上。

“還真讓你說中了。”陳燁咂咂嘴，“她跑這么快？”

林溪笑著加速：“要不要追上去？”

兩人像兩只撒歡的小鹿，朝著前面的身影跑去。

蘇曉曉聽見腳步聲，回頭看見他們，腳步頓了頓。

“你們也來晨練？”她扶了扶眼鏡，鏡片在陽光下反著光。

“不然呢？”陳燁喘著氣停下，“總不能讓蘇大班長獨占跑道吧。”

“誰獨占了。”蘇曉曉的嘴角彎了彎，“對了，王老師讓你今天去辦公室拿跳遠用的沙坑鏟，說是新換了細沙。”

陳燁愣了愣：“他怎么知道我在練跳遠？”

“上周家長會，他跟你媽夸了半天你的進步。”蘇曉曉轉身繼續跑，“說你要是能拿名次，就給你申請進步獎。”

陳燁的耳朵突然有點燙。

原來老媽每天早上變著花樣做早飯，不是沒原因的。

早讀課的鈴聲像道分界線，把操場的熱鬧圈進回憶里。

陳燁剛坐下，趙磊就頂著雞窩頭沖進來。

“老陳，重大新聞！”他把書包往桌上一甩，“蘇曉曉報名了女子八百米！”

“知道了。”陳燁翻著英語課本，頭也沒抬。

“你怎么一點不驚訝？”趙磊瞪大眼，“她可是蘇曉曉！平時連體育課都板著臉的人！”

“人家晨跑比你快多了。”

趙磊的嘴巴張成 O型，半天沒合上。

林溪在旁邊偷偷笑，筆尖在筆記本上畫了個吐舌頭的小人。

課間操時，廣播突然響起通知：“請運動會報名選手到操場集合，進行項目核對。”

陳燁跟著人流往操場走，被趙磊拽著胳膊塞進跳遠區的隊伍里。

“快看那邊。”趙磊用胳膊肘捅他，“林溪跟蘇曉曉站在一起呢。”

陳燁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林溪正拿著報名表和蘇曉曉說著什么，兩人都笑得很開心。

陽光落在她們發梢，像撒了把金粉。

“你說她們會不會在說我們？”趙磊摸著下巴，一臉深沉。

“說你什么？”陳燁挑眉，“說你昨天又在課堂上睡覺？”

趙磊剛要反駁，就聽見裁判喊陳燁的名字。

“該你試跳了。”

他深吸一口氣，助跑時眼角的余光瞥見林溪和蘇曉曉都在看這邊。

腳步突然變得格外輕快。

沙坑揚起的細沙落在運動鞋上，裁判舉著量尺喊：“兩米二！”

陳燁拍著手上的沙子往回走，聽見林溪的歡呼聲混在風里，心里像被什么東西填滿了。

“可以啊老陳。”趙磊沖過來撞他的肩膀，“比上次又遠了五厘米。”

“那是。”陳燁嘴上得意，眼睛卻忍不住往女生那邊瞟。

蘇曉曉正拿著計時器給林溪測折返跑，動作認真得像在做實驗。

“她們什么時候關系這么好了？”他忍不住嘀咕。

“你不知道？”趙磊一臉驚奇，“蘇曉曉幫林溪借了長跑用的釘鞋，說是她姐以前穿過的。”

陳燁想起蘇曉曉總說“我哥怎樣怎樣”，突然發現自己對這個班長了解得太少。

放學時，烏云像被打翻的墨汁，在天上暈開大片陰影。

陳燁抱著跳遠用的護膝剛走出器材室，就看見林溪站在屋檐下。

“等你好久了。”她手里舉著兩把傘，淺藍色的櫻花傘旁邊，多了把黑色的大傘。

“這是？”

“趙磊讓我轉交給你的。”林溪把黑傘遞過來，“他說這傘比運動會紀念款結實。”

陳燁看著傘柄上嶄新的防滑套，突然明白這根本不是趙磊的東西。

“謝了。”他接過傘時，指尖不小心碰到林溪的手，像被電流燙了下。

兩人走進雨幕時，傘沿偶爾會碰到一起，發出輕輕的碰撞聲。

“下周五運動會結束，有表彰大會。”林溪突然說，“聽說會放電影。”

“放什么？”

“好像是《星際穿越》。”林溪的聲音帶著期待，“我一直想看。”

陳燁的腳步頓了頓。

那是他刷了三遍的電影，連臺詞都能背下來。

“到時候可以給你講里面的物理原理。”他故作輕松地說。

“好啊。”林溪的笑眼在雨霧里亮晶晶的，“就怕你講錯。”

雨點噼里啪啦打在傘面上，把兩人的對話泡得軟軟的。

走到巷口時，林溪突然停下腳步。

“對了。”她從書包里掏出個小袋子，“這個給你。”

袋子里裝著塊巧克力，包裝紙上畫著個跳遠的小人。

“補充能量。”她笑得有點狡黠，“別到時候跳不動。”

陳燁捏著那塊還帶著體溫的巧克力，突然覺得心里的某個角落被填滿了。

“你就等著看我拿第一吧。”

“我拭目以待。”

第二天早上，陳燁剛到操場，就看見個意想不到的人。

趙磊正蹲在跑道邊系鞋帶，校服外套搭在肩上，露出里面印著籃球明星的 T恤。

“你怎么來了？”陳燁驚訝地挑眉。

“陪你們晨練啊。”趙磊站起來拍了拍褲子，“總不能讓你倆整天黏在一起。”

林溪被逗笑了：“我們是來練項目的。”

“我知道。”趙磊突然壓低聲音，湊近陳燁耳邊，“我媽說，多運動能長高。”

陳燁看著他比自己矮半頭的身高，忍不住笑出聲。

三人一起跑步時，趙磊總故意夾在陳燁和林溪中間，像塊橫插進來的小擋板。

“老陳，你跳遠姿勢不對。”他突然煞有介事地說，“膝蓋應該再彎點。”

“你懂個屁。”陳燁推開他的腦袋。

“我哥是體育老師！”趙磊梗著脖子喊。

林溪在旁邊笑得直不起腰，馬尾辮掃過陳燁的胳膊，帶來一陣癢意。

晨光穿過三人奔跑的身影，在跑道上織成張溫暖的網。

早讀課上，陳燁啃著林溪帶來的三明治，突然被前桌的動靜嚇了一跳。

蘇曉曉正踮著腳往黑板上貼運動會流程表，白色運動鞋踩在椅子上，露出一截纖細的腳踝。

“小心點。”他下意識地說。

蘇曉曉回頭瞪了他一眼：“要你管。”

但貼最后一張時，她的動作明顯慢了許多。

陳燁看著她認真的側臉，突然想起趙磊昨天的話。

也許這班長，也不是那么難相處。

課間操時，廣播里播放著運動會的注意事項。

陳燁趴在欄桿上，看著林溪和蘇曉曉在跑道上練習交接棒。

陽光把她們的影子疊在一起，像幅溫暖的畫。

“在看什么呢？”趙磊突然湊過來，手里拿著兩罐可樂。

“沒什么。”陳燁接過可樂，拉環“啵”的一聲彈開。

“下周五運動會結束，去不去吃燒烤？”趙磊灌了口可樂，“我請客。”

“不去。”陳燁搖搖頭，“要去看電影。”

“看電影？”趙磊的眼睛亮了，“跟誰？”

陳燁剛要說話，就看見林溪朝這邊跑來，臉頰紅撲撲的。

“陳燁，蘇曉曉說你的跳遠助跑距離可以再調整下。”她站在欄桿外，額前的碎發被風吹得亂翹。

“知道了。”陳燁笑著點頭。

趙磊在旁邊嘖嘖兩聲：“我算是看明白了。”

“明白什么？”

“你們仨，現在是鐵三角了。”

陳燁剛要反駁，就看見蘇曉曉也走了過來，手里拿著本筆記本。

“這是我整理的八百米戰術。”她把本子遞給林溪，“可以參考下。”

林溪翻開一看，上面畫著詳細的跑道示意圖，連每個彎道的加速點都標得清清楚楚。

“謝謝你，蘇曉曉。”

“不客氣。”蘇曉曉的目光掃過陳燁手里的可樂，“少喝碳酸飲料，影響發揮。”

說完轉身就走，馬尾辮甩得筆直。

陳燁看著她的背影，突然覺得這班長的關心，像跑道上的風，雖然有點涼，卻總能讓人清醒。

運動會的前一天，陳燁在書包里發現張紙條。

是林溪的字跡：“明天加油，我會在終點等你。”

旁邊畫著個小小的笑臉，嘴角還沾著點巧克力醬。

他把紙條小心翼翼地夾在課本里，像藏起了整個夏天的陽光。

窗外的蟬鳴越來越響，像是在為即將到來的運動會預熱。

陳燁看著操場上忙碌布置的同學，突然覺得。

這個夏天，真的很不一樣。

有汗水，有歡笑，還有身邊的人。

這樣就很好。

真的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