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火鍋店熱氣騰騰。
鴛鴦鍋的湯咕嘟咕嘟冒著泡，辣鍋那邊飄出的紅油香，和清湯鍋的菌菇味纏在一起。
趙磊夾起一片毛肚，在辣鍋里七上八下。
“老陳，冬令營是不是全是學霸啊？”
“應該是吧。”陳燁往林溪碗里夾了塊豆腐，“王老師說是各地選出來的。”
林溪的筷子頓了頓，小聲說：“聽說那里的女生都很厲害。”
“再厲害能有我們蘇大班長厲害？”趙磊嘴里塞得鼓鼓的，含糊不清地說。
蘇曉曉正在低頭喝湯，聞言抬了抬眼皮：“別瞎說。”
她的目光掃過陳燁，又很快落回碗里，耳根有點紅。
陳燁沒接話，心里卻莫名有點不是滋味。
林溪剛才的語氣，帶著點說不清的低落。
“對了。”他往鍋里下了些蝦滑，“冬令營要去兩周，作業得拜托你們了。”
“放心吧。”蘇曉曉拿出筆記本，“我會把每天的作業記下來，拍照發給你。”
“謝謝。”
“我可以幫你整理筆記。”林溪趕緊說，眼里帶著期待。
“好啊。”陳燁笑著點頭，“就等你的筆記救急了。”
趙磊在旁邊拍桌子：“那我呢？我能幫你做什么？”
“你別把我的籃球弄丟就行。”陳燁笑著說。
“切。”趙磊撇撇嘴，又夾了一大筷子肉。
熱氣模糊了玻璃窗，把外面的寒風擋在外面。
陳燁看著眼前說說笑笑的三人，心里暖暖的。
可一想到冬令營要和他們分開兩周，又有點莫名的失落。
尤其是林溪剛才那句話，總在他腦子里打轉。
周一的早讀課，陳燁剛走進教室，就看見桌肚里放著個藍色文件夾。
打開一看，里面是蘇曉曉整理的冬令營注意事項。
從作息時間到考試安排，甚至連食堂哪個窗口的飯菜好吃，都記得清清楚楚。
最后一頁貼著張便利貼，是林溪的字跡：“每天晚上我都在線，有不會的題可以問我。”
旁邊畫著個舉著臺燈的小人，眼睛亮晶晶的。
陳燁把文件夾放進書包，心里像被什么東西填滿了。
冬令營出發前一天，陳燁在操場練投籃。
趙磊站在旁邊當陪練，嘴里不停念叨。
“到了那邊要記得給我們打電話。”
“別被其他學校的比下去。”
“還有，要是有女生跟你搭訕……”
“說什么呢。”陳燁笑著打斷他，把球傳過去，“我是去學習的，不是去相親的。”
趙磊接住球，突然壓低聲音：“老陳，我跟你說個事。”
“什么事？”
“我昨天看到林溪在小賣部買東西。”趙磊的表情有點神秘，“她買了兩盒巧克力，都是你喜歡的黑巧。”
陳燁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你看錯了吧。”他假裝投籃，耳根卻悄悄紅了。
“絕對沒看錯。”趙磊拍著胸脯，“我還看見她在包裝紙上寫了字，好像是……”
“趙磊！陳燁！”
林溪的聲音突然從身后傳來。
兩人同時回頭。
林溪抱著筆記本站在不遠處，臉頰紅紅的，像是聽到了他們的對話。
趙磊的表情瞬間變得尷尬，撓著頭說：“我……我去買水。”
說完就溜了。
操場只剩下陳燁和林溪。
風里帶著初冬的涼意，吹得兩人的影子搖搖晃晃。
“你明天就要走了？”林溪走上前，把筆記本遞過來，“這是我整理的易錯點，你帶著吧。”
“謝謝。”陳燁接過筆記本，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冰涼涼的。
“冬令營……”林溪咬著嘴唇，像是在猶豫什么，“那邊冷不冷？”
“應該挺冷的。”陳燁說，“我媽給我帶了羽絨服。”
“那就好。”林溪點點頭，沉默了幾秒，突然說，“我聽說……冬令營有聯歡晚會。”
“嗯，蘇曉曉說的。”
“那你……”林溪的聲音越來越小，“會跟女生跳舞嗎？”
陳燁愣住了。
他看著林溪泛紅的眼角，突然明白了她之前的低落。
“不會。”他認真地說，“我對跳舞沒興趣。”
林溪的眼睛亮了亮，像是松了口氣。
“那就好。”
她從書包里掏出個小盒子，遞過來：“這個給你。”
是盒黑巧克力，包裝紙上畫著個戴著眼鏡的小人，正在做數學題。
“路上吃。”她笑得有點不好意思，“補充能量。”
“謝謝。”陳燁接過巧克力，心里甜甜的。
趙磊說得沒錯，她果然買了巧克力。
冬令營的大巴車出發時，陳燁在車窗里看到了林溪他們。
林溪和蘇曉曉站在一起，手里揮著小旗子。
趙磊跳起來朝他喊：“老陳，加油！”
陳燁也揮了揮手，直到他們的身影越來越小，消失在街角。
心里突然空落落的。
冬令營的宿舍是兩人間，陳燁的室友是個戴眼鏡的男生，來自市一中。
“我叫周子昂。”男生推了推眼鏡，“聽說你數學競賽拿了一等獎？”
“僥幸而已。”陳燁把行李放下，“你呢？”
“我物理還行。”周子昂笑了笑，“以后請多指教。”
陳燁看著他溫和的笑容，心里的緊張少了些。
也許，這兩周不會太難熬。
第一天的課程排得很滿。
從早上八點到晚上六點，全是各種講座和模擬考。
陳燁累得倒頭就睡，連給林溪他們報平安的力氣都沒有。
第二天晚上，他終于抽出時間給林溪發消息。
“這邊一切都好，就是課程有點緊。”
過了好一會兒，林溪才回復：“那就好，注意休息。”
后面跟著個打哈欠的表情包。
陳燁看著表情包，想象著林溪困乎乎的樣子，忍不住笑了。
“你也是，別太晚睡。”
“嗯。”
放下手機，陳燁的心里暖暖的。
接下來的幾天，陳燁漸漸適應了冬令營的節奏。
他和周子昂成了不錯的朋友，經常一起討論題目。
周子昂的物理很好，總能幫他解答難題。
而陳燁也會幫周子昂分析數學題。
兩人互幫互助，進步都很快。
周五晚上的聯歡晚會，陳燁本來不想去。
但周子昂拉著他，說不去可惜了。
“去看看吧，就當放松了。”
晚會現場很熱鬧。
燈光閃爍，音樂震天。
很多人在跳舞，臉上洋溢著青春的笑容。
陳燁坐在角落，有點格格不入。
“去跳支舞吧？”周子昂笑著推了推他，“那邊有個女生看了你好久。”
陳燁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一個穿粉色裙子的女生正朝他揮手，笑容燦爛。
“不了。”他趕緊低下頭，“我不太會。”
“沒關系，我教你。”
周子昂剛要拉他起來，陳燁的手機突然響了。
是林溪打來的。
他趕緊接起：“喂？”
“你在哪呢？”林溪的聲音有點啞，像是哭過。
“我在晚會現場。”陳燁說，“怎么了？”
“沒什么。”林溪的聲音頓了頓，“就是想問問你明天有空嗎？”
“明天上午有模擬考，下午應該有空。”
“哦。”林溪的聲音低低的，“那你忙吧，我先掛了。”
沒等陳燁再說什么，電話就被掛斷了。
他看著手機，心里有點不安。
林溪剛才的語氣，很不對勁。
“怎么了？”周子昂問。
“沒什么。”陳燁搖搖頭，“可能是信號不好。”
他想再給林溪打過去，卻發現她關機了。
心里的不安越來越強烈。
第二天下午，陳燁剛回到宿舍，就收到蘇曉曉發來的消息。
“林溪今天沒來上課，問她也不回消息。”
陳燁的心猛地一沉。
“她怎么了？”
“不知道。”蘇曉曉回復，“趙磊說她昨天哭了很久，好像是看到了什么照片。”
照片？
陳燁的腦子一片空白。
他最近沒發過照片啊。
除非……
他突然想起昨晚聯歡晚會的場景。
那個穿粉色裙子的女生……
難道有人拍了照片，發給了林溪？
陳燁的心跳越來越快，趕緊給林溪發消息。
“你怎么了？是不是看到了什么？”
“那些都是誤會，你聽我解釋。”
消息發出去，全是紅色的感嘆號。
她把他拉黑了。
陳燁的手開始發抖。
他撥打林溪的電話，提示已關機。
周子昂走進來，看到他臉色蒼白，關切地問：“你沒事吧？”
“我沒事。”陳燁搖了搖頭，心里卻亂成一團麻。
他該怎么辦？
林溪肯定是誤會了。
可他現在被困在冬令營，根本沒辦法回去解釋。
晚上的模擬考，陳燁一道題都沒做進去。
腦子里全是林溪哭紅的眼睛。
還有那條紅色的感嘆號。
考試結束后，他獨自坐在操場的看臺上。
手機屏幕亮著，是蘇曉曉發來的消息：“你別太擔心，我會想辦法問問林溪的。”
陳燁回復：“謝謝。”
寒風卷著雪花，落在他的臉上，冰涼刺骨。
他看著遠處的路燈，突然覺得這個冬天，格外寒冷。
冬令營的最后幾天，陳燁像行尸走肉一樣。
上課，考試，吃飯，睡覺。
像個設定好程序的機器人。
周子昂看出他不對勁，卻沒多問，只是默默地幫他占座位，帶飯。
陳燁很感激，卻沒力氣說謝謝。
他的心里，全是林溪。
不知道她現在怎么樣了。
是不是還在生氣。
有沒有好好吃飯。
元旦前一天，冬令營終于結束了。
陳燁幾乎是飛奔著沖出宿舍，坐上了回家的大巴。
一路上，他不停地給林溪發消息，打電話。
依舊是紅色的感嘆號和關機提示。
心一點點往下沉。
回到家時，天色已經暗了。
陳燁放下行李，就往外跑。
他要去找林溪，當面跟她解釋。
剛跑到巷口，就看到趙磊站在那里，臉色不太好。
“老陳。”趙磊攔住他，“你別去找林溪了。”
“為什么？”陳燁的聲音有點抖。
“她……”趙磊咬了咬嘴唇，“她今天下午跟她爸媽去外婆家了，要過幾天才回來。”
陳燁愣在原地，像被潑了一盆冷水。
“那她……”
“她臨走前讓我把這個給你。”趙磊遞過來一個信封。
陳燁接過信封，手指有點抖。
信封上沒有字。
他拆開一看，里面是片干枯的銀杏葉。
還有一張紙條。
是林溪的字跡，卻寫得很用力，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我們……還是算了吧。”
陳燁的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攥住，疼得喘不過氣。
他看著那張紙條，腦子里一片空白。
什么叫……算了吧？
趙磊拍了拍他的肩膀，嘆了口氣：“老陳，你也別太難過，也許……也許她只是一時生氣。”
陳燁沒說話，手里緊緊攥著那張紙條。
銀杏葉的邊緣割得手心有點疼。
寒風卷著雪花，落在他的臉上。
冰冷刺骨。
他突然想起林溪送他巧克力時的笑容，想起她在圖書館幫他講題的樣子，想起她在運動會終點等他的身影。
那些溫暖的畫面，此刻卻像刀子一樣，割得他心口生疼。
“對了。”趙磊像是想起了什么，“蘇曉曉說，她好像知道是誰拍的照片，讓你明天去找她。”
陳燁抬起頭，眼里布滿了紅血絲。
“真的？”
“嗯。”趙磊點點頭，“她說可能是個誤會。”
誤會嗎？
陳燁看著手里的紙條，心里卻沒底。
林溪寫的“算了吧”，那么用力，那么決絕。
真的只是誤會嗎？
雪花越下越大，很快就在地上積了薄薄一層。
陳燁站在雪地里，手里緊緊攥著那張紙條。
他不知道這個冬天，還有多少寒冷在等著他。
也不知道，他和林溪之間，是不是真的……算了。
遠處的路燈亮著，在雪地里投下昏黃的光。
像一個巨大的問號，懸在冰冷的夜空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