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灰色的C-130“大力神”運輸機，像一頭負傷的鋼鐵巨獸，在加拿大荒原上空發出沉重而疲憊的咆哮。機艙內，昏暗的紅色應急燈如同凝固的血，涂抹在少尉杰克·哈洛倫緊繃的臉上，也涂抹在周圍十幾張同樣年輕、同樣寫滿決絕與隱憂的面孔上。每一次劇烈的顛簸，都讓機艙骨架發出令人牙酸的呻吟，仿佛下一秒就要在這片被冰封的、屬于“新人類”帝國的天空里解體。

“夏威夷基地，這里是‘渡鴉一號’，最后一次位置確認，已進入帝國北部空域，高度一萬二，預計三十分鐘后抵達‘零點’空降區。完畢。”駕駛員的聲音透過內部通訊傳來，竭力維持著平穩，但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泄露了真相——他們正飛越地獄的屋頂。

杰克緊了緊身上那套散發著怪異甜腥氣味的“新人類”平民粗布外衣。這味道源自他出發前注射進體內的“守護者”疫苗，一種用僵尸病毒弱化毒株制成的生化盾牌。它能欺騙新人類遲鈍的嗅覺和感知，讓他們把注射者視為同類——至少理論上是這樣。代價是身體深處持續不斷的、如同被冰冷蛆蟲啃噬的寒意。他摸了摸藏在粗糙布料下，緊貼肋骨的冰冷槍柄，那是他舊人類的身份證明，也是他僅存的依靠。

任務簡報冰冷而絕望：潛入已被“新人類”帝國（他們唾棄“僵尸”這個稱呼，如同人類唾棄猿猴）完全占領的北美腹地，目標——病毒起源的“零號小鎮”，尋找關于那場撕裂世界的“灰燼之晨”的最初真相，或許，僅僅是或許，能找到一絲翻盤的希望。而杰克，這個在“灰燼之晨”前恰好從那個該死的小鎮入伍離開的白人青年，成了這絕望賭局中唯一的籌碼，一張可能蒙混過關的人皮面具。

“嘿，哈洛倫，”旁邊的大塊頭軍士長布倫南用胳膊肘捅了他一下，聲音壓得極低，幾乎被引擎轟鳴吞沒，“快回到你那‘甜蜜老家’了，感覺如何？”布倫南臉上扯出一個故作輕松的笑容，但那雙深陷在眼窩里的眼睛卻銳利如鷹，掃視著機艙，警惕著任何可能的不對勁。

杰克扯了扯嘴角，沒笑出來。“感覺像把腦袋伸進絞肉機里，還得祈禱絞刀生銹。”他低聲回答。目光掠過機艙壁上斑駁的舊涂裝，那是早已不復存在的合眾國空軍的徽記，此刻更像一個巨大的、嘲諷的墓志銘。人類最后的據點龜縮在歐亞大陸的堡壘里，靠著跨海補給線茍延殘喘。而在南美，人類盟友——那些冰冷的、由硅晶與合金鑄就的“智械軍團”正勢如破竹，據說已經拿下了整個南錐體和澳大利亞的橋頭堡，成為插入帝國側翼的利刃。歐洲戰線則是一片絞肉場，人類抵抗軍與新人類帝國軍反復拉鋸，每一寸土地都浸透了雙方的血漿。而就在昨天，前線急電傳來，智械軍團一支奇兵突襲了帝國在地中海的某個重要后勤節點，迫使帝國歐洲軍團不得不收縮防線。這是黑暗中的一絲微光，也是他們這支敢死隊能獲得一絲空隙執行任務的原因。

機艙廣播突然響起，冰冷地切割開凝重的空氣：“所有人員注意，‘零點’區域即將到達。最后一次裝備及偽裝檢查?？战档褂嫊r五分鐘。”

杰克深吸一口氣，混雜著機油、汗臭和疫苗甜腥的空氣嗆得他喉嚨發癢。他最后檢查了一遍偽裝服的每一個褶皺，確保沒有一絲舊人類軍隊的標識外露，然后握緊了跳傘拉環。心臟在胸腔里沉重地擂動，每一次搏動都撞擊著肋骨，帶來微微的疼痛。故鄉小鎮的景象不受控制地在腦海中翻騰：綠樹成蔭的街道，街角老巴克利的雜貨店，還有隔壁那個總是安靜坐在門廊上讀書的蒼白女孩，艾莉森……她的面容早已模糊，只留下一團朦朧的光影。她后來怎么樣了？是否也成了街上游蕩的、然后“覺醒”的“新人類”之一？成為那些奴役著昔日同胞，建立起森嚴等級帝國的“高等存在”？他甩甩頭，試圖驅散這些無用的念頭。

突然！

沒有任何預兆！刺耳的、撕裂金屬的尖嘯聲猛地灌入機艙！整個機體如同被無形的巨錘狠狠砸中，瘋狂地向右傾斜、翻滾！紅色的警報燈瞬間變成瘋狂閃爍的血色漩渦，刺耳的蜂鳴聲幾乎要掀翻天靈蓋！

“敵襲！敵襲！是空中攔截！該死，是‘食腐鳥’中隊！規避！規避！”駕駛艙傳來歇斯底里的吼叫，瞬間被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和金屬撕裂聲淹沒！

透過劇烈顛簸的舷窗，杰克看到了地獄的景象。

幾架涂著暗紅與污濁綠色條紋、造型怪異如同縫合怪物的雙翼螺旋槳戰機，正靈活得如同嗜血的禿鷲，在運輸機周圍盤旋俯沖。它們機翼下噴吐著火舌，老式機炮的炮彈打在“大力神”龐大的身軀上，炸開一團團灼熱的死亡之花。這些戰機，赫然是舊時代博物館的藏品——P-51“野馬”！如今卻被“新人類”粗糙地改造，加裝了噴吐著粘稠綠色液體的生物導彈發射巢，由那些反應速度遠超人類、不知疲倦的“新人類”飛行員駕駛著，成了收割生命的死神鐮刀。

“我們被鎖定了！引擎起火！準備棄機！重復，準備棄——！”通訊里駕駛員的聲音戛然而止，被一聲驚天動地的爆炸徹底吞噬。

機艙瞬間陷入絕對的混亂和死亡之舞。巨大的爆炸沖擊波從機頭方向橫掃而來，像一只無形的巨手狠狠拍下。灼熱的氣浪夾雜著金屬碎片和人體殘肢，如同風暴般席卷整個空間。燈光徹底熄滅，只有爆炸的火光在瞬間映照出無數張因極度驚恐而扭曲的面孔，隨即又被黑暗吞噬。絕望的慘叫、金屬扭曲的呻吟、肉體被撕裂的悶響交織成一首殘酷的安魂曲。

杰克只感覺一股無法抗拒的巨力狠狠撞在后背，整個人被拋飛起來，重重砸在冰冷的艙壁上。劇痛和窒息感瞬間攫住了他。在意識被撞得支離破碎的邊緣，他模糊看到布倫南軍士長魁梧的身軀被一道橫飛的金屬梁柱掃中，像個破布娃娃一樣飛了出去，消失在艙尾的火焰和濃煙中。

“跳！跳出去！”不知是誰在濃煙和火光中嘶吼。

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杰克掙扎著爬向劇烈顛簸、如同巨獸咆哮之口的尾艙門?？耧L夾雜著刺骨的冰寒和硝煙味倒灌進來。他抓住傘繩，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在機身又一次被炮彈擊中、即將徹底解體的瞬間，縱身躍入了那片狂暴、混亂、被炮火染成暗紅色的加拿大夜空。

刺骨的寒風瞬間包裹了他，像無數把冰刀切割著裸露的皮膚。失重感攫住心臟，下方是漆黑一片、仿佛無底深淵的針葉林海。頭頂上方，那架承載著最后希望的“大力神”運輸機，如同被點燃的火炬，拖著長長的、絕望的黑煙，翻滾著、哀鳴著，最終化作地平線上一團短暫而壯烈的巨大火球，照亮了下方連綿起伏的黑暗森林輪廓。零星幾朵白色的傘花在爆炸的沖擊波中脆弱地飄蕩了幾下，旋即被下方森林的巨口無聲吞噬，或被緊隨而至的“食腐鳥”戰機用機炮殘忍地撕碎，化作夜空中轉瞬即逝的血色塵埃。

杰克死死攥著降落傘操縱繩，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冰冷的淚水剛涌出就被狂風刮走。完了。任務還沒開始，就已經結束了。布倫南…還有其他人…都完了。他像一片被狂風蹂躪的落葉，身不由己地墜向那片未知的、充滿敵意的黑暗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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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時刻，萬里之外，帝國的心臟——華盛頓特區（如今被新人類稱為“新黎明之都”），那座由白宮改造、更顯陰森宏偉的“晨曦宮”內，正醞釀著一場不亞于空戰的致命風暴。

帝國元帥，凱勒·沃麥克，站在他位于宮殿最高層的指揮室內。巨大的落地窗外，是這座被“新人類”占據、在夜晚亮起詭異幽綠色和暗紅色燈光的城市輪廓。他身上筆挺的、用人類上等羊毛混織特殊生物纖維制成的墨綠色元帥制服，襯得他皮膚那非自然的青灰色更加明顯。他并非初代感染者，但作為早期覺醒者，他的力量、速度遠超普通新人類，渾濁的眼珠深處偶爾閃過令人心悸的、屬于掠食者的冰冷光澤。他手中端著一杯粘稠的、暗紅色的“營養劑”——那是由奴役的舊人類“自愿”提供的血漿混合特殊激素調配而成，是高等新人類維持力量和清醒頭腦的必需品。

墻上巨大的全息屏幕上，正分屏顯示著前線的焦灼戰況：歐洲戰場的拉鋸絞殺，以及最讓他心頭陰霾密布的——南美智械軍團凌厲推進的冰冷箭頭。那些由硅晶和合金構成的殺戮機器，效率高得令人發指，它們撕開帝國防線的速度，比預想的快了太多。

“元帥閣下，‘夜梟’小隊已就位。宮內的‘清潔工’也已激活。信號屏蔽將在三十秒后啟動?！币粋€全身籠罩在黑色作戰服中、只露出一雙閃爍著非人紅光的眼睛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現在他身后，聲音沙啞低沉。

沃麥克元帥沒有回頭，只是將杯中粘稠的液體一飲而盡，喉結滾動了一下，嘴角殘留著一絲猩紅。他望著屏幕上代表智械軍團那冰冷無情的藍色光點，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復雜難明的光芒，有忌憚，也有一絲…期待？

“開始‘拂曉行動’?！彼穆曇羧缤瑑蓧K生銹的金屬在摩擦，冰冷得不帶一絲人類的情感，“目標：艾莉森公主。記住，至高元首需要她‘活著’…至少在找到她腦子里關于‘起源之泉’的確切位置之前。至于其他人…”他頓了頓，嘴角扯出一個殘忍的弧度，“…清除干凈?！?

“遵命，元帥！”黑影躬身，瞬間融入指揮室的陰影中，消失不見。

沃麥克元帥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著他的帝國。他抬起手，看著自己手背上微微凸起的、如同青色蚯蚓般的靜脈?！芭f人類的時代結束了，智械…不過是工具。唯有我們，融合了生命韌性與超越凡俗力量的新人類，才是未來的主宰。艾莉森…別怪我，要怪就怪你那頑固的父親，還有你那顆藏著‘鑰匙’的腦袋。帝國的未來，需要更直接、更強大的力量，而不是你那套軟弱的‘共存’幻想…”他喃喃自語，眼中最后一絲猶豫被絕對的冷酷所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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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空氣如同無數細針扎進杰克的肺葉。他重重地砸落在厚實的、覆蓋著積雪的松枝上，緩沖了一下，接著是更猛烈的撞擊和翻滾。世界天旋地轉，骨頭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降落傘被茂密的樹枝撕扯纏繞，終于將他掛在了離地幾米高的半空。

劇痛從全身各處傳來，特別是左腿，一陣陣鉆心的疼。杰克掙扎著割斷傘繩，狼狽地摔在厚厚的腐殖質和積雪上。他大口喘息著，冰冷的空氣帶著松針和泥土的腥氣灌入喉嚨，讓他劇烈地咳嗽起來。每一次咳嗽都牽扯著胸腹的傷痛。

環顧四周，只有一片死寂。參天的古木如同沉默的巨人，將天空切割成破碎的墨藍色。沒有隊友的呼喊，沒有搜救的信號。只有寒風穿過林梢發出的嗚咽，如同亡魂的哭泣。任務失敗了，徹徹底底。絕望像冰冷的潮水，一點點淹沒上來。

就在這時，一陣突兀的、激烈的聲音撕破了森林的死寂！

不是野獸的咆哮，而是…槍聲！還有尖銳物體破空的厲嘯！聲音來源就在不遠處的山坡下方！

杰克的心臟猛地一縮。他幾乎是本能地拔出肋下的手槍，強忍著左腿的劇痛，拖著傷腿，借助粗大的樹干和茂密的灌木叢作為掩護，跌跌撞撞地向聲音來源處潛行過去。每一步都伴隨著鉆心的疼痛和沉重的喘息。

他趴在一處陡坡邊緣，撥開覆蓋著積雪的蕨類向下望去。

下方的林間空地，如同一個小型戰場。

大約七八名穿著深灰色、帶有暗紅色鑲邊制服的新人類士兵，正組成一個緊密的防御圈。他們的動作迅捷得遠超人類極限，閃避騰挪如同鬼魅，手中的武器并非傳統槍械，而是一種能發射出高頻震蕩波或粘稠束縛網的奇特裝置。他們沉默而高效，眼中閃爍著統一的、冷酷的紅光。

而被他們圍在核心，拼死保護的，只有一個人。

那是一個年輕的女性。她穿著一身明顯華貴許多、但此刻已沾滿泥污和破損的銀灰色長袍，外面罩著一件不合身的、染血的普通士兵外套。她的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那不是尸體的灰敗，而是一種玉石般的、帶著奇異生命力的光澤。最令人心悸的是她的眼睛——深邃如同午夜寒潭，瞳孔深處似乎有極其細微的、如同數據流般的幽藍色光芒在飛快地流轉、明滅。此刻，這雙眼中充滿了驚怒、疲憊，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

“保護公主殿下！”一名護衛隊長模樣的新人類嘶吼著，手中的震蕩波發射器將一個從側面樹影中撲出的、穿著黑色緊身作戰服的襲擊者狠狠擊飛，撞在樹干上骨骼碎裂。但他自己也被一道無聲射來的幽藍光束擦過手臂，整條手臂瞬間覆蓋上一層冰霜，動作頓時僵硬遲緩。

襲擊者人數更多，而且裝備精良、戰術狠辣。他們全身包裹在啞光的黑色作戰服中，臉上戴著只露出冰冷電子眼的呼吸面罩，動作同樣快如閃電，配合默契。他們使用的武器更加致命，有發射高能粒子束的步槍，也有能瞬間凍結目標的冷凍射線槍。每一次攻擊都精準而致命。護衛圈在迅速縮小，不斷有人倒下。一個護衛被冷凍射線正面擊中，瞬間化作一座晶瑩的冰雕，臉上還凝固著怒吼的表情，隨即被緊隨而至的粒子束打得粉碎。

“公主快走！向東北！去‘石語哨站’！”護衛隊長用那條完好的手臂猛地將核心處的年輕女性——艾莉森公主，推向密林深處，自己則決絕地轉身，用身體擋住了數道射向公主的致命光束！幽藍和熾白的光芒瞬間吞噬了他。

艾莉森公主被那股力量推得一個踉蹌，眼中流轉的藍光劇烈地閃爍了一下，似乎有巨大的痛苦和悲傷溢出。她沒有猶豫，轉身就向隊長指示的方向亡命奔逃。華貴的袍角被荊棘撕裂，蒼白的手掌被粗糙的樹皮劃破也渾然不覺。她身后，最后幾名護衛發出了絕望的怒吼，引爆了某種裝置，刺眼的白光和沖擊波短暫地阻滯了追兵。

兩名動作最快的黑色襲擊者如同附骨之疽，輕易繞過爆炸區域，猩紅的電子眼死死鎖定了逃亡的公主，如同兩支離弦的黑色毒箭，急速追近！其中一人已經抬起了手臂，冷凍射線的槍口閃爍著不祥的幽藍光芒，精準地瞄準了公主的后心！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砰！

一聲清脆的槍響，撕裂了林間的肅殺！

不是新人類的震蕩波，也不是襲擊者的能量武器。是舊式火藥武器的爆鳴！

瞄準公主的襲擊者身體猛地一頓，他頭盔側面炸開一團刺目的火花，整個人如同斷了線的木偶般向前撲倒。另一名襲擊者瞬間停步，猩紅的電子眼如同探照燈般，猛地掃向槍聲來源——陡坡上方！

杰克！他趴在雪地里，手臂因為后坐力而微微發麻，槍口還冒著淡淡的青煙。他甚至沒來得及思考自己為什么要開槍，為什么要救一個“新人類”的公主！身體的本能快過了大腦的權衡。當看到那冰冷的槍口對準一個逃亡的、似乎毫無還手之力的背影時，他藏在骨子里的軍人本能瞬間壓倒了恐懼和敵意。

暴露了！

僅存的襲擊者瞬間調轉槍口，那冰冷的、能凍結血液的幽藍光芒，鎖定了坡上的杰克！死亡的寒意瞬間攫住了杰克的心臟！

“趴下！”一聲清叱傳來，帶著一種奇異的、能穿透靈魂的力量。

是那個公主！她不知何時停下了腳步，轉過身，正對著襲擊者和杰克的方向。她那雙深邃的眼眸中，原本流轉的幽藍數據流驟然變得無比明亮、狂暴！如同超新星爆發！一股無形的、沛然莫御的力量以她為中心猛地爆發開來！

嗡——！

空氣仿佛變成了粘稠的固體！杰克感覺自己像是被一只巨大的、冰冷的手狠狠按在雪地上，動彈不得。而那個抬起冷凍槍的襲擊者，動作瞬間凝滯，如同陷入了最粘稠的琥珀！他面罩下的電子眼瘋狂閃爍，身體劇烈顫抖，似乎在抵抗著這股可怕的精神沖擊。

但這凝滯只持續了不到半秒！

襲擊者身上某個裝置猛地爆出一圈刺目的電火花！他發出一聲非人的、如同金屬摩擦般的嘶吼，竟然強行掙脫了束縛！冷凍槍口幽藍的光芒再次亮起，這一次，對準了離他更近、剛剛爆發了強大力量而顯得無比虛弱的艾莉森公主！他的手指，狠狠扣向扳機！

杰克目眥欲裂！他掙扎著想要抬起槍，但身體被那殘余的精神威壓死死禁錮著，慢了一線！

就在這致命光束即將噴發的瞬間——

噗嗤！

一聲利器穿透肉體的悶響！

一根前端被粗糙削尖、還帶著新鮮木茬的粗壯松樹枝，如同標槍般，從側面狠狠地貫入了襲擊者的脖頸！巨大的力量帶著他整個人釘在了旁邊一棵粗大的云杉樹干上！他手中的冷凍槍無力地垂下，幽藍的光芒閃爍了幾下，徹底熄滅。猩紅的電子眼瘋狂地閃爍了幾下，最終黯淡下去，只留下一個可怖的貫穿傷口和汩汩流出的、暗紅色的粘稠液體（新人類的血液）。

一個穿著破爛礦工服、滿臉污垢和驚恐的舊人類奴隸身影，在襲擊者身后的樹叢中一閃而逝，迅速消失在密林深處。

死寂，再次籠罩了這片小小的林間空地，只剩下濃重的血腥味和能量武器殘留的臭氧味在冰冷的空氣中彌漫。

艾莉森公主身體晃了晃，眼中狂暴的藍光如同潮水般褪去，只留下極度的疲憊和蒼白。她扶著旁邊的樹干，劇烈地喘息著，目光先是掃過被釘死在樹上的襲擊者，然后猛地抬起，那雙深邃得仿佛能看穿靈魂的眼眸，如同探照燈般，瞬間鎖定了還趴在雪坡上的杰克。

她的眼神銳利如刀，充滿了審視、警惕，以及一絲劫后余生的驚悸。那目光仿佛具有實質性的壓力，讓杰克感覺自己像是被剝光了放在解剖臺上。

杰克的心臟在胸腔里狂跳，幾乎要撞碎肋骨。他握緊了手中的槍，槍口微微抬起，指向下方那個蒼白而危險的“新人類”公主，卻又帶著一絲自己也無法理解的遲疑。兩人隔著彌漫著血腥和硝煙的空氣，在死寂的森林中對峙著。寒風卷起地上的雪沫，打著旋從他們之間掠過。

“你…”艾莉森公主喘息稍定，她的聲音清冷而帶著一絲奇特的沙啞，如同冰層下的流水。她盯著杰克的臉，尤其是他那雙屬于舊人類的、尚未被渾濁覆蓋的眼睛，眉頭極其細微地蹙了一下。她眼中的幽藍光芒再次開始流轉，這一次不再是狂暴的攻擊，而是某種…掃描？

杰克感到一股冰冷的、如同細微電流般的觸感拂過自己的大腦皮層，帶來一陣眩暈和惡寒。他下意識地想要抗拒。

就在這時，艾莉森公主眼中的藍光猛地一頓！她臉上的警惕和審視瞬間被一種極度的驚愕和難以置信所取代！那蒼白的嘴唇微微張開，一個極其熟悉、卻又被漫長而殘酷的歲月塵封在記憶最深處的名字，帶著顫抖的尾音，幾乎是無意識地、輕輕地逸了出來：

“…杰克？橡樹街…棒球砸碎老巴克利家玻璃窗的…杰克·哈洛倫？”

如同平地驚雷！

杰克渾身劇震！橡樹街…老巴克利家的玻璃窗…那是他童年最糗也最清晰的記憶之一！這個名字，這個只有小鎮老街坊才知道的綽號…從眼前這個蒼白、強大、非人的“新人類”公主口中說出…帶著一種穿越了死亡與時光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熟悉感！

塵封的記憶閘門被猛地撞開！那個總是安靜坐在隔壁門廊陰影里、臉色蒼白、抱著一本厚厚書籍的瘦小女孩身影，瞬間與眼前這張蒼白而美麗、帶著非人魔力的臉龐重合！

“…艾莉…艾莉森·格林？”杰克的聲音干澀沙啞得不像自己的，握著槍的手，無法控制地顫抖起來。槍口，不知不覺間垂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