湍急的河流卷著浮沫奔騰，濁浪中漂浮著一團濕透的被褥，里面裹著個小小的嬰兒。

施寧安的意識在混沌中蘇醒，殘存的記憶碎片還停留在以身祭道、鞏固神界的瞬間——他明明該隨著那道金光徹底消散，此刻卻被刺骨的寒意包裹，連呼吸都帶著水腥氣。

“這是……哪？”他想抬手，卻只能動彈一下小小的手指，視線被朦朧的水光糊住，前塵往事如潮水退去，只留下一片茫然。

突然，腰間一緊，一個帶著粗糲老繭的手掌將他撈了起來。

“誒，這是哪家的娃？咋在河上飄著？”粗獷的聲音在頭頂響起，施寧安費力睜開眼，看見個絡腮胡大漢正瞪著銅鈴似的眼睛打量他，“俺施大彪五十多了，沒兒沒女，前陣子還因傷退了役……這娃長得俊，就當俺家的了！”

大漢摸到懷里的濕被褥，猛地一拍大腿：“哎呀俺的娘！這可不中！凍壞了娃，俺媳婦得扒了俺的皮！”他趕緊催動魂力，淡金色的光暈從掌心散開，像層暖毯裹住嬰兒，很快烘干了冰冷的襁褓。

擦了把額頭的汗，施大彪抱著孩子大步往家趕，腳步快得帶起一陣風。

“媳婦兒，俺回來了！”到了院門口，他朝著屋里喊。

木門“吱呀”一聲開了，一個清秀婦人探出頭，鬢邊別著朵野菊，沒好氣地瞪他：“施大彪，你天天扯著嗓子喊啥？隔壁雞都被你驚飛了。”

話音未落，她的目光就粘在了施大彪懷里，眼睛瞬間亮了，“這是哪家的娃？長得跟玉娃娃似的！”

婦人小心翼翼地接過嬰兒，指尖輕輕碰了碰他的臉頰：“這大眼睛，這白皮膚……真俊。就是不知是男娃還是女娃。”

她抱著孩子進屋，換下沾滿泥沙的襁褓，換上干凈的小被褥。

施大彪跟進屋，把門口裝魚的網兜往墻角一扔，搓著手嘿嘿笑：“咋樣？這娃有福氣吧？在水里飄著都不哭，定是個剛強的。”

“是個男娃呢。”婦人驚喜地撥了撥嬰兒額前的胎發，看著他睜開的赤色眸子，那顏色像極了落日熔金，“既然到了咱家，就是緣分。我和你爹沒兒女，就叫你施寧安吧——靜靜寧寧，平平安安。”

施大彪連連點頭，粗糲的手掌輕輕拍著嬰兒的背：“中！就叫這名！咱兒子以后肯定順順當當的！”

夫妻倆從未懷疑這孩子的來歷。他們本是因傷退休的普通魂師，在光云村守著幾畝薄田過日子，沒得罪過誰，只當是上天可憐他們膝下空虛，送來的寶貝。

六年后，施寧安長成了個粉雕玉琢的小娃娃。一頭銀亮的長發被素萍用紅繩扎成高馬尾，垂在背后像條流淌的月光，額前留著精心梳理的法式八字劉海，遮住半只赤色的眸子。

若不吭聲，任誰都會當他是姑娘家——這是素萍的小心思，她總想要個女兒，偏生施寧安生得雌雄莫辨，倒讓她圓了半分念想。

“小安吃飯了！”素萍在廚房喊，手里端著碗雜糧粥，熱氣騰騰的。

正趴在門檻上看云的施寧安騰地站起來，銀馬尾在身后甩了甩，噔噔噔跑進廚房拿碗筷。

他個子還沒灶臺高，踮著腳夠櫥柜里的青瓷碗，小胳膊伸得筆直。素萍本不讓他干活，可架不住這孩子執拗，說“爹娘做飯辛苦，我也能幫忙”，久而久之也就由著他了。

“俺家寧安就是乖！”施大彪看著兒子踮腳擺碗筷的模樣，笑得滿臉褶子，“別家娃這年紀還在玩泥巴，咱寧安都能幫襯家里了！”他夾了塊腌蘿卜給施寧安，自己扒著碗里的糙米飯，吃得香甜。

飯桌上，施大彪扒著飯，忽然提起：“寧安兒，過幾天就武魂覺醒了，緊張不？”

素萍狠狠瞪了他一眼，把碗里的雞蛋夾給施寧安，柔聲說：“別聽你爹的。不管覺醒啥武魂，有沒有魂力，爹娘都養你一輩子。”

施寧安捧著小碗，用力點頭，赤色的眸子里閃著光：“爹娘放心，我肯定能覺醒厲害的武魂！像爹以前那樣，當個厲害的魂師！”他嘴上這么說，心里卻打鼓——在村里聽了那么多武魂的故事，自己會覺醒啥呢？

幾日后，武魂覺醒的日子到了。施寧安扒著早飯，眼神飄向院角追蝴蝶的小貓，那貓撲騰著爪子，把蝴蝶追得團團轉。他滿腦子都是“會是錘子還是劍”，連素萍給他夾的咸菜都忘了嚼。

“寧安兒，覺醒武魂去嘍！”村長雷昌的聲音在院外響起，他拄著棗木拐杖，花白的胡子在風里飄，看著施寧安長大，疼得跟親孫兒似的。

“來了！”施寧安丟下碗筷，銀馬尾隨著跑動的動作在空中劃出弧線，像一道流動的月光，掠過院門口的牽牛花，帶起幾片花瓣。

一群半大的孩子跟著雷昌往村頭走，嘰嘰喳喳像群麻雀。施寧安走在中間，聽著旁邊的小胖墩說“我肯定能覺醒我爹那樣的大力熊武魂”，心里又期待又緊張，手心冒出了薄汗。

村頭的武魂殿分殿其實是間破舊的木屋，墻皮掉了大半，露出里面的黃土，門楣上掛著塊掉漆的木牌，刻著“武魂殿”三個字。

殿門口站著個穿制服的青年，見了雷昌，拱手笑道：“雷村長，好久不見，您老身子還硬朗。”

雷昌捋著胡子笑：“托章執事的福，還行。這是今年適齡的娃，勞你多費心。”

章不晚點點頭，目光掃過排隊的孩子，朗聲道：“我叫章不晚，武魂云狼，27級戰魂大師。我也是光云村走出去的，知道咱村不容易。希望你們都能覺醒好武魂，走出村子，給家里爭口氣！”

他推開吱呀作響的木門，里面光線昏暗，正中央擺著個破舊的法陣，邊緣的紋路都快磨平了，卻依舊透著淡淡的金光。

孩子們個個攥緊拳頭，臉上又興奮又緊張，只有施寧安盯著墻上的武魂殿徽章發愣——那徽章上的天使圖案，在昏暗的光線下閃著微光，他忽然覺得，從今天起，自己的人生或許會不一樣。

“都排好隊，從左到右，依次來。”章不晚鋪開覺醒法陣，金色的光點在他掌心跳動，像一群螢火蟲，“手放法陣中央，別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