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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拜師

千道流看著他攥緊衣袋的手,眼底的星光又柔了幾分,抬手示意他不必緊張:“正是。”

施寧安這才緩緩松開拳頭,指尖輕輕按了按發燙的衣袋,對著千道流微微躬身——既不是過分的謙卑,也沒有少年人常有的莽撞,脊背挺得筆直,動作卻輕得像怕驚擾了殿內的寂靜。

“晚輩施寧安,見過千道流大人。”他的聲音比剛才穩了許多,尾音帶著點少年人特有的清澈,卻又透著恰到好處的恭敬,“勞煩大人特意等候,實在過意不去。”

千道流的目光落在他銀白的發頂,那里還沾著點路上的風塵,卻被梳理得整整齊齊。

他指尖微動,一縷極淡的銀光掠過,像撣去了片看不見的塵埃,語氣平和:“不必多禮。你懷里的東西,是不是在發燙?”

施寧安愣了愣,隨即從衣袋里取出那塊金屬牌,雙手捧著遞過去。

他的指尖還帶著點薄汗,卻特意避開了牌上的紋路,只捏著邊緣,動作輕得像捧著易碎的琉璃:“是這個。在家時它沒什么動靜,剛才……突然熱得厲害。”

說話時,他抬眼看向千道流,目光清澈坦誠,沒有絲毫躲閃。

淡金色的眸子里映著殿內的光影,像盛著兩汪淺溪,既不張揚,也不怯懦。

千道流接過金屬牌,指尖剛觸到冰涼的表面,那些紋路便簌簌亮起,與他周身的銀光纏在一起。他側過頭,看著施寧安微抿的唇——少年似乎想說什么,卻又忍住了,顯然是怕打斷長輩的動作,這份分寸倒比同齡孩子周全得多。

“這是圣光一族的信物。”千道流將牌遞回去,指尖有意無意地擦過他的指腹,只覺那觸感溫溫的,帶著點少年人的暖意,“它認主了。”

施寧安接過牌,輕輕攥在掌心,指尖摩挲著漸漸溫涼的紋路,輕聲道:“多謝大人告知。只是……晚輩出身鄉野,實在不懂這些,若有失禮之處,還望大人海涵。”

他說這話時,眉眼微微垂下,長睫在眼下投出一小片淺影,語氣里沒有自慚,只有真誠的歉意,像株剛抽芽的禾苗,知道自己的位置,卻也透著向上的韌勁。

千道流看著他將金屬牌小心揣回衣袋,動作輕柔得像在收納什么珍寶,忽然笑了:“無妨。不懂,便學。”他轉身走向殿側的石階,“來,我帶你看看這里的卷宗,或許能解你疑惑。”

施寧安應了聲“是”,亦步亦趨地跟在后面,與他保持著半步的距離。

路過神像時,他下意識地放輕了腳步,目光在六翼天使的羽翼上稍作停留,隨即收回,沒有過多的打量,分寸拿捏得恰到好處。

殿外的風穿過雕花窗欞,吹起施寧安頰邊的一縷銀發。他抬手輕輕將發絲攏到耳后,指尖掠過耳廓時,帶著點不自知的溫柔。

千道流回頭看了一眼,見他正望著石階上的花紋出神,眼神干凈得像被晨露洗過,忽然覺得,這孩子身上的光,倒比殿內的燭火更暖些。

供奉殿的晨露總比別處落得輕些。

施寧安每日卯時便起身,先將殿角那盆快蔫了的金邊蘭挪到窗下能接住晨光的地方,再用細布蘸著溫水擦去六翼天使神像底座的浮塵。

他動作輕緩,指尖拂過銘文時,總像怕碰疼了那些古老的筆畫——這是素萍教他的,“萬物有靈,待它們好些,它們也會待你好些”。

千道流常站在神像后看他。看他擦完塵,會對著神像輕輕鞠一躬,不是敬畏神明的虔誠,倒像在跟一位老友道早安;看他轉身時,若撞見廊下侍立的金甲護衛,總會微微頷首,輕聲說句“早”,連帶著那些常年繃著臉的護衛,嘴角都忍不住松快些。

“今日練槍式。”千道流的聲音從晨光里漫過來時,施寧安剛將最后一片落葉掃進竹簸箕。他直起身,銀白的發梢垂在肩頭,沾了點草葉的綠,卻笑得干凈:“好,麻煩大人了。”

廣場上的銀槍虛影日漸凝實。施寧安練到收勢時,總習慣性地將槍尖往地面輕壓半寸,避免槍影帶起的光屑濺到路過的侍從。

千道流看在眼里,某次忍不住問:“為何每次都收三分力?”

少年握著槍影的手頓了頓,指尖的光柔和地斂了斂:“槍是用來護人的,不是用來嚇人的。”他抬頭時,淡金色的眸子里映著廣場盡頭的白鴿,“我爹說,力氣大了更要小心,別傷著旁人。”

千道流指尖的銀光晃了晃,像被風吹動的星子。他沒再說什么,只是那日午后,特意取來一卷《天使戰紀》,指著其中一頁道:“你看,初代天使神持槍守護村落時,槍尖總朝著天空。”

施寧安看得認真,指尖劃過書頁上的插畫,忽然輕聲道:“原來不是我一個人這樣想。”他轉頭時,正撞上千道流望過來的目光,那眼底的星空仿佛落了點暖光,讓他莫名想起臨行前,父親往他懷里塞麥餅時的眼神。

日子久了,供奉殿的人都知道,這位被大供奉親自教導的少年,性子比殿里的月光還軟。有次負責灑掃的老仆不小心打翻了硯臺,墨汁濺臟了施寧安剛抄好的武魂圖譜,老人家嚇得直哆嗦,他卻先蹲下身幫忙拾撿碎瓷片,輕聲說:“沒事的,我再抄一份便是。您看看手有沒有被劃到?”

這話傳到千道流耳中時,他正在擦拭那柄傳承了三百年的天使圣劍。劍刃映出他銀白的長發,也映出他嘴角極淡的笑意:“倒是沒丟武魂殿的本分。”

秋深時,施寧安的第一魂環覺醒。金光從他掌心漫開時,金屬牌忽然從衣袋里滑出,懸在他頭頂,與魂環的光暈纏成一片暖金色。

千道流站在不遠處,看著少年下意識地用魂力托住差點墜地的牌,又回頭對緊張觀望的侍從們笑了笑:“成了,沒出岔子。”

那笑容干凈得像秋收后的天空。

夜里,施寧安坐在燈下,給家里寫回信。他沒提自己成了大供奉的弟子,只說“在這里一切都好,師父待我很溫和,學會了新的魂技,能護住自己了”。寫完又想起什么,添了句“殿里的蘭花開了,很像娘種在窗臺的那盆”。

窗外的月光落在信紙上,也落在他枕邊的金屬牌上。牌上的紋路比初見時清晰了許多,像一雙溫柔的眼睛,靜靜望著少年蜷起的手指——那指尖還沾著白日抄書時的墨痕,卻透著讓人安心的溫度。

千道流站在窗外,看了片刻便轉身離開。白袍掃過石階,帶起一片落葉,他抬手接住,指尖的銀光輕輕將葉片托回花壇。

有些光,本就該這樣生長:不灼人,卻能暖透漫長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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