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雨絲如泣，段雨澤站在段家老宅門前，銅鎖早已銹跡斑斑，推開吱呀作響的木門，霉味裹挾著潮濕撲面而來。這座荒廢多年的宅子，在細雨中顯得格外陰森，斑駁的墻皮如同剝落的歲月，訴說著曾經的故事。屋檐下懸掛的銅鈴無風自動，發出細碎的聲響，像是在訴說著古老的秘密。

他提著行李踏入堂屋，目光落在供桌上蒙塵的靈牌上，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衣角。“太爺爺，我來給您掃墓了。”聲音在空曠的老宅里回蕩，驚起梁上幾只沉睡的蝙蝠，撲棱棱的振翅聲讓他心頭一顫。墻角的蛛網在氣流中輕輕晃動，仿佛藏著未知的危險。

夜色漸濃，段雨澤躺在吱呀作響的雕花床上，月光透過破碎的窗欞灑進來，在青磚地上投下慘白的影子。他翻來覆去難以入眠，突然，一陣若有若無的香氣飄入鼻間，像是帶著露水的白梅，又摻雜著一絲腥甜。床頭的油燈突然詭異地明滅了幾下，在墻壁上投射出扭曲的光影。

“小郎君，一個人睡覺不寂寞嗎？”嬌軟的聲音從床尾傳來，尾音拖著綿長的顫意，像是浸在寒潭里的絲線。段雨澤猛地睜眼，只見一個身著緋紅色旗裝的女子斜倚在床柱旁。她的衣料繡著金線盤成的纏枝蓮紋，卻在領口與袖口處泛著陳舊的暗紅，仿佛被干涸的血跡浸染。頭上戴著的銀鎏金點翠頭面早已失去光澤，幾支步搖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搖晃，發出細微的聲響。她肌膚勝雪，眉眼含春，唇色如血，漆黑的長發如瀑布般垂落，發間還別著一朵枯萎的白梅。月光為她籠罩上一層朦朧的光暈，美得令人窒息，卻又透著說不出的詭異。她眼尾挑著一抹朱砂痣，隨著笑意輕輕顫動，宛如凝固的血滴。

段雨澤驚恐地想要后退，卻發現自己動彈不得，只能瞪大雙眼看著女子步步逼近。她每走一步，腳下便綻開一朵半透明的曼珠沙華，轉瞬即逝。“你……你是人是鬼？”他的聲音帶著明顯的顫抖。

女子輕笑出聲，笑聲如銀鈴般悅耳，卻讓段雨澤脊背發涼。她俯身湊近，溫熱的呼吸拂過他的臉頰，口中呼出的氣息卻帶著腐葉浸泡在井水里的腥涼：“我當然是鬼啦，我叫蘇詩琪，是這宅子的主人。”指尖輕輕劃過他的臉頰，冰涼的觸感讓他渾身起了雞皮疙瘩。她手腕上的玉鐲突然發出一聲脆響，出現一道裂痕，“好不容易等來個活人，可不能輕易放過。”說罷，她忽然伸手攬住段雨澤的脖頸，將臉埋入他的肩窩，長發如同有生命般纏繞上他的手臂。

次日清晨，段雨澤是被刺眼的陽光喚醒的。他猛地坐起身，額頭布滿冷汗，喉嚨傳來撕裂般的疼痛。昨夜發生的一切如同荒誕的噩夢，可床頭那朵枯萎的白梅，還有脖頸處若有若無的冰冷觸感，都在提醒他那不是幻覺。

白天去掃墓時，他總覺得有雙眼睛在暗處盯著自己。山間的風卷起枯葉，沙沙聲在寂靜中格外刺耳，他忍不住頻頻回頭，卻只看到空蕩蕩的小路。回到老宅，灶臺上不知何時多了一碗冒著熱氣的粥，瓷碗邊緣印著鮮紅的唇印，蘇詩琪的聲音從身后傳來：“雨澤，你都瘦了，快吃點東西。”他渾身僵硬，連轉身的勇氣都沒有。

隨著夜幕一次次降臨，蘇詩琪的出現變得愈發頻繁。有時是在他看書時，冰涼的手指突然覆上他握著書頁的手；有時是在他洗漱，銅鏡里會突然映出她含笑的臉。“雨澤，你只能看著我，想著我。”她將臉埋在他頸間，聲音帶著幾分嬌嗔，又透著不容置疑的霸道。

段雨澤的黑眼圈越來越重，身形也日漸消瘦，連走路都開始輕飄飄的。他不敢和任何人提起這件事，生怕被當成瘋子。直到這天，他按照太爺爺生前的囑咐，去鎮上給張記香燭鋪送族譜……

推開張記香燭鋪的雕花木門，檀香混著油墨味撲面而來。柜臺后的老人正拿把破舊的蒲扇拍打著桃木劍，嘴里還哼著跑調的《百鬼夜行》。段雨澤剛要開口，老人突然將蒲扇一收，桃木劍“嗡”地一聲釘在他腳邊三寸處，震得青磚縫隙里的塵土簌簌掉落。

“小兔崽子！”張道士渾濁的眼珠瞪得溜圓，胡須氣得直抖，“你爺爺當年走南闖北降妖除魔，怎么教出你這么個榆木腦袋？身上纏著百年怨靈還敢到處亂跑！”他猛地扯開段雨澤衣領，露出脖頸處若隱若現的青紫色指痕，“這印記都快纏到心口了，再晚三天你就得給那女鬼當替身！”

話音未落，屋內燭火驟然熄滅。蘇詩琪的笑聲從四面八方涌來，緋紅色旗裝如血霧般在墻角凝聚。她發間白梅無風自動，指甲一寸寸變長，“老雜毛，誰準你碰我的人？”尾音化作凄厲的尖嘯，屋頂瓦片被震得簌簌作響。

張道士卻不慌不忙，從懷里掏出半塊褪色的黃布，上面歪歪扭扭畫著符咒：“段老三留下的保命符，當年咱們在湘西遇到千年尸王都沒舍得用！”他手腕一抖，黃布化作流光纏住蘇詩琪的腳踝，“小丫頭，你身上怨氣這么重，莫不是被人活活釘在棺材里？”

蘇詩琪臉色驟變，周身陰氣凝成無數細針射向張道士。段雨澤趁機抓起桌上的符紙護在胸前，卻見女鬼長發狂舞，將黃布撕成碎片。“知道又如何？”她猩紅的指甲抵住張道士咽喉，“你們這些臭道士這些年害我還不夠慘？”

“雨澤！快走！”張道士猛地咬破舌尖，將血水噴在桃木劍上，劍身瞬間燃起淡藍色火焰，“去后山挖你爺爺埋的鎮魂釘！”話音未落，蘇詩琪的長發如鋼鞭般纏住他的脖頸，雕花柜臺轟然炸裂，符咒與紙錢漫天飛舞。

段雨澤跌跌撞撞跑出門，身后傳來瓷器碎裂的聲響。他回頭望去，只見蘇詩琪正將張道士按在香案上，嘴角掛著森然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