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段雨澤和于有福、宋家茂擠在一張床上,翻來覆去都沒睡著。三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從小時候的糗事,聊到對未來的打算,又繞回了蘇詩琪和張語馨身上。
“說真的,雨澤,”于有福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你對蘇詩琪,是真動心了?”
段雨澤沉默了一會兒,輕聲說:“我不知道,就是覺得她挺可憐的,而且……夢里的感覺太真實了,好像我們真的在一起過。”
“那張姑娘呢?”宋家茂問,“她對你好像也不是完全沒感覺。”
“她就是責任心強,”段雨澤笑了笑,“覺得得看好我這個‘未婚夫’。”
聊到后半夜,三人實在困得不行,才漸漸睡去。
第二天一早,段雨澤三人收拾好東西,走到院門口,正準備跟段正坤說要去城里旅游,就看到張語馨背著個包袱站在門外。
“你怎么來了?”段雨澤驚訝地問。
張語馨把包袱往肩上緊了緊,表情還是淡淡的,語氣卻緩和了不少:“昨天我說的話有點過分,對不起。你們要去找殷云星,我不攔著了,但我必須跟著。”她抬眼看向段雨澤,眼神堅定,“我比你們懂這些,有我在,至少能保證你們少犯點錯。”
于有福和宋家茂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里看到了驚訝。段雨澤看著張語馨,心里忽然涌上一股暖流,笑著說:“好啊,有你在,我們更有底氣了。”
張語馨臉頰微紅,別過臉:“別高興太早,要是遇到危險,必須聽我的。”
“沒問題!”三人異口同聲地回答。
陽光灑在幾人身上,驅散了清晨的微涼。四個年輕人帶著各自的心思,朝著城里的方向走去,前路雖然未知,但此刻的氣氛卻格外融洽。幾個年輕人臉上帶著興奮與忐忑,忽然覺得,這場明知危險的冒險,好像也沒那么可怕了。
太陽升到竹竿高時,四人已經走出二里地。于有福搶過段雨澤手里的帆布包,往肩上一甩:“你這包沉得像裝了塊磚,里面塞的啥?”
“爺爺給的護身符,還有幾塊昨天家茂帶的柿餅。”段雨澤笑著拍掉他背上沾的草屑,“留著路上吃。”
宋家茂從兜里摸出個油紙包,里面是烤得焦脆的紅薯干:“還有這個,我媽塞的,你們嘗嘗。”他遞一塊給張語馨,“張姑娘,你這包袱里除了符紙,還有別的不?”
張語馨正低頭看著路邊的草葉——她走幾步就會停下來,用樹枝撥弄一下長得奇怪的車前草。聽宋家茂問起,才抬手拍了拍包袱:“有桃木匕首,還有爺爺畫的尋蹤符。”她忽然看向于有福,“你剛才問符咒怎么畫?其實不難,就是要記住口訣,手腕得穩(wěn)。”
于有福手里的紅薯干差點掉了:“啊?我就是隨便問問……”他撓撓頭,偷偷瞟了眼段雨澤。
張語馨沒有追問,只是淡淡地向后方的幾人轉過頭來,“前面有個茶攤,歇會兒吧。”
茶攤老板是個戴草帽的老漢,見他們背著包袱,就問:“你們是去城里?”
“大爺,我們想找個可能有怨靈的地方。”宋家茂直愣愣地開口,被段雨澤在底下踩了一腳。
老漢卻不驚訝,嘬了口旱煙:“往南走三里,有座廢棄的戲樓。聽說民國時著過火,燒死過唱花旦的姑娘,后來誰進去誰就哭,說聽見有人唱《游園驚夢》,唱到‘則為你如花美眷’就沒聲了。”
“對了大爺,您有沒有看見一個穿著道袍的年輕人,您知道他往哪去了嗎?”段雨澤往前湊了湊,語氣里帶著期待。
老漢把煙桿在鞋底磕了磕,瞇著眼想了半天:“好像是有這么個人,往戲樓去了……不對,又好像是往東邊走了。”他擺擺手,“老了老了,記不清嘍。前兒個還跟我家老婆子說要修籬笆,轉頭就忘了把鋤頭放哪了。”
于有福剛想再問,就見老漢指著西邊:“那小伙子拎著葫蘆,說要去‘釣個會唱戲的魂’,應該是去戲樓了吧?哎不對,戲樓里的魂哪用釣,自個兒就會出來唱……”他絮絮叨叨地說著,眼神漸漸飄遠,像是陷入了混沌的記憶。
段雨澤對視一眼,都明白了——老漢這是記不清了。
“大爺,”段雨澤從兜里掏出幾張紙幣,“我們想在您這借宿一晚,明天再去戲樓看看,成不?”
老漢瞅了眼錢,眼睛亮了亮:“成!我家老婆子剛蒸了饅頭,管夠!”他站起身往身后的土坯房走,“你們跟我來,西廂房還能住人。”
于有福跟在后面,湊到段雨澤耳邊:“你小子可以啊,出手這么大方。”
“之前在學校搞了個校園文創(chuàng)的小項目,掙了點。”段雨澤笑了笑,“出門在外,住得安穩(wěn)點好。”
剛放下包袱,老漢的老婆子就端來一筐熱氣騰騰的饅頭,花白的頭發(fā)在油燈下泛著銀光。“你們是要去戲樓?”老太太把筷子擺在桌上,聲音像漏風的風箱,“可別晚上去,那樓里的姑娘,最愛拉年輕人聽她唱戲。”
“大娘,您也知道戲樓的事?”宋家茂咬了口饅頭,含糊地問。
老太太往灶膛里添了把柴,火光在她臉上投下晃動的陰影:“三十年前,有個賣貨郎夜里從戲樓旁過,聽見里面有人唱‘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他好奇進去看,就見二樓欄桿邊站著個穿紅戲服的姑娘,正對著鏡子描眉。那姑娘回頭沖他笑,他就傻愣愣地站在那,直到天亮才被路過的人叫醒。”
“后來呢?”張語馨攥緊了手里的桃木匕首,指尖泛白。
“后來那賣貨郎就瘋了。”老漢蹲在門檻上抽著煙,聲音幽幽的,“見人就說‘姑娘的水袖上有火’,沒過半年就掉進河里淹死了,撈上來的時候,手里還攥著塊燒焦的紅綢子。”
油燈突然晃了晃,墻上的影子扭曲成奇怪的形狀。老太太往灶里添柴的手頓了頓:“還有更邪乎的。去年有個攝影的年輕人,非要去戲樓拍夜景,半夜里給家里打電話,說‘樓里有人請他看戲’,話沒說完就沒聲了。第二天他徒弟去找,就見相機掉在地上,里面的照片全是黑的,就最后一張,拍著個模糊的紅影子,在二樓窗口看著鏡頭,嘴角好像還笑著。”
于有福悄悄往段雨澤身邊靠了靠,碰了碰他的胳膊。段雨澤拍了拍他的手背,示意沒事,心里卻泛起一陣寒意——他忽然想起蘇詩琪穿的紅旗袍,想起她發(fā)間那朵妖異的白梅。
“那戲樓的火,是怎么著起來的?”張語馨忽然問。
老漢猛吸了口煙,煙鍋里的火星亮得嚇人:“不知道,只是聽我們老一輩那時候說,說那花旦跟個少爺好上了,被少爺家里人知道了,就放了把火,把整個戲樓都燒了。那姑娘硬是沒從里面出來,有人說看見她從二樓跳下來,身上全是火,像個火人似的,嘴里唱著《游園驚夢》呢。”
夜?jié)u漸深了,窗外的蟲鳴突然停了。老太太收拾著碗筷,輕聲說:“你們聽,這時候要是往南邊走,說不定能聽見戲樓那邊有唱戲聲。”
四人都沒說話,只聽見油燈燃燒的“滋滋”聲,還有老漢煙桿磕碰的輕響。段雨澤望著窗外漆黑的夜色,總覺得那片黑暗里,有雙眼睛正靜靜地看著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