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殘梅泣雪
- 陰緣縛
- 巳月斷霜
- 2395字
- 2025-07-23 11:00:44
第三扇門后是間空屋,只有墻角堆著些破舊鑼鼓。于有福剛要說話,鑼鼓突然自己響了,“咚咚鏘”的聲混著唱戲聲,震得人耳朵發麻。張語馨揮劍劈向鼓面,鼓聲戛然而止,里面滾出團紅綢,落地就縮成了團,像只被踩死的蟲。
“都不是……”于有福喘著氣,額頭上全是汗,“聲音還在響,好像在后面。”
走廊盡頭還有最后一扇門,門楣上掛著塊“扮戲房”的木牌,字跡被煙火熏得發黑。推開門時,一股更濃的焦糊味涌出來,里面擺著個舊衣櫥,樟木的柜門裂著縫,墻角堆著些燒焦的戲服碎片,除此之外再無他物。
“也不是這兒。”于有福剛要轉身,突然聽見衣櫥里傳來“窸窣”聲,像有人在里面扯布料。他剛要問,宋家茂突然“啊”地叫了聲,整個人被一股巨力往衣櫥里拽,從門縫里鉆出來的紅綢,纏上他的腰,往柜里拖。
“家茂!”于有福撲過去抓他的手,可紅綢突然繃緊,像根燒紅的鐵絲,燙得他猛地縮回手。張語馨揮劍去斬紅綢,綢面卻突然變得像鋼鐵,刀刃劈上去只發出“嗡”的顫音。
“砰——”
衣櫥門猛地往里吸,宋家茂半個身子已經被拽進去,只剩只手還扒著柜沿,指甲在木頭上摳出深深的白痕。他喉嚨里發出“嗬嗬”的窒息聲,臉憋得青紫,另一只手胡亂抓著,卻只抓到團纏上來的紅綢,綢面已經勒進他的脖子,像條收緊的蛇。
“關門了!”段雨澤突然吼道,就見那扇“扮戲房”的木門正自己往合頁上撞,“張語馨!頂住門!”
張語馨立刻用后背抵住門板,木門撞在她背上,發出沉悶的響聲,她咬著牙喊道:“頂不了多久!是她在使勁!”
于有福急得直跺腳:“咋辦啊?家茂快沒氣了!”他看著宋家茂抓著柜沿的手慢慢松開,眼睛都紅了。
段雨澤盯著衣櫥門縫里不斷往外冒的紅綢,突然瞥見于有福腰間掛著的煤油打火機,那是于有福爹給的,說出門在外能點煙取暖。他猛地撲過去拽下打火機:“于有福!你包里有沒有能燒的東西?紙、布料都行!”
“有、有家茂他娘給的粗麻紙!”于有福慌忙從包里掏出個紙包,里面是包花生的麻紙,還帶著點油星。
“火!”段雨澤抓過麻紙,打著火機就往紙上湊。火苗“騰”地竄起來,帶著焦糊的煙火氣。于有福嚇得往后躲:“你瘋了?這樓都是木頭的,燒起來我們都得死!”
“她死于火!”段雨澤舉著燃著的麻紙往衣櫥跑,火苗燎到他的指尖也沒松手,“她怕火!”
果然,火苗剛靠近衣櫥,門縫里的紅綢突然像被燙到似的往后縮。衣櫥里傳來聲凄厲的尖叫,不是宋家茂的,是那個唱戲的女聲,尖得像玻璃被敲碎。宋家茂脖子上的紅綢松了松,他趁機猛地往外掙,半個身子摔出衣櫥,脖子上勒出圈紫紅的痕,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可那扇“扮戲房”的木門還是“砰”地合上了,門閂“咔嗒”一聲自己落了鎖。于有福撲過去拽門把手,門板紋絲不動,像被焊死在了門框上。
衣櫥里的紅綢還在扭動,像團不甘的蛇。段雨澤舉著快燒完的麻紙,看著緊閉的木門,后背的冷汗比剛才更密,火能逼退紅綢,卻困不住他們。這扇門,成了新的牢籠。
“原來姹紫嫣紅開遍……”
唱戲聲突然變了。不再是甜膩的引誘,也不是尖細的恐嚇,像被水泡過的絲線,顫巍巍地拖著哭腔,每個字都裹著淚,唱到“開遍”二字時,突然卡了殼,緊接著是陣壓抑的嗚咽。
不是鬼哭的尖利,是像人被捂住嘴的抽泣,悶悶地撞在門板上,震得灰塵簌簌往下掉。
于有福正扒著門把手使勁,聽見這哭聲突然頓住,肩膀開始輕輕發抖。段雨澤低頭看了眼手里的麻紙灰燼,火苗滅了,可那哭聲像順著掌心的紋路往心里鉆,他突然想起夢里蘇詩琪用簪子戳他臉頰的樣子,眼眶猛地一熱。
“你看……門上……”宋家茂的聲音帶著哭腔,指著“扮戲房”的木門。
門板上不知何時映出了剪影。不是之前那要抓人的樣子,是團柔和的紅影。
那姑娘站在戲樓后臺,對著鏡子描眉,旁邊站著個穿長衫的青年,正往她發間插支簪子。紅影側過臉笑,發梢掃過青年的手背,像極了尋常女兒家的嬌羞。
“是她和那個少爺……”張語馨的聲音發啞,握著桃木劍的手松了松。
剪影慢慢變了。青年被幾個兇神惡煞的人拽走,紅影追出去,卻被人推倒在戲樓門口;接下來日月顛倒,她在戲樓里唱了一夜又一夜,臺下空無一人;最后是火光,紅影在火里掙扎,手里還攥著半塊燒焦的紅綢,唱腔變成絕望的哭喊:“我沒偷人……我只是想和他看場雪啊……”
門上的光影越來越暗,紅影在火里蜷縮成一團,最后只剩縷紅綢飄在火里。唱戲聲徹底變成了哭,不是嚎啕,是抽抽噎噎的,像受了委屈的孩子,反復念叨:“那梅花開得正好……他說等戲樓翻新,就帶我去看雪……”
于有福突然蹲在地上哭了,捂著臉說:“我小時候丟了爹給的彈弓,哭了半宿,我娘說丟了就丟了,可她這丟的是命啊……”他哭得打嗝,眼淚順著指縫往下淌,砸在燒焦的地板上。
宋家茂也紅了眼,摸著脖子上的紅痕哽咽:“她只是想談戀愛啊……為啥要燒她……我娘說喜歡一個人沒錯的……”他越說越委屈,最后抱著于有福的胳膊放聲大哭。
段雨澤攥著朱砂包的手在抖,指尖的朱砂被眼淚泡成了淡紅。他想起夢里蘇詩琪遞玉簪時的耳尖紅,想起戲樓剪影里那支簪子,原來有些喜歡,從一開始就注定被燒得只剩灰燼。眼淚掉在手上,燙得像火燎過的疼。
“不對……”張語馨猛地咬了下舌尖,血腥味讓她清醒了半分。她摸出黃符和朱砂筆,指尖抖著往符上畫,“這不是一般的同情……是她在勾我們的魂魄……”
可筆尖剛落,唱戲聲又漫了過來。這次像貼在她耳邊唱,帶著胭脂的冷香:“我藏了件他送的戲服,在衣柜最下面……燒起來的時候,我想拿,可火太大了……”
張語馨的筆頓住了。她想起爺爺說過,她娘走的時候,也藏了塊繡著她生辰的手帕,在衣柜最下面。眼淚突然就涌了上來,模糊了符紙上的咒紋。她明明該畫鎮邪的符,此刻卻只想哭,哭那個在火里攥著紅綢的姑娘,也哭那個沒來得及再看娘一眼的自己。
朱砂筆“啪”地掉在地上。
門上的剪影已經淡了,只剩紅影蹲在火邊,手里捏著半塊燒焦的梅瓣。唱戲聲還在繼續,哭腔里混著紅綢摩擦的輕響,像有人在替她擦淚。段雨澤看著地上的朱砂筆,突然發現自己手里的朱砂包空了,不知何時,他把朱砂都抹在了臉上,像極了哭花的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