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章節
書友吧第1章 導讀
二〇〇六年五月的某一天,我聯系愛德華·霍克先生詢問翻譯授權事宜。那時,他的作品尚未被系統性地引進中國,國內知道這位推理小說大師的讀者寥寥無幾。在回信中,他表示這是他第一次收到來自中國讀者的郵件,非常開心,并且答應了我的請求。十六年過去了,這位世界短篇推理小說之王筆下的角色終于再次來到中國讀者的案頭。
生平
霍克全名為愛德華·丹廷格·霍克,一九三〇年二月二十二日出生在紐約羅切斯特市,父親埃爾·G.霍克是銀行的副行長,母親愛麗絲·丹廷格·霍克是家庭主婦。霍克從小喜歡閱讀推理小說,他閱讀的第一本推理小說是埃勒里·奎因的《中國橘子之謎》,雖然霍克自己也認為這并非奎因最好的作品,但這并不妨礙他喜愛上這種獨特的類型文學。霍克在高中時就開始嘗試撰寫推理小說,這個習慣一直延續到他就讀羅切斯特大學的兩年時光。
一九四九年開始,他在羅切斯特公共圖書館擔任研究員,同時還加入了美國推理作家協會分會,不時去紐約參加聚會。次年年底,他應征加入美國陸軍,并被分派至紐約服役。這無疑給他參加美國推理作家協會的活動制造了便利,這兩年他和許多當時響當當的人物成了朋友,其中就包括弗雷德里克·丹奈(埃勒里·奎因的締造者之一)、密室之王約翰·狄克森·卡爾、懸念大師康奈爾·伍爾里奇、美國推理作家協會首位女性主席海倫·麥克洛伊,以及魔術師作家克萊頓·勞森等人。也是在此期間,霍克與名編輯漢斯·斯特凡·山特森建立了良好的關系,這為霍克今后的專職創作之路埋下了伏筆。
退伍后,霍克先是在紐約的口袋圖書公司找了一份核算貨物賬目的工作。一年后,周薪僅漲了三美元,他便于一九五四年一月回到羅切斯特,并在哈欽斯廣告公司找了一份版權和公共關系管理的工作。這些工作經歷,比較明顯地投射在霍克塑造的第一個偵探——“西蒙·亞克”系列的故事敘述者“我”的身上。
一九五五年九月二十六日,霍克的短篇《死人村》在《名偵探》雜志上發表,這是他第一次正式發表推理故事,靈感源于一九五三年夏天他和女友的一次約會經歷,正是這個故事里的西蒙·亞克此后成了霍克筆下最重要也最“長命”的偵探。
一九五六至一九六七年間,霍克發表了二十二篇小說。一九六八年,他的《長方形房間》獲得美國推理作家協會頒發的埃德加·愛倫·坡獎,同時他還獲得了一份長篇小說合同,并于第二年完成了《粉碎的大烏鴉》。由此,霍克決定轉向全職寫作。一九七三年起,霍克作品開始在主流推理雜志如《埃勒里·奎因推理》和《阿爾弗雷德·希區柯克推理》上發表。
此后三十多年間,霍克筆耕不輟,為世界留下了近千篇短篇推理故事。二〇〇一年,他獲得美國推理作家協會終身成就獎,這是該領域的最高榮譽之一。
系列
在不同的系列故事中,霍克塑造了眾多偵探形象,其中最具代表性和知名度的是以下七人。令人驚嘆的是,他們的職業竟然全都不同。
西蒙·亞克:具體年齡不詳,活了兩千年以上,是紀元初期埃及的基督教教士,在世上的主要任務是尋找并消滅魔鬼?!拔髅伞喛恕毕盗卸嗯c玄學、撒旦、巫術或各種匪夷所思的事件有關,不過到故事終了時,案件都會以合乎邏輯的方式得到解決,共計六十二篇,最后一篇為二〇〇九年一月號《埃勒里·奎因推理》刊載的《圣誕節雞蛋》。
薩姆·霍桑:新英格蘭諾斯蒙特鎮的執業醫生,專攻密室以及不可能犯罪,首次登場是在一九七四年十二月號《埃勒里·奎因推理》刊載的《廊橋謎案》中?!八_姆·霍桑醫生”系列故事背景設定在二十世紀二十至四十年代,共計七十二篇,最后一篇為二〇〇八年五月號《埃勒里·奎因推理》刊載的《秘密病人之謎》。
尼克·維爾維特:專業竊賊,只偷各種奇怪的東西,比如用過的袋泡茶、褪色的國旗、玩具老鼠,甚至一個空房間的灰塵,首次出場是在一九六六年的《偷竊云虎》中?!澳峥恕ぞS爾維特”系列共計八十七篇,最后一篇為二〇〇七年九月號《埃勒里·奎因推理》刊載的《偷竊被放逐的鴕鳥》。
本·斯諾:西部快槍手偵探,因為人物設定的關系,讀者經??梢栽跁锌吹綐寫鹈鑼懀醮蔚菆鍪窃谝痪帕荒辍妒ネ健冯s志刊載的《箭谷》中?!氨尽に怪Z”系列背景設定在一八八〇至一九一〇年間,共計四十四篇,最后一篇為二〇〇八年七月號《埃勒里·奎因雜志》刊載的《辛女士的黃金》。
杰弗瑞·蘭德:杰弗瑞·蘭德是一位密碼專家,退休前是英國秘密通信局的特工,初次登場是在一九六五年五月號《埃勒里·奎因推理》刊載的《無所事事的間諜》中。“杰弗瑞·蘭德”系列洋溢著異域風情,共計八十五篇(含合著一篇),案件多與密碼或諜報有關,最后一篇為二〇〇八年十二月號《埃勒里·奎因推理》刊載的《亞歷山大方案》。
麥克·瓦拉多:羅馬尼亞一個吉卜賽部落的國王,口頭禪是“我只不過是個貧窮的農民”。一九八四年,霍克受比爾·普洛奇尼(二〇〇八年美國推理作家協會大師獎得主,塑造了著名的私家偵探“無名”)之邀,為《民俗偵探》雜志撰稿,發表了瓦拉多的登場作《吉卜賽人的好運》?!胞溈恕ね呃唷毕盗泄灿嬋?,最后一篇為二〇〇七年十二月號《埃勒里·奎因推理》刊載的《吉卜賽黃金》。
利奧波德:康涅狄格州某市警察局重案科隊長,霍克短篇系列小說中登場次數最多的主角,初次登場是在一九五七年三月號《犯罪與公正推理》刊載的《嫉妒的愛人》中?!袄麏W波德”系列的早期作品大多具有刑偵小說特征,后期則趣味性增強,不可能犯罪數量上升,共計九十一篇,最后一篇為二〇〇七年六月號《埃勒里·奎因推理》刊載的《臥底利奧波德》。
創作
霍克一生共創作了九百多個推理故事,平均兩周完成一個,就算稱之為“故事制造機”恐怕也不為過。盡管如此,霍克的作品卻令人驚嘆地保持了一貫的高水準,每個故事在滿足充分意外性的同時,都具有鮮活的地域或時代特色。從獨立戰爭時期的美國,到改革開放后的中國,您都能發現霍克筆下的偵探們活躍的身影。
他是怎么做到這一切的?
霍克是一位求知欲強烈,同時保持著童心的作家。朋友們說,從他的眼神中能看到他對世界的好奇。霍克每天都會在固定的時間閱讀報刊或網絡新聞(當然是在電腦普及之后),這讓他積累了豐富的素材,創作時可以信手拈來。
一次,他在《紐約時報》上看到一則報道,說現在有年輕人通過幫貨運公司運貨,可以享受超低折扣的機票。于是,斯坦頓和艾夫斯的偵探組合便誕生了。兩人是情侶,從普林斯頓大學畢業后想去歐洲旅行,但又負擔不起高昂的機票費用,恰在此時,免費機票這樣的好事出現了,代價就是要在他們的行李中加入委托人的一件貨物。
除了新聞,霍克還有閱讀旅行指南的習慣,他尤其偏愛那些配有生動插圖的畫冊。雖然他一輩子都沒學會開車,也很少出遠門旅行,但因為腦海中已經有了世界各地的畫面,他筆下的角色行動起來便不再受到地域限制。從中東到南亞,再到遠東,偵探們的足跡遍布全球。
值得一提的是,霍克從未來過中國,但他創作的角色至少來過兩次。一九八九年,杰弗瑞·蘭德在香港完成了一次冒險之旅,故事的名字是《間諜和風水師》。二〇〇七年,斯坦頓和艾夫斯千里跋涉,在《中國藍調》中前往黃河邊的農村,故事剛一開場,兩人便已身處北京首都國際機場了。
除了長期扎實的素材積累工作,霍克需要面對的另一個挑戰是短篇小說創作本身的難度。創作十萬字以上的長篇小說固然費時費力,但不少作家都有一個共識——優秀的短篇較長篇更難駕馭,原因就在于篇幅的限制。推理小說是欺騙的藝術,作者通過文字布下陷阱,令讀者因為思維定勢而忽略近在眼前的真相,從而在揭曉謎底時,產生最為強烈的沖擊力。一個故事的字數越少,可供作者布置陷阱的空間就越少。
在長篇小說中,誤導線索可以平均地塞進十幾個不同的章節,這些“雷區”的密度被“安全”的文字大大稀釋,即便是有經驗的讀者,在長時間的閱讀后,也難免放松警惕,結果不知不覺著了作者的道。反觀短篇小說,讀者通常能夠一口氣讀完,從頭到尾都保持高度的警覺性,如果作者像在長篇小說中那樣設置誤導線索的數量,那么很容易就會被識破。您也許會問,把“紅鯡魚”的數量降低到長篇小說的十分之一不就行了嗎?但新的問題隨之而來:人的思維要被植入某個觀念,其攝取的信息量不能太低,正所謂一個令人信服的謊言需要十個不同的謊言來圓。因此,短篇小說的核心挑戰便在于用最少的筆墨,最大程度地操控讀者的思路。短篇推理小說的字數沒有統一標準,東西方差異明顯,歐美作品的篇幅普遍短于日本和中國作品,霍克的短篇小說篇幅多為一萬字上下,要想做到意料之外,情理之中,難度可想而知。在這一點上,霍克的作品將為您展示教科書級別的推理小說創作(誤導)技巧。
靈感
既然霍克這么能寫,為何只寫短篇呢?據霍克本人說,這是因為他缺乏耐心。能用一萬字就讓讀者感到驚奇,就沒必要用兩萬字。筆者卻認為,更深層的原因在于霍克無法抑制的創作靈感。掛歷上的插畫,偶然聽到的廣播,生活中的所見所聞都能隨時刺激他開啟一段新的故事。
從某種意義上說,創作短篇小說比長篇小說更依賴靈感。一個巧妙的點子,離開了復雜的人物關系和豐滿的社會背景,就很容易導致故事后勁不足,可用于人物較少的短篇小說卻剛剛好。
霍克的很多作品從開頭到結尾,都保持著情節的高速推進,始終牢牢抓住讀者的胃口。名作《漫長的下墜》,不僅入選了一九六八年的經典密室推理選集《密室讀本》,還被改編為二十世紀七十年代美國熱門電視劇《麥克米蘭和妻子》中的一集。故事講述了一起匪夷所思的墜樓案,一個男人從一棟摩天大樓的窗口跳了下去,可樓下的街道卻人來車往,一切如常,正當人們以為發生了憑空蒸發的靈異事件時,跳樓男子卻在四小時后“砰”的一聲著陸身亡!
將這種貫穿全文的懸念發揚到極致的代表,是“尼克·維爾維特”系列,該系列標題格式統一,均為“偷竊××物品”,這些物品毫無經濟價值,卻有人花大價錢雇傭主角下手。讀者光是看到標題,就已經好奇不已——這個小偷為什么要偷空房間的灰塵?他要怎么偷一支球隊?
霍克本人曾告訴我,他總是先構思故事大綱,然后再思考符合大綱設定的解答,這也從側面驗證了他依靠靈感驅動的寫作模式。他用自己的職業生涯證明了這一模式的高效與持久,可以說,霍克完全就是為短篇推理小說而生的。
《不可能犯罪診斷書》在美國結集出版時,霍克將獻詞留給了《埃勒里·奎因推理》的專欄書評撰稿人史蒂文·斯泰恩博克。據斯泰恩博克回憶,他第一次見霍克是一九九四年在西雅圖的一間賓館里。當時,霍克正站在一部扶手電梯上。這個畫面長久地停留在他的記憶中,他對我說:“相信我,如果你在他剛剛走上電梯的時候丟給他一個密室,他能在電梯到達下一層之前想出至少三個不同的詭計?!?
讀完這套書,您也會相信的。
吳非
二〇二二年 于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