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徐珂焦姐姐的頭七。

她獨自一人在家里守著那三盞不能熄滅的燭。

墻上掛著神仙畫，房間里沒有開燈，面前的八仙桌上放了個漆黑的骨灰盒和一張黑白照片，下面壓了個手機，一遍又一遍放著誦經音頻。

陽臺上火盆里的紙錢元寶燒得只剩黑灰，隔著一塊玻璃，徐珂焦跪在蒲團上，面色慘白。

她不過就去上了個廁所，回來后桌上的三支香燭全都已經熄滅。

【珂珂要保護好視力：大師大師！燭滅了！燭滅了該怎么辦啊。】

房間里一片漆黑，徐珂焦平時沒犯過什么錯，焦急的臉上落下一片電腦屏幕的慘白光亮。

【AAA有錢什么活都接：？】

手止不住地顫，她想用打火機重新點燃香燭，卻怎么都點不燃。

快啊，快重新燃起來啊。

打火機的火星在黑暗中飄忽，汗珠從臉頰滑落，刺啦一聲，火苗上竄幾寸，徹底熄滅。

完了，一定是姐姐生氣了。

徐珂焦捧著燃了不到一半的香燭，急得淚水在眼眶里直打轉。背著家人在房間里為姐姐祭奠已經是她長這么大做過最出格的事，沒想到連這件事她都沒辦好。要是因為她的疏忽影響了姐姐轉世怎么辦？

心底悔恨萬分，早知道她憋死自己都不會離開香燭一秒。

電腦屏幕上的聊天框內容更新，徐珂焦眼前一亮，連忙去看。

【AAA有錢什么活都接：燭斷一半，說明你姐姐的轉生路并不順暢。雖然有點麻煩，但還能補救。這樣，我這里還有一份法寶，可以助你姐姐渡過此劫。】

【珂珂要保護好視力：求大師指點。】

【AAA有錢什么活都接：是那碧空山忘塵道長一脈傳下來的項目，跟地府官方的往生部門有正規合同，可以幫你姐姐走個綠色通道。我看你也是真心為你姐祈福，又是個學生，多的錢我就不收了。你考慮一下。】

徐焦珂看得一愣一愣的，淚也忘了抹。

【珂珂要保護好視力：大師，請問具體是多少錢？】

【AAA有錢什么活都接：998。】

徐珂焦立馬去查看自己的賬戶余額，一時間沒有來得及回復，等到幾秒后再去看聊天，對方已經發了好幾條消息。

【AAA有錢什么活都接：你也是運氣好趕上了，最近這項業務在搞活動。為了促進銷量，現在買，送你祭祀專用水果糕點三件套，登天梯、登天靴、香燭紙錢也包含在套餐里。這些東西原價就要900。】

【AAA有錢什么活都接：93%的客戶最終都選擇了這款業務，地府官網上的用戶評價都是五顆星。保證你姐姐用了后順順利利過鬼道，舒舒服服進地府，不受五七苦，往生西方路。】

【AAA有錢什么活都接：每天往生名額有限，鬼差還有兩小時下班。時間不多了，你抓緊考慮。】

【AAA有錢什么活都接：九蓮往生項目.pdf】

鼠標滑動，徐珂焦點開了文件。

這是一份項目介紹的PPT，第一頁是項目主管的介紹。

照片上身穿黑襖的女人頭戴三眼羊頭面具，只露出小巧精致的下巴。徐珂焦認得她，就是三天前在路上攔住她的那個人。

“錢慕歌，九蓮往生事務所負責人，北陰酆都特派人間察查司。”

“曾在酆都第一宮大學人口科學與環境系任教，歷任助教、講師、副教授、教授、教研室主任。多次被選為秦廣王杰出學者，長期進行往生業務技術的研究與推行。您的專屬西天引路人，值得信賴。”

徐珂焦看呆了，往下翻。

“九蓮往生項目，讓六道輪回更輕松。提前申請，不用排隊。只需一鍵，立馬往生。”

在她研究項目的時候，對方又發來好幾條消息。

【AAA有錢什么活都接：考慮得怎么樣？】

【AAA有錢什么活都接：如果實在沒錢，我這里也有這款業務的簡易款。100%送入輪回，就是你姐姐需要去線下多排幾天隊，有點遭罪。畢竟這幾天地府放假，來來往往的鬼有點多。】

【AAA有錢什么活都接：不要三四千，不要一兩千，只要98。行不行？行就給個準信，珂姐。】

徐珂焦抹掉臉頰上干涸的淚痕，打字輸入回復。

【珂珂要保護好視力：行。】

【AAA有錢什么活都接：資料我都有。一會兒把申請表發給你，填一下，錢打我之前那個賬號，之后的事交給我就行。呲牙.jpg】

大門處傳來門鎖的響動，徐珂焦一個翻身就沖到桌邊抽出骨灰盒下的手機，哆哆嗦嗦地關掉音樂。把香燭丟進燃盡的火盆里，再用腳一踢，塞進床底。

在藏好蒲團和神仙畫的下一秒，房門傳來敲門聲。

“珂焦，睡了嗎？”

是姐夫。

徐珂焦嚇得一哆嗦：“沒，沒呢。姐夫有什么事嗎？”

之前姐姐為了方便她讀書，把她接來和他們一起住。現在姐姐走了，她跟姐夫兩人單獨住也不再合適。徐珂焦心想著自己什么時候跟姐夫提搬出去的事。

“你姐姐的骨灰盒在你房間嗎？”顧安疾隔著門板問。

“嗯……我現在就拿出來。”徐珂焦抱著骨灰盒打開房門，男人站得離房門很近，她差點一頭撞上去，連連后退幾步。

“沒事吧。”男人抓住她的手臂穩住她的身形。

徐珂焦有些不自在地掙脫了他的手，“沒。”

她盯著對方積滿血絲的雙眼，這幾天姐夫忙著整理姐姐的后事一直沒休息，整個人都瘦了好幾圈。

“明天回去上課吧，你的生活費我等會兒打給你。沐沐雖然不在了，我依然當你是親妹子，不用跟我客氣。”顧安疾在提到愛人的離去時明顯頓了一聲，疲憊地捏了捏眼角，正要再叮囑幾句，突然聞到一股奇怪的味道。

他的表情頓時變得奇怪：“你在房間燒了火？”

“沒啊。姐夫怎么這樣問？”徐珂焦答得很快，她在出房間的時候就順便帶上了門，顧安疾聳動鼻翼，倒是沒再聞到煙氣。

“沒什么，是我的問題。早點休息。”

本來心里就亂得很，徐珂焦不知道該怎么回答，胡亂應付了一句，憋著口氣直到看顧安疾拖著沉重的步子進了對面的房間才敢放松下來。

把黑木制成的骨灰盒放回原位，她也回了屋。

而另一邊，顧安疾進屋后打開了窗戶，散了散房間里的香火氣。

四根香整齊插在案前。

長燃不滅的香燭、剖腹的公雞、半干的血碗，供奉著一個和屋外架子上一模一樣的骨灰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