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陰柳
- 人在地府,朝九晚五
- 啷個下雨
- 2198字
- 2024-01-10 22:15:06
這些都是治標不治本的東西,但用來穩定客戶情緒的效果立竿見影。
周唯褚連聲感謝,很快就把地址發了來,錢慕歌跟他多交代了幾句注意事項才關掉手機。
正準備離開,她忽然意識到自己好像忘了什么,轉過身一看,關子訶還蹲在路燈下,綠蛤蟆因為之前亂吞石頭被他狠狠地修理了一頓。
它單腿顫顫巍巍地站著,一只腿彎曲,腳蹼抵著另只腿,前肢張開保持平衡,做的是標準的瑜伽姿勢。圓滾滾的腦袋上依然頂著那塊剛從它嘴里掏出來的石頭,稍微一動彈就要被他捏著草威脅。
簡直慘無人道。
估計蛤蟆也想不通為什么半夜會被人抓住站路燈下罰站,兩只圓鼓鼓的眼睛濕潤潤的,委屈得呱呱直叫喚。
注意到錢慕歌的視線,他抬起頭:“忙完了?大老板?!?
錢慕歌點了點頭,拿出車鑰匙來:“我要走了,改天再聚?!?
關子訶還沒說話,面前的蛤蟆又呱了一聲,被他嫌棄得用腳踹開:“輪到你說話了嗎,你就呱。滾一邊玩去,老子要回去睡覺了?!?
仰面躺倒在草地掙扎的蛤蟆表情有些生無可戀:“呱。”
“少給我裝。”手里的草往蛤蟆身上一丟,他把落地上的石頭收起來,站起身拍拍屁股:“走吧。你回事務所?”
見他隨手又把石頭收起來,像是要長期保留的打算,錢慕歌琢磨著什么時候把石頭偷來給扔江里,見不到東西了,他久而久之自然就會忘掉被人砸過車這件事。
對上對方狐疑的眼神,她反應過來自己盯著石頭的時間有些長了,隨意嗯了聲:“回了?!?
但現在才八點,她實際上準備先去周唯褚說的地方看一眼再回去休息,不過這也沒有跟他說的必要。
看出來她的隱瞞,關子訶也沒問:“行,有什么事來找我就是,不用客氣。”
秋風路轉個彎就到,路口便是四交道小賣部,走過去不過幾步路,他也不急,站在路邊等錢慕歌騎上車才準備往回走。
錢慕歌等紅路燈的時候往回看了眼,關子訶還孤零零地站在那兒,身后拖著張牙舞爪的黑影。之前的蛤蟆跳回到腳邊,被他一腳踹開后鍥而不舍地又跳了回來,這回他沒再踹了,懶洋洋地站著,一手揣兜,一手抬起來跟她隨意揮了揮。
她忽地想起她還沒問他小賣部的其他同事,不過現在時間也晚了,只有等下次。都是以后一起共事的伙伴,多走動熟悉熟悉不是壞事。
這般想著,沖關子訶點了點頭,也不管他看沒看見,在綠燈后匆匆前往奎湖公園。
奎湖公園坐落在小區的后方,占地面積上萬平方米,有樹有河、還有健身設施,白天的時候還算熱鬧,即使是到了夜晚也有人在河邊夜釣。
錢慕歌走到公園深處,河面上飄著幾點熒光的浮漂,對岸有人渾身裹得嚴嚴實實寸步不離守著魚竿。
膽子還挺大。
公園為了節省電費,到了十點左右便會熄掉樹林里的燈。一片漆黑中,柳葉聲隨著陰風起伏搖擺,張牙舞爪的黑影若隱若現。
看了眼路牌,錢慕歌確定面前就是周唯褚所說的見鬼的柳樹林。
行人道上至少還有幾盞昏黃的路燈,從外向內看去,林子里的照明只有石板路邊零零星星的標記小燈,用來防止人走岔路的。
按照周唯褚的說法,他遇見鬼的地方靠近林子東邊,不在小道上。夜風從河岸飄進樹林,錢慕歌拿下藏在發間的金鈴。
變回人相后,原本掛在羊角的鈴鐺便自動作為發飾掛在了頭發上。這是她的法器,當有邪祟鬼怪在附近時,沒有鐸舌的鈴鐺便會叮叮當當自響。錢慕歌平時用這法器來威懾地府的鬼怪,只要聽見鈴響就知道是她來了,那些鬼怪自然不敢造次。
但今天她又不是來嚇鬼的,把鈴鐺捏在手中隔絕聲音,以免打草驚蛇。
越往樹林深處走去,四周越發陰暗,空氣不同尋常的冷。厚重的云層擋住月光,打開手電筒,她抬腳踩在掉落的樹葉上,清脆的葉脈斷裂聲在林中時而響起。
樹林里沒有其他人。這一片區域太過偏僻,平時也沒什么人來,在樹梢上筑巢歇息的鳥被驚醒,撲扇著翅膀飛遠。
已經走到樹林的最東邊,她抬頭向上看去,手電筒的光圈落在樹上,輕微搖晃的軟韌柳枝。
按照周唯褚的說法,女鬼流的血都快把整棵樹染紅了,但目前看來這附近確實沒有任何血跡。用腳掃開枯枝落葉,柔軟濕潤的土地下陷,露出幾個凌亂的腳印。
手心的金鈴沒有任何動靜,錢慕歌繞著這棵柳樹走了一圈,茂密的柳枝像是凌亂的長發般垂落在半空,她看得仔細,想要辨認出這棵樹到底和其他的有什么不同。
粗糙的樹皮有幾處剝脫,樹身上被劃了幾道,像是小孩的惡作劇,沒有任何規律。
手指觸上凹凸不平的劃痕,一縷肉眼不可見的黑氣從柳樹溢出,錢慕歌毫不猶豫地勾勾手指將黑氣攥進手中。
閉上眼,再次睜眼時,眼底有金芒閃過。
突起的陰風將落在頰邊的長發向腦后拂去,眼前的柳樹已經完全變了模樣,凌亂的枝葉被人剪去,汩汩鮮血從樹身里涌出。
錢慕歌的手還放在樹上,指下一空,接觸到的觸感柔軟而溫熱,像是探進了潮濕擁擠的內臟里,一股奇異的吸引力將她的手指往里拉。
直到指尖觸碰到一點冰涼,那是一只手。從樹洞里伸出數只毫無溫度的手握住她的手指、掌心、手腕,拼命把她拽向深處。
洶涌的絕望如潮水襲來,死者生前的痛苦和恐懼在瞬間涌入腦中。一股電流從尾椎骨直沖上天靈蓋,心里突然升起逃離的沖動。
強大的情感共鳴讓她生理性地心跳加速,錢慕歌撫了撫胸口,內心實則毫無波瀾。
手腕輕輕轉動,靈活地擺脫無數只桎梏住活動的手,她在濕濡的臟器中翻找,處處都是彈軟的黏滑手感。
刺鼻熏人的肉類腐爛味道鉆進鼻腔,她耐著性子,將柳樹的傷口撕扯得更大,淋漓的鮮血大量噴涌而出,白凈的面皮上沾上幾點暗紅,連眼睛都沒眨,把手往更深處探去。
像是摸不到底一般,越來越多冰涼的手將她拉住,以常人難以抵抗的氣力將她瘋狂地往里拽。直到幾乎她的整個手臂都快被這棵瘦細的柳樹吞下,才終于摸到一件硬物,形狀圓潤,身上纏繞著許多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