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子訶顯然是嚇壞了,支支吾吾半天:“都,都能補上我的皮了……就不能,不能用其他法子把我大哥的皮子換一換嗎?”
“你大哥是急癥體虛之人,怎么跟你比?”
顧安疾有些不耐,“若是不想救他,就趕緊帶著人走。”
關子訶沉默了,雙手握拳,陷入無比的糾結之中。
半晌,他才抬起頭。
“那我妹妹呢?就不能,用她的?”
顧安疾先是一愣,隨后笑了笑:“當然可以。”
*
兩人回到待客間,錢慕歌正蹲在地上替病人理著身上裹纏的白布,聽見聲音后連忙回頭,匆忙起身,唯唯諾諾地喊了聲:“哥……仙人。”
顧安疾頭往門口偏了偏,“把東西放下吧,你先出去。”
他雖然盯著自己,但錢慕歌能感覺得出這句話不是告訴自己的,頓時有些手足無措,揪著衣角怯怯地看向關子訶,似在用眼神詢問他發(fā)生了什么?
關子訶終究有些不忍,跟顧安疾商量:“仙人,我能先跟我妹妹說兩句嗎?她膽子小,我怕……”
“呵。”顧安疾譏諷地睨了他一眼,似乎在笑他故作姿態(tài)。
“一分鐘,晚一秒,你們大哥的性命就不保了。”
他說罷便走出屏風,給兄妹二人獨處的空間。
在顧安疾的身影消失在屏風后,錢慕歌湊到關子訶身前,悄聲將收集到的信息告知:“你猜顧安疾和徐沐沐為什么不把家安在宅子里。”
劍眉輕挑,關子訶打趣一句:“錢老板,你確定這個時候還要賣關子嗎?”
他不接話茬,錢慕歌冷哼一聲:“因為這根本不是宅子。是牢獄。”
“以中央大殿為定,用四只朱雀鎖天。我剛才進了大殿嘗試溝通正神,但祂并沒有回應我,時間有些急,我不確定是不是我沒感應到。但顧安疾應該沒有你說的那么無能。”
聽她說起這件事還挺復雜的樣子,關子訶問了句:“很棘手?那去多請點人來?”
時間太緊迫,錢慕歌沒怎么想,“不用。你呢?他剛才跟你說什么了?”
話題突然落在他身上,關子訶默了默才道:“你身為察查司,應該很能打吧。”
錢慕歌沒懂:“什么?”
看了眼出現(xiàn)在屏風后的身影,關子訶湊到她耳邊低聲說了句毫不相干的話:“別心軟,加油干。”
“談好了?”顧安疾玩味地看著面露難色的關子訶,話里有話地提醒:“還是說,你們又改主意了?”
關子訶神色復雜地看了眼錢慕歌:“仙人有話單獨跟你說,我出去等。”
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錢慕歌憋了一肚子懷疑,但又不能崩人設,弱弱地點點頭,站在病人前等顧安疾走近。
這是她第一次靠近顧安疾,他身上有股奇怪的味道,臉上的表情也很奇怪,有那么瞬間她甚至覺得他的臉有些錯位、扭曲。
定了定心神,再看過去,他還是那副模樣,很正常。這回錢慕歌聞清楚了,他身上有股是雞血的腥味。
“不用害怕。救你大哥的命還需要一方藥物,這方藥由你遞給他是最好不過。”
顧安疾說著遞來手中瓷瓶,親切地沖她招手:“你來,把藥給你大哥。”
錢慕歌不疑有假,當真伸出手,輕觸上那涼滑的瓷瓶。
在碰到瓷瓶的剎那間,只覺得天旋地轉,世界齊刷刷地向后倒去,無盡的罡風在耳畔呼嘯而過。
黑白光影交錯間,錢慕歌恍惚看見顧安疾掀開桌上法器的紅布,三佛首喀章嘎的末端形成一把尖銳的刀,冷光反射進眼底,刺穿瞳孔。
漆黑的地板內伸出一雙青白的手拉住她的腳踝,用力地向下拖拽。
意識猶如在深海中起伏,錢慕歌盯著頭頂?shù)暮诎担曇蔼M窄,只有正中一點白光。
她像是變得好小、好小,小得被裝進了顧安疾手里的瓷瓶。
被鎖緊這一方天地,她什么也做不了,拼命地想要逃離卻無能為力,嚇得又哭又叫。
瓷瓶內部光滑得無法攀爬,強烈的動物臟器腐臭味沖入鼻腔,她想吐,胃里卻什么也沒有,一陣一陣的疼。
用光了所有體力,她緊貼在瓷瓶上,警惕地打量著四周。
腳邊無數(shù)動物碎骨、遺骸。
啪嗒——啪嗒——
有什么東西從不遠處跑過,腳步踩在瓷面上,像是雞禽類的東西。
錢慕歌順著聲音看去,卻發(fā)現(xiàn)陰影中藏著一個龐大的細長黑影。
他蹲在地上,大口地吞噬著囤積在瓷瓶底部的臟腑器官,吃得很急,咀嚼聲在窄小的空間回蕩。
察覺到有人在看他,警惕地轉過頭。
光線從頭頂落下,錢慕歌看見了他的臉。
那是她剛剛才見過的人,顧安疾。
他臉上長滿了羽毛,似人非人,明明有著人類的五官,臉上的神態(tài)卻是雞禽類才會有的呆滯刻板。
沒等她多觀察,青白的鬼臉忽地變得猙獰朝她撲來,在錢慕歌驚叫出聲時,又消失不見。
頭頂?shù)墓饩€暗淡一刻。
緊張的心跳聲未平息,錢慕歌擦掉眼角的淚,向上看去。
一只巨大的眼珠湊近了瓶口。
大得遮住了她的所有視野。
眼球眨了眨,似乎在觀察下一步從何處下刀。
“你也別怪我,要怪就怪你的哥哥吧。是他放棄了你。”
“不過你放心,你看,你根本感覺不到痛。”
“沒關系,我很公平的。你用自己的皮肉換了你大哥的命,我也會將你大哥的皮肉割下來送給你。”
瓷瓶外傳來利器劃破血肉的聲音,順滑的切割音中又帶了些黏膩。
漆黑的瞳孔顫動著。錢慕歌透過光滑透明的角膜向瞳孔深處看去,那里有什么東西蠢蠢欲動。
她死死地看著那只眼睛,眼睛也死死地盯著她。
在噗嗤噗嗤的刀插入皮肉聲中,眼球里的瞳孔逐漸放大。
尖刀刺入溫熱肉體,濕滑的血肉將刀身包裹,緊密的滯澀感讓顧安疾興奮得雙眸發(fā)紅。
他的瞳孔越來越大,黑漆漆不見底的空洞向兩邊拉扯,變成橢圓,中間又逐漸凹陷下去。
直到分裂出兩個瞳孔。
顧安疾再次舉起手中的喀章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