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衛茲意識到事情有些不對的時候，一切都已經太遲了。

他注意到汴水的水位開始上升，出于直覺，他本能地感到一絲不詳。

“前隊快速過河！準備御敵！”

衛茲撥轉馬頭，大聲呼喊。

他周圍的幾十名騎兵親衛，立刻在岸邊奔走，將主將的命令傳達給正在渡河的那幾千步兵。

這時，所有人都聽到了汴水上游傳來“轟隆隆”的巨響，他們下意識的望向那邊……

“決堤啦！！！”

一堵數十丈高的巨大水墻，猶如萬馬奔騰，從河道上游向曹軍直撲而來。

毫無準備的曹軍被這股突如其來的巨浪嚇懵了，在河面上的士兵大部分都隨著被掀翻的木筏尖叫著掉入尚且冰冷的早春汴水之中，也有一些提前跳入水中的曹兵被浪花卷起的各種雜物擊中而重新沉入水底。

“水攻！”

衛茲家中藏書眾多，自然知道自己是遇到了兵書上所說的埋伏。

以水佐攻者，強，可以漂城、灌軍、浸營、敗將也。

片刻功夫，汴水河上就只剩下了湍急的水流，渡水的曹軍再看不見哪怕一個。

岸邊沒有開始渡河的曹軍躲過一劫，但衛茲知道躲在暗處的敵人不會放過攻擊的機會。

他即刻下令身邊的親兵們去整頓軍士，迎接敵人必然會到來的第二輪攻擊。

但他的親兵們和他一樣，從沒有經歷過真正的陣仗，哪里知道如何肅軍。

在岸上的曹軍還沒從震驚中恢復，敵人的第二輪攻擊已經到來。

密集的弓箭帶著尖銳的呼嘯，從不遠處的樹林中破空而發。

沉鈍的噗噗聲不斷響起，那是箭頭鍥入肉體的可怕聲音。

許多士兵來不及取下綁在背后的木盾，直接被攢射成了刺猬。他們倒地前發出凄厲的慘叫，震撼著附近同伴的心神。

第一輪攢射過后，第二輪射擊接踵而至，然后是第三輪、第四輪……

曹軍在瘋狂的弩箭攻擊之下顯得茫然失措，他們漫無目的奔跑狂叫，直到被刺穿在地。

衛茲在岸邊的防御布置完全崩潰。

“敗了！只有曹阿瞞能救我！”

情知無法挽回局勢的衛茲只能帶著自己的親兵向著下游跑，期盼曹操所在的中軍能救他一命。

曹軍在汴水一地全面渡河，衛茲所在的左軍和曹操所在的中軍之間相隔數里，奔馬亦需柱香時間。

身為曹軍左翼主將的衛茲還算幸運，雖然也被幾支弩箭牢牢釘在左肩和頭盔上，但箭簇并未刺穿他厚重的鎧甲。憑借這個優勢，在付出了十幾個騎兵親衛的代價之下，他終于和八名親衛沖破了箭雨覆蓋，沿著河岸接近曹操的中軍。

但他的幸運到此為止。

他的馬匹突然哀鳴倒地，前蹄上嵌著幾個四角扎馬釘。

剛想重新換上親衛的馬匹，衛茲看到從不遠處的湍急汴水中冒出一人，穿戴著異樣的鎧甲，面覆羊頭面具，雙手持一柄怪異長刀，在水面上疾步奔襲接近他們。

“鬼面……那是鬼面！”

幾個衛茲的親兵面露恐懼。

自黃巾席卷大漢，士兵們中間就流傳著這么一句話：

遇鬼面，今生滅。

傳聞中，鬼面身著刀槍不入的鎧甲，持長刀，戴著羊頭面具，戰力堪比鬼神。

之前一直以為是黃巾賊蠱惑人心的又一個手段，不曾想今日居然真的遇見！

遲疑之下，兩名親兵持槍策馬上前，尚未開口，只見那鬼面手中長刀左右隔空揮動，兩名親兵連同他們的馬匹就被從中間劈成兩半，灑了一地的內臟和鮮血。

在恐懼蔓延至所有親兵之前，衛茲搶先大喊：“他只有一個人，大家一起上就有活路！斬了他，賞萬金和百畝良田！”

巨額的獎勵和所謂的活路刺激，剩下的親衛們嗷嗷叫著策馬向鬼面沖去，而落在最后方的衛茲，卻向著反方向奔逃。

鬼面將長刀橫在額后半蹲，在這些親衛們接近他之前躍至半空。

“唰唰唰！”

身處空中的鬼面連續揮砍。

待他落地，六名親衛的頭顱從他們的身上掉落，只剩下幾匹戰馬帶著無頭尸體繼續向前。

衛茲此時已經跑出三十幾步，即將進入樹林。

但他頭頂的陽光突然被遮蔽。

待他抬頭望去，只見那本應在三十幾步遠之外的鬼面，已然從空中直落而下。

鬼面雙手高舉的長刀上，反射的陽光晃到了衛茲的雙眼。

下一瞬，只剩翻滾的世界，和一片漆黑。

…………

公元189年，董卓擁兵入京，廢少帝，立9歲劉協為帝，是為獻帝，自己把持朝政，權傾天下。

次年正月，曹操得衛茲、曹洪資助，于譙縣募兵，隨陳留太守張邈于酸棗參加討董會盟！

因對聯軍拒不向前而心生不忿，曹操以衛茲為左軍、濟北相鮑信為右軍，離開酸棗盟軍西進，獨自踏上了解救大漢皇帝的征程。

西進路途之中，又得董軍陣營任俊等人倒戈加入，曹軍一路凱歌，從萬余人壯大至兩萬人。

直至汴水。

在這里，他們遇到了西涼游擊將軍徐榮。

兩萬曹軍被盡數殲滅，僅剩500余人逃得性命。

衛茲及鮑信的弟弟鮑忠戰死，曹操自己也負傷。

然而，逃得大難的曹操在為衛茲和鮑忠舉行了隆重葬禮之后，宣誓為鮑忠報仇，卻只字不提衛茲之死；另一邊徐榮在取得大勝之后，也并未趁機進軍，錯過了兵鋒直指酸棗的機會。

同一個名字，被兩方反復提起。

“鬼面？”

坐于上首的董卓虎背熊腰，單手在下巴上摩梭。

廳內下方匯報的兵士伏地回聲：“是。我們在林中的人看得清楚，確實是鬼面。”

董卓看向他左邊下首一名武將，那是他的義子呂布呂奉先，武力冠絕全軍。

全盛之下，他或許能一刀將對手連人帶馬劈成兩半，但絕做不到如兵士所述的鬼面那般輕描淡寫，更不用說瞬間躍至三十步外。

呂布聽得兵士講完，眼中精芒大盛戰意高昂，轉身對董卓抱拳：“義父，孩兒想去會會這鬼面。”

董卓想了想，還是擺了擺手：“鬼面目前敵我不明且不知去向，吾兒還需在此坐鎮，那聯軍中自有強手讓你戟槍飲血。”

呂布皺眉，但終點頭坐回一旁。

董卓對兵士說道：“傳令游擊（徐榮），功勞記下，封鎖鬼面消息，既未曾兵臨酸棗，可南下匯合李蒙，合擊孫文臺。”

“喏！”

待所有人都走后，董卓獨坐，單手在腿上輕輕敲擊，嘴里念念有詞：

“鬼面！你到底是誰？想做什么？”

“當務之急，不是去追尋鬼面是誰，想做什么，而是募兵。”

曹操看著麾下眾將，用低沉的聲音說道。

汴水一戰，曹操差點輸光了所有。

這是他人生中的第一次慘敗。

幸運的是，夏侯兄弟以及其他將領謀士等基本班子都還在，只要再度拉起兵馬，他仍舊能加入天下大亂的盛宴之中，只是……可惜了衛茲這個天使投資人，剛投資下去卻連個水花都沒有見到，就已被命運收割。

“沒有軍隊，我們什么都做不了，我們必須先募兵，得辛苦各位先去各地召集一些子弟兵回來。至于子許（衛茲字子許）的仇……”

“就交于曹民處理吧。”

雖然曹操低沉的嗓音自帶極強的說服力，眾人聽了之后仍舊面露猶豫，其中幾個的臉色也精彩起來。

“晉鵬辦這事…”

曹操嘆氣說道：“若不然，讓曹民去征兵？”

眾人腦海立刻浮現出曹民現在那幾個兵的模樣，心中打了個寒顫。

“晉鵬是緝拿鬼面最合適的人選！”

“就是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