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濃如墨，星月偃息。

天京府，皇宮外，教坊司。

花魁含霜的尋香小筑，匾額下的春宵牌掛在門前，引得好些慕名前來的官宦子弟連連惋惜。

“得，小爺今日又白來一趟，唉，照這樣下去，何時才能有機會與含霜姑娘一親芳澤啊！”

“趙公子啊，就咱們這樣的，長相一般，權勢一般，肚子里也沒有一點墨水，您覺得姑娘有可能為我們垂下春宵牌嗎？”

“咳咳，柳兄說的也是，小弟此番前來，也只是想看姑娘幾眼，誰知……”

……

春宵牌的意思即是：花魁此刻正在尋香小筑里的暖閣與客人暢談詩詞哲學，或者進行某種更深層次的交流。

一種可實現靈魂共鳴的偉大工程。

……

鋪滿絨地毯的暖閣里，火爐中的木炭忽明忽滅，一股細煙源源不斷地浮向頂格。

房間里倒也算安靜，只能聽到里屋傳來床架子“吱呀”、吱呀”的叫喚聲。

兩個年輕可人的婢女紅著臉站在內室門口，眼神不住地往里面偷瞥，爾后開啟今天的八卦模式。

“從戌時到三更，真是心疼咱家娘子…”

“可不是嗎！這位燕公子也太…太可怕了。”

“噓！小聲點，當心禍從口出。”

“要不我們先出去吧，站在這里真是煎熬…”

“也行，那過兩個時辰再來看看。”

……

直到寅時三刻，暖閣里的聲音才突然停了下來。

“怎么了？”

香汗淋漓的含霜用被子裹著柔軟的身段，眨了眨卡姿蘭大眼睛，語氣顯得有些意猶未盡。

“數月不見，姐姐在教坊司的魅力依舊首屈一指！”

昏黃的燭光下，一個二十出頭的少年將堅實硬朗的臂膀抱在胸前，靠在繡滿云紋的蠶絲軟枕上，發出充滿磁性的贊嘆聲。

他的五官很深邃，鼻梁堅挺，薄唇皓齒，尤其是他的眉目，眉型鋒利，眉骨高，眼窩深，豐神俊逸且又充滿了力量感，一寸長的短發搭上一張輪廓硬朗的俊臉，真是刀鋒神顏，舉世無雙。

不過最讓人嘖嘖稱奇的是，少年嘴上兀自留著兩撇胡須，修的和眉毛一樣整齊漂亮。

“燕公子這花言巧語的本事，亦是獨一檔……”

艷麗嫵媚的含霜，撇了撇紅唇，一雙水汪汪的桃花眸癡癡地打量著眼前這位名喚燕歸塵的俏郎君，說不出的風情萬種。

她撩了撩如潑墨般的長發，然后用蔥白玉指撫摸著燕歸塵寬厚的胸膛，一雙雪白筆直的大長腿也不閑著，輕輕地掛在他身上。

燕歸塵當然知道她的心意，但此刻的他不得不控制自己的情緒，用食指放在含霜的唇前，爾后用眼神瞥了瞥窗外。

含霜當即會意，開始默默地尋找自己的衣物，然后熟練的穿上。

整個動作一氣呵成，大有行軍打仗的將士風范。

咻——

暖閣里的油燈突然熄滅，只剩下隱隱泛紅的炭火。

“小娘子，夜已深，咱們今日就到此為止吧！”

燕歸塵喘著粗氣，故意提高了嗓音。

“嗯……”

躺在他懷里的含霜也不甘示弱，慵懶的回應道。

燕歸塵利索的穿完衣服，然后閉上眼睛打開神識，開始感知周圍的一切事物。

天眼一開，眾生百相皆一一浮現在他的身邊。

大概過了幾息的時間，燕歸塵便收了神識，悠閑地翹起了二郎腿。

含霜見狀伸出玉足踢了他一腳，懵然問道：“怎么回事？”

燕歸塵小孩子般還以顏色，輕輕地刮了一下含霜的粉鼻，輕聲笑道：“不過是幾個剛開神識的小鬼，不足為懼。”

“六品凝神境？那是什么鬼？”

“惡鬼。”

含霜下意識地用手抱緊雙腿，眨了眨迷人的桃花眼，好奇道：“鬼魂也分九個境界？”

“額……你們這一行，連鬼都不放過？”

起初含霜還沒聽出話中的深意，過了一會才反應過來，橫了他一眼，嗔罵道：“好你個臭弟弟，就知道欺負奴家，看我不……”

沒等她抬手，就被燕歸塵一把攬到懷里，耳畔傳來磁性陽剛的嗓音：

“鬼魂只有七個境界，對應著人類修者的九個品級，在惡鬼和厲鬼當中，因為其實力水平相差較大，所以各對應兩個品級。”

燕歸塵怕她沒聽明白，又補充道：“怨靈對應八品、七品，惡鬼對應六品、五品；當然這只是人類修者權衡戰力時給出的判斷標準，并不一定準確。”

“唔…小燕你的意思是，有的惡鬼也許只有九品的實力，有的厲鬼能夠與五品分庭抗禮？”

“聰明，真不愧是燕某的紅顏知己！”

“你……你個小色批……”

正當含霜羞得東抓西撓的時候，燕歸塵連忙用手捂著她的紅唇，低聲道：“小鬼來了！你記得將頭蒙在被子里，不要出來。”

“嗯？啊？……”含霜一邊搖頭晃腦，一邊瘋狂眨眼，表示不解。

“因為鬼物一般都奇丑無比，如果你感興趣的話，我可以把桌上的燭燈點亮，供你盡情欣賞……”

燕歸塵話還沒說完，含霜的身子骨就像條蛇一般，倏地一下，整個人滑進被窩里。

突出一個干凈利索。

燕歸塵笑了笑，便輕輕地走到暖閣內的圓桌前，朝著門窗所在的方向坐下。

爐中的炭火發出“嘶嘶”的輕響，與含霜略顯緊促的呼吸聲一唱一和。

他緊握雙拳，兩道白色的氣機陡然出現，盤繞在拳臂之間，等待著惡鬼的到來。

在教坊司當中，尋香小筑的位置相對比較偏遠，再加上此時卯初將近，大部分護衛香睡正酣。

“對方不但熟悉自己的行蹤，而且對教坊司的部署了如指掌，難道是……”燕歸塵一想到這些，就覺得有些后悔。

教坊司是好地方不假，但是太容易暴露行蹤。

“啊——”

一陣急促且凄慘的嘶喊聲過后，燕歸塵正前方的門窗乍然裂作碎屑，陰氣森森的過堂風呼嘯而來，暖閣內的珍珠簾子被卷得橫在空中，發出丁零當啷的響聲。

這股陰風須臾轉化為些許的寒意。

很快變得越來越冷。

又一陣風起，突然將屋內輕盈的陳設紛紛掀倒在地。

含霜下意識的抓緊手中的被子，一個勁地退向床角。

早已嚴陣以待的燕歸塵陡然睜開雙眼，有東西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