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夕莊掌門秦大俠的獨子秦襄叫人給殺了！”

一則消息插上翅膀般飛入江湖中人的耳中。茶寮酒肆間盡是議論此事的江湖客，你一言我一語，將事情的原委抽絲剝繭慢慢道清。

“你們知道嗎，殺害秦襄的兩個兇手被人當場抓獲了。”說話的大漢眉飛色舞，胸懷半敞，面前擺著壺不值什么錢的酒，就著一小碟花生米，聲音之大，立刻將酒肆中人的目光吸引過來。

當下有人蹙眉，“這兩個殺人犯莫不是傻的，怎會有人殺了人還留在現場不走，這不是擎等著被抓嗎，會不會是被人陷害的？”

那大漢見有人搭腔，眉間更顯得意之色，“你知道些什么，抓到他們的不是別人，正是陸晟陸大俠。旁的人可能誣陷他們，陸大俠，不可能不可能。”

大漢使勁搖著頭，好像這樣能增加說服力似的。

“啪”地一聲，有酒碗重重落下。“沒錯，陸大俠為人何等高潔，當年有人許以重利，還擒住了他的夫人威逼，想讓他為那個正道叛徒趙一諾做假供，陸大俠都不肯說出違心之語，這樣的人說的話怎么可能有假。”

“對對，陸大俠這些年來行俠仗義，人品貴重，他說的話自然假不了。”

酒肆里議論紛紛，對陸晟多有推崇之詞，聽起來大多數人還是信了大漢所說的話。

也有人不以為然，但見局勢不明，不敢隨意開口。

之前曾開口的年輕人思忖著，就算陸晟說的不是假話，可他親眼所見的就是真的嗎？說到底，陸晟是個俠士，又不是什么捕快、仵作，還能有鐵口斷案的能力？

可看看眼前這些群情激昂的人，這些話他可不敢說出口，要不然這些人不去談論這起案件，都得轉而圍攻他。

這江湖上就是這么奇怪。江湖人好斗，拳頭大的人有理，用完拳頭，還要在你耳旁聒噪，美其名曰，以理服人，總要讓你口服心也服才是。

眼見眾人不再有異議之聲，大漢清清嗓子，像個說書先生般開口道：“陸大俠趕到時，見一少年手握三尺長劍，劍身微微顫抖，嗚咽聲不絕如縷……”

“長鳴劍！”在場不乏見多識廣的江湖人士，自是認出了那劍的來歷，“那是獨俠客宋于今的長鳴劍。”

長鳴劍乃鑄劍山莊老莊主所鑄造的一代名劍，自劍成后老莊主就封閉了鑄劍爐，此劍遂成為了名家絕響，后來成為獨行俠宋于今的佩劍，更是名聲大噪。

長鳴劍號稱仁義之劍，極少露出劍鋒。傳聞劍身一旦脫離劍鞘嘗飲人血，就會發出悲鳴之聲，仿若為人哀嘆，故為長鳴。

“當時陸大俠便長嗟一聲明珠蒙塵，仁義之劍居然淪為殺人兇器，真是可悲可嘆……”

“持劍者究竟是何人，怎么會有宋大俠的長鳴劍？”

如此當世名劍一出，人們自然好奇持劍者是誰，他又是怎么得到這柄劍的。傳說宋大俠獨來獨往，身邊沒有親人陪伴，也未曾聽聞他有衣缽傳人，這柄劍是如何落到一個殺人犯手里的？

“那少年為何能讓長鳴劍認主我不知道。但是當時有其他門派的人認出了他的身份……”

大漢微微停頓，賣了個關子。

“他正是青平劍派的弟子。”

此言一出，眾人更是嘩然，“怎么可能，青平劍派收徒最為嚴謹，門下弟子端方持正，多年來從未有劣跡傳出”“就是就是，你從哪兒聽到的，該不會是聽岔了吧”一時間，聲音竟比之前還要高亢驚疑。

“我怎么會說錯，我當時就在現場，確認無疑，就是青平劍派的弟子。青平劍派的陳掌門后來親至，將那小子帶回了門派處置，人家掌門還能認錯人？”大漢說得激動，唾沫星子亂飛，旁邊的人下意識挪了一步。

眾人聽到這里，不再出言反對，可還是有細細碎碎的議論聲傳出，顯然這個消息給人們帶來的震撼一時難以消化。

“你們這些人啰啰嗦嗦的老是打斷老子的話，還有一個兇手到底是誰你們也不好奇嗎？”

“難不成也是青平劍派的弟子，這種百年門派出一個不肖子弟就夠不尋常的了，還能出一對禍害？”

“那倒不是，只是這個人比那青平劍派的弟子還可怕。”

想到親眼所見的一幕，饒是大漢壯碩也不禁打了個寒顫。

其他人卻不滿他說話說到一半，連聲催著他繼續往下說。

大漢喝了口酒，平復下心情，繼續說道：“另一個少年是無涯閣的弟子，但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一雙手，十指殷紅，就像娘們兒染的指蓋兒似的，只是用的不是花，而是血！”

大漢雙眼圓睜，“經過仵作檢驗，他手上沾染的正是秦襄的心頭血。而那秦襄胸腔空空，一顆心早已不翼而飛。”

“難不成叫他……”吃了，說話的人被自己說出口的話嚇了一跳，后面的話像被掐住了脖子似的怎么也說不出來了。

大漢搖搖頭：“后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也不知道了，那兩個人都被各自門派的掌門人帶走處置了，只是可憐秦掌門白發人送黑發人。我當時看著他嘴閉得緊緊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那眼淚珠子一顆顆的直往地上砸。”

一時間寂靜無聲，大漢所言聽得人心酸，秦掌門喪子后的模樣十足可憐，縱然他們中的大多數人其實并不認識秦掌門，也一時心有戚戚。

“決不能放過那兩個兇手，將他們正法！”有人喊道。

“可青平劍派和無涯閣都是一等一的大門派，他們肯交出門下弟子任人處置嗎？”也有人出聲質疑。

“豈容他們猖狂，殺人償命，天經地義。此事如此惡劣，韓盟主他老人家絕不會坐視不理，青平劍派和無涯閣再是大門派，也斷然不敢和整個武林作對！”

“必須要殺了他們，武林中有此等敗類，是我輩之恥！”

“殺了他們，為秦大俠報仇，拿他們的人頭告慰秦公子在天之靈。”

酒肆中的人一個個仿佛都是秦家的親眷故友，口口聲聲要將殺人兇手繩之以法，為秦家討回一個公道。

卻從沒有人想過，他們這樣大肆議論，一樣是往秦家人身上捅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