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章節
書友吧第1章 四月天
我在咖啡店等人。
人群像潮水一樣,來了又去了。我盯著他們投在玻璃窗上的影子,興奮,期待,又有點焦灼,像饑餓的人在等食物上桌,又像是獵手在等獵物出場。比如我看BBC紀錄片,非洲草原上的獅子,就是那樣等待它親愛的角馬或者羚羊。
事實上我剛吃過午飯。我要等的是我的朋友林四月。前兩天這個女人打電話給我,說要講個故事給我聽。
我很高興,問她是什么樣的故事,她說是一個現代尾生的故事。我問故事的男主角是誰,林四月說男主角的名字就叫尾生。我說那女主角是你嗎?她說,她只是故事的一個小插曲。于是我們約好了在鷺城最受歡迎的咖啡店見面。
結果林四月遲到了一個小時。鑒于她是個足療店老板娘,事情雜,生意忙,不像我是個寫字的閑人,我沒有生氣,耐心等了一個小時。
我坐在角落的位置,橘色的壁燈照得人心里溫暖,我翻著書,卻一個字也看不進去,一心只想著林四月說的那個現代尾生。
林四月趕到的時候,我趴在桌上,用書蓋住臉,差點睡著了。她在我肩膀上拍了一下,說,嘿。
我昏昏沉沉的腦袋就清醒了。我瞧著她,發現她妝花了,眼睛紅紅的。我意識到,林四月在路上哭過。她為什么哭呢?
她把車鑰匙往桌上一放,奧迪四個圈的logo閃閃發亮。
我假裝沒看到那閃亮,問她,怎么了?
她說,你知道嗎?等紅燈的時候我刷了會兒微博,你猜我看到了什么?我看到林小陌他領證了。
我說,所以你就哭了?
她說,是啊。看著他曬出來的結婚證,還有結婚照,我難過啊,眼淚就出來了,這個男人本來是我的。
我說,這跟你遲到有什么關系?
林四月說,當然有關系,我想著是我不要他的,眼淚就流得更兇,更不受控制,一邊哭一邊開車,最后就跟人追尾了。
我說,這樣太危險了。車子怎么樣,還好吧?
她說,沒事,保險公司在處理。
我放下心來。我說,你哭什么?都是前男友了,他領他的證,你難過什么呢?
林四月說,你不懂。
我說,我怎么就不懂了?我雖然戀愛經歷有限,但我寫過那么多愛情故事,各種各樣的故事,懂的不比你少。
你那都是紙上談兵。林四月說,你不知道,分手后,我才真正愛上林小陌。他成了別人男朋友的時候,我更愛他。看到他領證結婚,我心痛得快要發瘋。
我說,有這么夸張嗎?
林四月說,你果然是紙上談兵,你果然什么都不懂。
我攤攤手,表示她說得對,然后安靜地等她整理妝容。我長這么大,只談過一次戀愛,有些事我可能真的不懂。
林四月舉著小鏡子,邊補妝邊問,你說我是不是很賤?
我沒回答,賤不賤的我不好評價,但是無論怎樣,我不能說自己好朋友賤。我提前點好了她最愛的提拉米蘇和奈雪,她一手拿叉子,一手拿吸管,瞬間就忘了剛才那個問題。
我知道林四月和林小陌大學開始相戀,中間分分合合,最后一別兩寬。那么漫長的歲月,發生過多少故事,有一些我知道,更多的我不得而知,林四月沒有告訴過我。
我有點好奇,問她,你們最終為什么分的手?
林四月嘴里沒停,哎,別提了,說多了都是淚。我們分手過四次,又復合過四次,你知道嗎?
我搖頭。我知道的只有一次。
她問,你想聽我們的故事嗎?很感人,也很精彩的喔。
我說,不是要講現代尾生嗎?怎么變成了你自己的故事?
林四月說,我的故事發生在尾生故事的前面,沒有我這些故事,我也不會來到鷺城,也就不會遇見尾生,就更不會有他的那些故事了。
我說,四月同學,你真會偷梁換柱。參加辯論賽,你肯定第一名。
林四月笑著說,我還想偷天換日呢,可惜不能。
這個女人眨巴著眼睛沖我放電,如果我是個男人,肯定就被她電倒了。可惜我是個女人,對她的放電,直接無視。
我看到靠近門口的桌子,有個男人安靜地坐著,白襯衣,天青色褲子,像朵五月里初綻的梔子花。我喜歡梔子花,家鄉小鎮種了很多梔子樹,這個時節梔子還只是花苞,但過不了多久,就會開出滿樹的花。
男人時不時瞧著我們,我想他一定是對林四月感興趣。人都只喜歡自己的同類,好看的人喜歡好看的人,有錢的人喜歡有錢的人。
我也對林四月感興趣,不過我感興趣的是她的故事,她愿意講,我就愿意聽。但是林四月這個妖精,勾起了我的好奇心之后,又不說了。她說,我還是先講尾生的故事吧,我和林小陌的故事留著下次再講。
我說,好吧。
林四月吃完提拉米蘇,笑瞇瞇地看著我。我懂她的意思,馬上沖那位年輕的服務生招手,又點了一份。還好她沒有要求再喝一杯奈雪,不然我還得去隔壁茶飲店排隊買這種貴得嚇人的奶茶。
小哥端上提拉米蘇,林四月滿意地舔了舔嘴唇。她說你知道嗎?我上周把林尾生徹底拉黑了。她捏著吸管,小口喝著她喜歡的奈雪。
這是我第一次聽到林尾生的名字。我說,故事的男主角終于要登場了?
林四月笑著說,對啊,男主角粉墨登場了。
我開起玩笑,你姓林,他也姓林,你們不會是親戚吧?說不定是失散多年的兄妹?
林四月說,去你的,什么親戚兄妹的。我家在西南,他家在東南,我是少數民族,他是漢族,我們不管是現在還是祖上,都隔著十萬八千里呢。
林四月的家鄉在西南山區,我早就知道。她是土家族姑娘,18歲之前,沒見過外面的世界,生活的全部就是家鄉一眼望不到頭的大山。后來這個幺妹兒考上大學,走出大山,在大學校園里認識了初戀林小陌。
四月同學,你跟林字緣分不淺啊。我又開起玩笑,我說看看你自己,再看看你那些男人,都繞不過一個林字,對吧?
林四月說,我也不想啊,姓什么我自己又不能選擇,男人吧,哎,都是孽緣。
我是個寫故事的,孽緣什么的我最感興趣了。
我問,你為什么要拉黑林尾生?
哎,說來話長。林四月放下奈雪,對提拉米蘇下手了。她說,你知道我的名字是怎么來的嗎?
我問,怎么來的?
林四月說,奶奶取的。你知道的,我是四月出生的。
我說,奶奶肯定是覺得你這個寶貝孫女就是最美的人間四月天,就像林徽因的那首詩。
她說,奶奶不知道林徽因,奶奶沒讀過書,也不識字,連自己名字也不會寫。
我笑得尷尬,我說那奶奶也很厲害啊,老人家多會取名啊,四月,四月,聽著就充滿了愛與希望……
林四月說,得啦,別吹捧了,故事我會好好跟你講的。
我說,那我要好好聽。
你知道嗎?林四月繼續講故事,林尾生和我搭訕,我們第一次聊天,聊的就是林徽因。
我說,他夸你名字取得好?
林四月說,很俗套是不是?他夸我名字好聽,說那讓他想起林徽因。
他說的是實話啊,你的名字是好聽。我說,四月,四月,念起來,多好聽啊。
林四月白我一眼,說你又來了啊。
我嘻嘻笑,說你繼續。
林四月說,聊了半個月,我們見面了。當時我出差回來,他知道后非要到機場接我,我不讓,他還是來了。
我問,然后呢?
他堅持要送我回家,熱情得拒絕不了。林四月看來是餓了,第二份提拉米蘇也被她解決得差不多了。她邊吃邊說,林尾生一直把我送到家門口,要不是我反應快,他都要跟著我進房間了,心機男人。
你沒讓?我問。
她說,當然啦,我是不會讓他進門的。
為什么?我又問。
沒辦法,聽故事的人就是問題多,林四月的故事雖然俗套,但是對我這種情感經歷貧瘠的人來說,還是很有吸引力。雖然我知道第一次見面就讓人進家門,太不矜持,但是林四月在意的肯定不是這個。
林四月理了理頭發,淡淡地說,他長得沒那么好看。
對哦,我忘了,你是外貌協會副會長。我揶揄她。
林四月嗔了我一眼,用力吸著杯底的奶茶,說實話,看到他第一眼,我有點失望。他長得不是我喜歡的樣子,單看臉的話,我是看不上他的。
她又理了理頭發。她新做的羊毛卷,很漂亮,據說花了四位數。襯著她貓一樣的臉,更漂亮。
那你們接下來是怎么發展的?我問。
我的問題就像她頭上的羊毛卷,一個連著一個。我想著那些卷如果出現在我頭上,襯著我的圓臉,一定是場災難。
林四月撇撇嘴,哎,這個狗男人,臉皮厚的很,第二次見面,他就吻我了……
進展這么快的嗎?我問得驚訝,心里其實想著,哎呀,這么刺激的。
我說,你們吻了之后呢?
那個以后再說。林四月說,我不想吻的,我很用力的反抗了,把他舌頭都咬破了。那個吻還真是……她的語氣有點憤憤,又有點嬌嗔。
為什么?我問。聽故事的人最喜歡尋根究底。
林四月的手機響了,她接起來講了幾句,掛掉,跟我說是保險公司,車子的問題,需要她過去處理一下。
我還想繼續聽故事,但鑒于林四月有事,我不得不和她告別。四月的天氣真好啊,花一簇簇的開,樹一棵棵的綠,鳥的叫聲像歌兒一樣好聽,空氣中都是萬物勃發的味道。
我看著林四月走遠,她穿著一身黑,黑衣黑裙黑絲襪,黑色高跟鞋,走在四月的陽光下,像個艷壓四方的女殺手。天邊一團緋紅的云霞涌上來,襯著山岱,好似在熱戀。我把目光收回,那個梔子花一樣的男人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