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四月敢辭職,是向喬木給的勇氣。
有一天,林四月在選題會上和主編吵架了。原因是她做了一個公眾號月度選題規劃,結果報上去被主編斃了大半。
林四月就問,原因是什么呢,為什么不行?這份選題方案她整理了好幾天,查了很多資料,還找朋友幫忙做問卷,收集數據。
主編叫王緲,跟林四月同齡,但是早三年入職。在新媒體中心,別的同事像潮水一樣來了又去,只有她紋絲不動,多年熬守,最后熬到了主編的職位。
王緲帶著黑框眼鏡,長得像教導主任,訓人的時候也像教導主任。
她把方案扔到林四月面前,說,現在大家喜歡看什么?你要好好研究一下,選題要足夠抓人眼球,大家才會持續訂閱,不然號那么多,他們為什么要看你的?我們想要10萬+,就要懂得制造爆點,既要戳到粉絲的痛點,也要撓到他們的癢點,把他們撓舒服了,他們才會繼續看你。
林四月知道什么是痛點,但是癢點,她是第一次聽說。
什么是癢點呢?她問。
王緲說,你做新媒體時間也不短了,還要我來告訴你什么是癢點嗎?她的語氣很嚴肅,會議室一時陷入了沉默。
林四月想著活躍一下氣氛,就開玩笑說,主編,我感覺你說的這個癢點跟你的名字一樣縹緲啊。
大家都笑起來,王緲沒笑,她說拿我開涮是吧?這是選題會,不是輕松一刻!
林四月說,沒有啦,我是覺得我做的選題還是挺有意義的。
王緲推了推眼鏡,什么意思?輪到你來定選題了?不如你來當主編?
她那種一本正經端著的架勢惹惱了林四月,她也不客氣起來,說,那我也不需要一個整天只知道看視頻的主編來對我指手畫腳。
王緲擁有一間獨立辦公室,而不是像林四月一樣和大家擠在一個格子間。林四月找她匯報工作,經常發現她開著網頁看視頻,看到有人進來,她會摘掉耳機,迅速切換桌面。但林四月還是會瞥到桌面上那排小圖標,她看到有時候是直播,有時候是電視劇。她會移開目光,裝作沒看到。
林四月心里是不服王緲的。她對工作都沒有全力以赴,一年多也升了主管,如果給她三年時間,她一樣可以當上主編,而且會比王緲做得更好。
吵架不可避免地發生了。
最后,林四月一拍桌子,我不干了!
酷不酷?林四月說,是不是干脆利落?
我說,這幾年大環境都這樣了,很多人都找不到工作,你倒好,說辭職就辭職了。
林四月說,如果沒有向喬木給我兜底,我也不敢辭職的。
和王緲吵架后,林四月并不是當天就走人的。她是同向喬木認真地聊過之后,才決定辭職的。聊完的第二天,她去公司辦了離職手續。
我問,向喬木說了什么?讓你感觸那么大,走得那么干脆利落?
林四月說,吵架那天她發了一條朋友圈,感慨了一下。向喬木看到后問她發生了什么事。那時候兩人已經是朋友了,三五不時聊些日常。
林四月把事情經過都說了。
向喬木說,嗨,這又不是什么大事,這份工作你既然做得不開心,你的心思也不在那兒,那就辭職唄,你還年輕,人也聰明,路還那么長,可以做的事情多著呢。
林四月說,可我還沒想好,辭職后能做什么。
向喬木問,你最想做什么?
林四月說,我想當老板,自己做自己的主,不用看別人臉色。
向喬木就笑了,當老板有時候也要看別人臉色的,也不可能為所欲為的。
林四月說,同樣都是要看人臉色,那我還是想當老板,而不是給別人打工。
當老板很辛苦的,各種操不完的心。向喬木說。
林四月說,我不怕辛苦,就怕沒錢。
向喬木呵呵地笑了。然后他說,你想自己開店嗎?
林四月問,什么店啊?
他問,你想開什么店?
我最想開花店,還有奶茶店,咖啡店,書店,寵物店……林四月說了一堆店名。
向喬木說,想法都是好的,但那些都是聽起來美好,說出去好聽,實際上不怎么賺錢的。要論賺錢的話,開個早餐店都比花店強。
林四月說,早餐店啊,那我起不來啊,我喜歡睡懶覺。
兩人又討論了一會兒,最后向喬木推薦林四月開間足療店。第一他朋友中有經營大型洗腳城的,可以傳授這方面的經驗。第二他是鷺城本地人,工商、消防、公安都有朋友,遇事方便照應。第三他有個熟人正好有家店面要轉讓,區位地段都不錯,價格也公道,適合開足療店。
林四月說,我的“四月足事”就是這么開起來的。
我問,你有那么多錢嗎?轉讓費,店租,裝修,還有人工,需要很大一筆錢吧?
林四月說,是啊,各方面都需要錢,所以向喬木幫了我很多。
向喬木比林四月大18歲。18年的光陰帶來了什么?除了讓他變得不再年輕,最重要的是讓他積累了更多的財富、人脈、社會經驗,以及人生智慧。
事業上,他自己開個小工廠,做外貿生意,主要出口太陽鏡。生活上,他和妻子結婚多年,雖然說不上恩愛如初,至少相敬如賓,兩人有個女兒,在韓國留學。
人到中年,事業穩定,家庭也穩定,這讓他有富余的時間,也有富余的錢。林四月開足療店,他支持了40萬。
40萬,不算少了。林四月說。
我問,那錢需要你還嗎?
向喬木說不需要我還。林四月眼里的星光又閃耀起來,他說不是借我,不是投資,只是純粹的支持我。
我說,那他圖什么呢?
我也想過這個問題,他到底圖什么呢?林四月說,我目前還沒有找到答案。
我說,向喬木是不是喜歡你?
林四月眼里的星光暗淡下來,她說,我不知道,他如果真的喜歡我,又怎么會把我趕出門?
“四月足事”開業那天,向喬木請了很多朋友來捧場,氣氛搞得特別熱鬧。晚上他又張羅了一個飯局,邀請一些重要的朋友出席,給每人都送上一份大禮。
開席后,他舉杯說,多謝各位來捧場,四月是我妹妹,她新店開張,大家看在我的老臉上,都多擔待些,我先干為敬。說完一杯茅臺喝下去了。
在座的都意味深長地看著他和林四月,都認為林四月是他新歡,所以他才會那么幫她,為她出頭。
大家這樣想也不奇怪,一個正值壯年的男人,一個尚算年輕漂亮的女人,走得那么近,不是這樣的關系,還能是什么關系?
林四月坐在旁邊,瞧著向喬木和各位應酬。她必須承認,如果沒有他,她的足療店開不起來。除了給錢,其它方方面面他都幫她打點好了。在這個過程中,林四月除了感激,還心生傾慕。
飯局結束,各回各家,向喬木的朋友說,四月姑娘你沒喝酒,你送他回去吧,嫂子今天不在家,大哥我們就交給你了。
林四月聽出他們話里有話,她只是笑笑,說感謝大家來捧場。
我問,你開車送向喬木回家的嗎?
林四月說,是的,我開車。向喬木的車是輛黑色奔馳,像他的人一樣沉穩低調。
按著向喬木的指引,車子駛進了一片奶黃色的漂亮小區,那是鷺城房價最高的小區之一。
林四月一直把向喬木送到了家,脫了外套,扶到了床上。他睡過去了,她站在床邊看他。他有了一點小肚腩,身材不似年輕人緊致,臉上也有了歲月的痕跡。他46歲了,名副其實的中年男人了,但是并不油膩。
林四月在床邊站了一會兒。又出去轉了轉,衣帽間,客廳,書房,客房,廚房……向喬木的家很大,四間臥室,兩間書房,家具和擺件低調中透著精致,看起來價值不菲。
餐廳的長桌上,幾支綠白色的洋桔梗開得精神,那是林四月最喜歡的花。客廳米色的落地窗簾迎風飄動,簌簌輕響。靠墻的落地大書柜,整整齊齊碼放著各類書籍,中間有一排看不懂名字的韓文書。書柜上面幾個相框,有向喬木自駕西藏的照片,有他女兒穿著艷麗韓服的照片,還有一家三口依偎在一起的合照。看起來,這是一個幸福的家庭。
林四月的目光,在那張合照上停留了很久。
我說,當時你在想什么?
林四月說,我想報答他。
她進了洗漱間。洗完澡她裸著雙腿,套上向喬木的寬大襯衣走進臥室,發現他醒了,正在陽臺抽煙。
看到林四月這個樣子,他走進來,拉好窗簾,皺起眉頭說,你要干什么呀?
林四月沒說話,走過去抱住了他。
你知道那一刻,我是什么感覺嗎?林四月問。
我說,什么感覺?
林四月說,我不喜歡胖子,但是抱著向喬木的時候,他微微凸起的肚腩貼著我,我竟然覺得很美妙。那種感覺,跟抱林小陌和林尾生都不一樣。
我說,有什么不一樣?
和林小陌在一起,是踏實和安全感,和林尾生在一起,是隱秘的刺激。林四月說,和向喬木在一起,那種感覺我不好形容,就像第一次見他時那樣,像有一束光照在我身上……
我說,然后呢?
林四月說,沒有然后。
向喬木把她推開,他說你不能這樣,聽話,快把衣服穿好。她又貼上去,他又推開,她繼續貼上去……
他就生氣了。他說,你能不能自重一點?
這話讓我難過了。林四月說,他居然叫我自重?
我說,這話過分了。
林四月說,我很難過,眼淚當場流出來了。
他說,你不要這樣,我幫你,就只是想要幫你而已,沒有別的什么想法。太晚了,你回家吧,我喝了酒,就不送你了,你自己打車回去。
我說,他就這樣把你趕出去了?
林四月點了點頭。
我說,一個男人,面對一個主動投懷送抱的漂亮女人,還能坐懷不亂,這意志力,我服。
林四月說,可能我不是他喜歡的類型吧。
后來呢?我問。
林四月說,第二天他給打電話過來跟我道歉,說昨晚喝多了,說話有點重,叫我不要介意,他說他當我是妹妹。話都說開了就好了,我現在也只把他當哥哥了。
我說,真的只是把他當哥哥嗎?
林四月說,那不然呢?
我說,有這樣一個哥哥也挺好的。什么時候把他帶出來,我也見見唄。
林四月說,帶出來怕是有點難,他不想過多的介入我的生活。
我問,為什么?
林四月說,他怕你們誤會我和他的關系,怕你們因此看不起我。
我說,瞎說,我怎么可能會看不起你?
林四月說,我知道。有時間我把他約出來,你們認識一下,一起吃個飯。
我問,跟林尾生分手的時候,你想過會遇到向喬木這樣的人嗎?
誰能想到呢?林四月說,生活這個大轉盤,那么多轉角,你永遠不知道會在下一個轉角遇見誰。
我不合時宜地問,林尾生的女朋友是什么樣的人?你見過她嗎?
我看過她的照片,也知道她的名字,她叫夏蟬。林四月說,林尾生跟我說了很多夏蟬的事,他說夏蟬很懶,不進廚房,不做家務,也不是很愛他。
我很驚訝,那他為什么和她在一起?
林四月說,他還說夏蟬在床上像條咸魚。
我更驚訝,這么私密的事,他都跟你說?
夏蟬不是林尾生女朋友,夏蟬是他老婆。林四月幽幽地說,你知道嗎?林尾生早就結婚了,認識我的時候,孩子都快兩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