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章節
- 第191章 (一百九十一)不如不遇傾城色
- 第190章 (一百九十)暗香盈袖(下)
- 第189章 (一百八十九)暗香盈袖(上)
- 第188章 (一百八十八)離京(下)
- 第187章 (一百八十七)離京(上)
- 第186章 (一百八十六)面圣(下)
第1章 楔子 華山弈/ (一) 天下為棋
許多年以前,當師父第一次教他們下棋的時候,問道:“你們看這棋盤像什么?”
師兄弟們有的說像秦始皇修筑的戰壕,有的說像排兵打仗駐扎的連營,只有他說像市井街坊。
這樣的回答引得師兄弟們一陣哄笑,他一臉稚氣地說:“可不是像禪房里掛著的地圖上的街巷嗎?”
師父不置可否地笑笑道:“下棋也叫對弈。要學下棋,師父先給你們講一個關于對弈的故事。”
也就是那時起,他們知道了太祖皇帝趙匡胤發跡之前和陳摶老道對弈華山的故事——太祖五步輸掉了華山,從此華山不納皇糧。陳摶老道便承諾以五步棋局來回報太祖。
華山弈幾年之后,陳摶老道游歷到了五臺山文殊院,和當年掌門的延一方丈相談甚是投契,因見佛寺破敗,佛家弟子的境遇困苦不堪,便問起原因:“我從華山一路北上而來,南臺一切尚好,怎的到了你這里竟如此困頓?”
延一方丈道:“我們雖同屬五臺山,可落在兩國境內。莫說南臺、西臺,就連中臺都在北漢境內,境遇尚可;只苦了東臺、北臺。阿彌陀佛!也是我佛門浩劫。前朝周世宗大肆滅佛,佛寺幾乎遭遇滅頂之災。”
陳摶老道說:“而今已經改朝換代,宋皇很有慈悲胸懷。不如我替你們進言,看是否能挽救你們于水火。”
果然不久,太祖皇帝便下令廢除前朝的滅佛令,又命人修復諸寺廟,五臺山的香火也逐漸恢復了旺盛。延一方丈無以為報,便接下陳摶老道余下的三步棋,回報太祖的恩德和陳摶老道的援手。
于是,五臺山文殊院的弟子都要學下棋。
華山對弈的故事講完了,師父便讓弟子們先熟悉棋子和棋盤。他心里憋著一口氣,就偷偷跑到禪房里去看那幅圖。他的小手剛剛摸過街巷,身后就傳來師父的聲音:“像嗎?”
他一驚縮回了手:“師父?”
師父斷定他將是師兄弟中象棋下的最好的,便摸摸他的頭道:“你好好學棋,等學會了再來看看棋盤和這幅圖有什么不同?”
他懵懵懂懂地點頭——他只是覺得像,卻不明白棋盤和地圖之間有什么關系。
那棋盤是普通的木質象棋;
那幅地圖是大宋的京城——汴梁。
*
*
*
(一)天下為棋
“殺——”
“再殺——”
面對對方的步步緊逼的攻勢,恬淡而綿長的語音緩緩從方丈的口中吐出,他雙目微閉、閑適地下著盲棋。
風,在絲絲地流動,縷縷拂過藏經閣上檐牙高啄的銅鈴,溫軟的叮咚聲似要把人帶入一個禪定的境地。
“王爺,該你了。”覺察出對手久久不曾進步,方丈悠悠地催道。
對手開始焦躁地碰撞著手中的棋子,發出啪啪啪的聲響。只是這節奏越來越急促的響動,絲毫沒有影響方丈的心境。頭頂綻放如雪的玉蘭花散發出清婉的香氣,沁人心脾。
方丈微微笑道:“一盤棋而已。”
“天下為盤,蒼生如棋。豈能不在意?”王爺不再把弄棋子,只是捏著棋子的骨節咯咯作響。
“啪。”王爺手中的棋子還在遲疑,已有東西輕微觸碰上棋盤。
“花落了。”
王爺的精神全在棋局上,方丈用士護住將,形成犄角之勢。盡管王爺千般進攻,也終究無法將軍。王爺不是輸不起的人,只是這盤棋便是眼下的時局,進退維谷,甚是惆悵;竟沒有注意到,一片無瑕的玉蘭花瓣落在棋盤上。他抬眼,見對面的方丈仍是慈目微閉,便丟了手中的棋子,合掌道:“方丈雖下盲棋,但胸中已有雄兵百萬。弟子愚鈍,還望方丈指點迷津。”
待話音落了,兩人都置身于靜謐之中。王爺也聽到有花瓣落下。追隨著落花的影子,見自己虔誠的身姿影印在身旁的水缸里。水面上倒影著墻上刻錄的佛經,幾莖剛剛拔尖兒的嫩荷亭亭立在水面。水中的錦鯉怡然自得地穿梭在各個身影之中。他心中有所覺悟:解決世間紛爭的密鑰似乎就隱藏在這一池寧靜的春水中。他的心境有所平緩。
“嗒——”水中的錦鯉細啄著宛若小船一樣微微上翹的白玉花瓣,金鱗擺尾,有些許的水滴濺上棋盤。
方丈才睜開雙眼,凝視著王爺微笑:“心靜些了。”
“嗯。”
方丈蘸著棋盤上的水滴寫了個“六”字。王爺知他暗指六郎——楊延昭,微微帶笑地點點頭。
方丈謙和道:“王爺擔心的是‘將’,現有二士相護,縱是你長驅直入,卻不能傷將分毫。實乃羊角士之功。”
“對呀!”王爺恍然大悟。“只是弟子手中合適的士子,所走的步履,對方均已熟悉,怕是不能……”
“王爺放心,老衲有一師弟,遠在五臺,倒是培育了幾個可用之才。不日就會前來。”
“多謝方丈!”王爺再次合掌施禮道,“弟子今生注定被一個趙字所累,不想又屢屢帶累了方丈。”趙——是天子的姓氏,對弈的王爺就是大宋的八賢王趙德芳。
“無論是身在廟堂鳳闕還是般若之門,心懷慈悲,普度眾生的心都是一樣的。只是王爺說到帶累,老衲不得不多說幾句。”
“方丈請講!”
“王爺適才說到蒼生如棋,可知心懷天下。只是這二士,不是棋子,是人。王爺定要善待他們,功成之后讓他們及早抽身,尋得一個好的歸宿,切不可讓他們戀戰殘局,成了棄子。”
“弟子受教。”
“王爺在寺中靜心住幾日吧。解除世間萬般煩惱,唯有靜心。老衲明日起閉關數日,就不陪王爺了。”
“方丈請便!”
這大相國寺是皇家寺院,但為彰顯與民同樂,每月定期向百姓開放。待八王出寺之日,正是當月首日開放,前來上香的賓客不計其數;又加上是日正逢大集,行人往來如蟻。
上香趕集的人流洶涌而來,八王乘坐的藍布小轎倒像是一顆逆流而進的水珠,在人群中徐徐前行。
“祺瑞,怎么不走了?”
“老爺,走不動了。”
八王微微撩開轎簾,見一個賣針線的擔子橫在前面,貨郎正給幾個年輕的婦女展示五彩的絲線,轎邊一個老板娘正不失時機地給兩位年輕的姑娘兜售新進的胭脂:“姑娘,這胭脂叫東莞女兒香,是上等的好貨。你們看看這顏色,配上兩位姑娘的容貌真是再好也沒有了。買一盒吧。”妹妹拿著胭脂聞了聞,對著姐姐的臉頰比了比,笑說:“姐姐,你擦這個肯定好看。”老板娘看妹妹動心就說:“姑娘,配著衣服多好看啊。買一盒吧。”
八王見周圍擠擠挨挨的都是人,知道一時半會也走不過去了,有些無奈的放下轎簾,靜靜地在轎內等待著前行。而轎外的依然繼續著熱鬧的叫賣和討價還價。
“50文?太貴了。”
“姑娘,這是南方運過來的,連蘇杭都沒有的胭脂,值得的。要是我老婆子自家產的,我自會便宜許多的。”老板娘解釋說。
“謝謝媽媽,我們錢不夠,不要了。”作姐姐的說著把胭脂遞了回去,那老板娘還沒接住,已被一只手給截了回來。看去是一個穿金戴銀的少爺,一臉諂笑:“姑娘如此美貌,不用這上等的胭脂豈不是可惜?姑娘只要跟我,就有用不完的胭脂花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姐姐忙拉著妹妹要走,卻被這少爺攔住:“別走啊,兩位小美人。急什么?”
“這胭脂我們不要了。”
誰想那少爺竟拿著這盒胭脂要往姐姐的臉上擦,手快觸到臉頰的時候卻被妹妹一把抓住。那少爺攥成拳頭的手在妹妹的手里扭了幾下,卻動彈不得,他會拳腳功夫,卻沒想到這個小姑娘的手勁這么大。這妹妹并不說話,只是抬眼輕蔑地瞟著他。富家少爺到底是慌了,忙回頭大喊:“你們這群飯桶,還愣著干什么,還不快來幫忙!”
說話間一群家丁涌上前來,那妹妹拿過少爺手里的胭脂沖著他們的面目撒過去。在這家丁們忙亂之際,她順勢把手里的惡少往前一推,惡少被推出的慣性直沖到涌上來的家丁中間。隨即,惡少和家丁們倒成一片。
這惡少哪里肯罷休,一群人滾將爬起來,操著家伙就又上來了。為首的一個舉刀沖著妹妹直劈過來。旁邊的人都替她擔心,提醒她躲躲,那妹妹仍是不屑,直愣愣地站在原地。
待刀落到頭頂,妹妹只手朝那人手腕一擊打掉了刀。那人手疼,便抬腿來踢,誰知還沒抬起腿又被踢了出去。這時惡少又逼到面前。妹妹腳往前一抬,把刀挑上腳背,又往上一送已到了手中。妹妹操刀沖著惡少過來。
“妹妹,別傷他性命。”姐姐急得叫道。妹妹并不理會,拿著刀直對著惡少的臉左右開弓。那刀就像一條銀蛇左擊右閃,周圍人還沒看清楚,那惡少的臉已經受了幾十耳光。
周圍的人有看著惡少們有笑的,有叫好的,也有擔心的。老板娘忙拉過兩個姑娘說:“你們也沒吃虧,快走吧,他可是有名的霸王,丞相潘仁美的公子,不好惹啊。快走吧!”
姐姐忙說:“謝謝媽媽好意!”妹妹一聽是潘仁美的兒子,就更來了氣:“是他,就更要教訓教訓他!”老板娘急得把她們往外拽:“你這姑娘年輕不懂事,在這種人前逞不得強的,快走。”
“走?走不了了!”惡少又到了眼前。那妹妹仍不慌張,只是把姐姐往身后一拉,同時飛起一腳,正中惡少的胸懷,家丁們一看主人吃了虧,一擁而上。妹妹就開始和他們大打出手。妹妹的功夫遠在這群惡霸之上,但作姐姐的看到妹妹手無寸鐵的在棍棒中穿梭,還是急得大喊:“別打了,別打了,妹妹。”
而這時惡少已騰開了手,過來拉扯姐姐。姐姐邊躲邊說:“我們不曾得罪你,你何苦為難我們?放了我們吧。”
惡少看了看在和四個家丁周旋的妹妹,狂妄地大笑:“放你們?好啊。不過你可得好好伺候我啊。哈哈哈哈……”說著輕狂地來扯姐姐的衣服,急得姐姐連喊救命。妹妹聞聲要趕過來,卻因有幾人糾纏還未近前。周圍的人無有敢近前的。
“住手!”一聲威嚴的喝斥從人群中傳來,身著深褐色長袍的八王從轎子里走出來,目不怒而自威。所有的人都停了手,注視著來人。惡少依然在那頭嚷嚷:“誰那么大膽子,敢擋本大爺的事!”當他看清來人的時候,驟然間跪下了:“王爺饒命,不知八王爺到此,多有得罪,多有得罪!”跪在地上就不敢起來了。
八王厲聲道:“你這狗仗人勢的東西,再為非作歹打斷你的狗腿,連你爹也保不了你!滾!”
“好好,我滾,我滾!”說著就爬起來往回跑,走到那妹妹身邊時不忘留下一句,“別讓我再碰上你!”妹妹回敬他一聲冷笑。
周圍人說終于教訓教訓這惡霸了。聽到惡少的稱呼,姐妹倆才知道這就是鼎鼎大名的八賢王——趙德芳。八王走過來說:“兩位姑娘受驚了。”
姐姐忙上前施禮答謝,妹妹卻一把攔住:“姐姐,我們為什么要謝他?他一個王爺,保護子民本是份內之事,還用談謝;況且有這樣為非作歹的人,就是他做王爺的失職。更談不上謝了。”姐姐急得拉她的衣袖,周圍的人說這姑娘太不懂事,八賢王可是個愛民的好王爺。姐姐趕緊賠禮道:“妹妹年紀小不懂事,沒見過世面,還望王爺恕罪。”
八王含著一縷笑上下打量著妹妹——小姑娘杏黃上衣,銀藍下裙,不過十六七歲的樣子,就像一棵出生的小樹。她嘟著嘴,眼睛黑幽幽地盯著八王并不躲避,自有一番靈氣與機敏。八王便生出幾分欣賞之情:“姑娘說的有幾分道理。是本王的失職,不怪你們。”
妹妹不顧八王仍在眼前,拉過姐姐,取出銀錢對老板娘說:“媽媽,這是還你胭脂的錢。只可惜這好東西都撒在了狗臉上。”
老板娘真是會做生意,還連連說:“姑娘買一盒就不可惜了。”
“多謝媽媽,我們還是不要了。”姐姐歉意道。
“祺瑞。”八王瞧著那妹妹道:“這胭脂送給兩位姑娘,就算對我失職的補償吧。”
妹妹依然不領情,“要你付錢,我們買得起!這胭脂我們要了。”說著付了錢把胭脂塞進包袱拉著姐姐就走。
兩人走出人群,姐姐笑著責怪妹妹:“你呀,總是愛逞強。人家王爺本是好意,你硬要叫板,看看,一下子花出去兩倍的銀錢。”
“哎呀,姐姐——咱們雖說初來京城也不能讓人看不起啊。再說,咱們長這么大,哪里用過什么胭脂?”妹妹挽著姐姐的胳膊撒嬌,“姐姐,你用了一定好看!”
“在京城可比不得從前,以后不能再逞強了,啊?”
“知道了——”妹妹調皮地拉長聲音說。
“......”
八王看著姐妹倆的背影漸漸淹沒在人群里,側頭囑咐身邊的隨從:“祺瑞,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