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武、李陵詩,余疑是漢人送別之作,名蘇、李。詩之敘景,必不絕遠,而蘇詩有“俯視江漢流”,“行役在戰場”,何也?李詩亦不似二人情景。
《焦仲卿妻詩》,于濃詭中又有別體,如元之董解元《西廂》,今之數落《山坡羊》,一人彈唱者也。
魏武終身攻戰,何暇學詩,而精而老健,建安才子所不及。
魏文《代劉勛妻》二詩及《折楊柳行》,思無邪而詞溫厚,《三百篇》之遺聲也。“西北有浮”,宜是為中原人流寓江南者作。
王粲《從軍詩》曰:“討彼東南夷”者,乃建安十三年戊子曹操敗于赤壁事,故又曰“白露沾裳衣”,“愁思當告誰”也。其曰“相公征關右”者,乃建安十六年操平韓遂、馬超,故又曰“拓地三千里”也。其曰“朝發鄴都橋,暮濟白馬津”,“率彼東南路,將定一舉勛”者,當時十八年進軍濡須,相守一月退軍之事,故又曰“鞠躬中堅內,微畫無所陳”也。赤壁、濡須事,措詞得體。
凡擬詩之作,其人本無詩,詩人知其人與事與意而擬為之詩,如《擬蘇子送別》詩及魏文帝之《劉勛妻》者最善;其人固有詩,詩人知其人與事與意而擬其詩,如文通之於阮公,子瞻之於淵明者亦可。《十九首》之人與事與意皆不傳,擬之則惟字句而已;皮毛之學,兒童之為也。阮籍、郭璞詩有憂時慮患之意,文通所擬皆失之。
阮公《詠懷》詩云“駕言發魏都”,是司馬未篡時所作。又曰“修竹隱山岑,射干臨增城”,是為曹爽、賈充。其曰“葛ぱ延幽谷”,必言夏侯玄、荀勖輩也。又有曰“一身不自保,何況戀妻子”,言罹禍者且自危也。阮公一生長醉,而詩不言酒。傅玄詩云“秋蘭豈不芬,鮑肆亂其旁”,必說時事。郭璞《游仙》詩有“逸翮思拂霄”一篇,是悒郁語,可見游仙是方外以自遣也。
沈約“生平少年日”、柳惲“汀洲采白”二篇,可以繼美《十九首》。
楊素詩樸勁不似隋人。
《選》體之名,最為無識。西漢至宋、齊詩皆在《文選》中,以何者為《選》體?
貞觀至景龍之五古,嚴為汰擇,有善者止百篇。
張曲江五古勝于燕公。晚唐人詩之得理者,不下于曲江,而措詞太遠。
陳伯玉詩之復古,與昌黎之文同功。盧照鄰《詠史》詩似子美,王《古離別》似非排律。
陳伯玉之“故人洞庭去”,薛稷之《秋日還京》詩、《魚山亭》詩,五古之至善者也。